简宁那块春衫布料是偏浅紫的烟灰色,带有细碎暗花,她穿衣风格向来偏清冷成熟,丁盛误以为是丁三爷送他娘的衣料。他爹才去多久啊,他娘就这么耐不住寂寞,等不及想改嫁吗?
贱!
他目光阴郁怨毒地瞪了他娘一眼。
常氏余光察觉到有视线扫过来,扭头看过去,因离得较远,知道是他,却看不清他面部表情。
但即便看不清,离得老远她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气息。她太熟悉那种气息,和丁平顺一样,充斥着怨恨不满!
这些日子,丁盛在家总是尽力削弱自己的存在感,他几乎不在常氏跟前露面,却始终如根刺一样扎在常氏心上。
丁平顺患病后,常氏主外,日日在外奔波,回到家还要做一家人的衣裳鞋袜,几乎没空闲时间和日渐长大的儿子多做交流。几个娃里,也只丁盛更贴他爹,那段时间每日与他爹形影相伴,感情上与他爹更为亲厚。
母子俩一前一后回到家里,常氏水都没顾上喝一口就钻进灶屋,丁盛一反常态不时进出灶屋,吊个脸子摔摔打打的,常氏初时都忍了。
虽说她对丁盛死了心,可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亲骨肉,每日看着他背负着害死自己亲弟弟的阴影,不声不响的活着她心里都在滴血。
晚饭上桌,丁盛破天荒地坐了下来,不再端了饭走去一旁吃。常氏也不言语,小丫看到哥哥上桌和她们一块吃饭很是开心,忙往他碗里挟着菜,“哥,你多吃点,你都瘦了。”
比大妞还小半岁的小丫,日日跟着大丫去镇上卖菜,黑了瘦了,精神头却比从前好了不少。
丁盛绷着脸,把她挟到自己碗里的小块肉挟回她碗里,“我有手,自己会挟。”
“哥你吃嘛。”菜碗里看不到几块肉,小丫心疼她哥,挟起肉又放到他碗里。
丁盛突然火了,挟起肉扔回她碗里,“说了我自己有手,谁让你帮我挟了,真贱!”
“啪!”常氏撂下筷子,扬手一巴掌照他面上扇去,“你骂谁贱?打量我不知道你骂的谁?没错,你想的没错儿,衣料就是他送我的,谁让你那死鬼爹没本事,活着时给我扯不起一块衣料,你娘我就是贱,就是眼皮子浅,别人送我一块衣料我欢喜着呢,你看不顺眼拿把刀来把你娘杀了剁了,你去拿呀,去拿呀!”
“娘!”
大丫小丫吓得呜呜哭了起来。
“不哭,大丫,你领上妹妹去你简姨那吃饭去,快去。”
“敢!不许去!”
“你有什么资格命令她俩?”常氏气爆了,摁着他脑袋照他背上“咚咚”几拳头,“这个家几时轮到你来做主了?你吃我的穿我的你还命令起她俩来了,有本事你给我滚出去,永远别登我的门!”
“这个家是我爹的,是爷奶留给我爹的屋子,我凭啥要走?”丁盛怒视着常氏,眼里似要冒出火来。
“啥?你爹的?”常氏扬手又是一巴掌呼他脸上,随后扯着他胳膊就往外拖,“去!滚去找你爹去,这屋是你爹的,让你爹爬起来把我撵出去,只要你有能耐把你爹叫起来给我一纸休书,我立马滚出去给你腾地儿……”
丁盛虽是快十五岁的少年,可架不住正值壮年的常氏力大,几下便将他拖出灶屋拽到了外面屋子,他一手抱着外屋大床床腿,脚抵在床边柜子上,奋力与常氏拉扯着,嘴里大喊道:“常红英我恨你!我恨透恨死你!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你儿你也不再是我娘!我没你这个没皮没脸的娘!”
“常红英是你叫的?”常氏丢开他胳膊,扑上去照他一顿乱捶乱打,打完,指着他厉声道:“记着你今儿的话,从今往后你敢再叫我一声娘,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常氏转过身,看到搂在一起面带泪痕瑟瑟发抖的两个女儿,一下悲从中来,一手扯一个搂在怀里放声大哭上了。
这边凄风苦雨,那边简宁家却一片欢声笑语,马福全回来后去河边基地打了个转,拿回一个工匠们用玻璃烧制的圆形容器,外形已经非常接近灯泡。
吃过饭,杨瑾瑜带着小四走后,卫东也去找里正族长他们扯闲篇去了,霍锦成也拿了纸笔去医馆给他爹写信,报告新近取得的进展。马福全在他们走后,摸出本书交给丁有田。
“烦请老弟把里面的字改成繁体字,我近来没空跟这边守着,让工匠们自己看书琢磨,我只能做个技术指导了。”
马福全已听简宁说过,丁有田知道他的来历,所以也没什么好背着他的,“辛苦老弟了,有不认得的字问你媳妇就是。”
丁有田扬扬手里的书,“武队,你可真能给我找事儿。”
马福全愣了下,接着哈哈大笑几声,拍拍他肩道:“我现在是马头,特捕队那帮家伙整日马头长马头短的叫着,这乍听你叫声武队,既亲切又陌生。哈哈。”
“马头肥皂吗?”简宁同着田氏洗涮完碗筷过来,听他提到马头,想起小时候家里洗衣用的马头肥皂,笑着打趣道。
“武队又是什么?”田氏走在简宁后面,只听到后面几句。
简宁笑,“武队就是马头啊。”
“别听她浑说。”马福全笑道:“有田兄弟问我特捕队有多少人,我告诉他共有五队,每队十人,都归我管。他便说他们不应该叫我马头,该叫我五队。”
田氏道:“那还是叫马头好,一听就是个头儿,五队谁知是个啥,不好。”
“就是,叫五队听着都陌生。”马福全看看田氏,“你这完事了吧,完事了,咱们走吧。”
“咦,你今儿不下棋了?”
“不下,你爹一人带着几个娃在家,咱们过去看看你爹去,陪他老人家唠唠嗑多好。”
“骑马颠得很,万一把你闺女给颠掉了,回头你指不定得赖我,不去。”
“不骑马,慢慢走着去,你怀着身子,多走动走动有好处。”说着,他又凑到田氏耳畔,低声道:“你要不想去咱们就回家睡觉去。”
田氏笑着擂了他一拳,“老没正经的!这还当着人呢,羞也不羞!”
他哈哈笑了两声,同着田氏告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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