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对垒,气势如虹,从遥遥相望的十几里,直至迫近至区区四五里。
剑拔弩张之势,一触即发。
当第一缕阳光挣脱云层束缚,倾洒而下。
天地间瞬间被万道霞光所覆盖,温越心头不由涌起一句:“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远处,清军的嘶吼声震耳欲聋。
千里镜中,温越望见远处山峦间,一顶黄龙大伞赫然挺立,成千上万的清兵正向着那旗帜高呼。
温越冷然一笑,下令:“展旗!”
中军的战旗随即高高飘扬。
明军阵中,万千旗帜随之舞动,如林的枪戟直指苍穹,一声声“万胜”、“威武”的呼喊震天响。
士兵们竭尽全力,呐喊声响彻云霄,此起彼伏,仿佛要将天际的云层撕裂。
战前策略已定,时机成熟。
左翼的进攻号令即将下达,洪承畴深吸一口气,目光凝重地望向温越:“此战关乎国之命运,北岸更是胜负的关键,而左翼,更是重中之重,一切,就拜托平虏伯了,请务必保重!”
说罢,他深深地行了一礼。
“保重!”从张霖若开始,连同天使王化徳在内,所有人都向温越深深鞠躬,眼中满是期待和恳切。
温越环视四周,洪承畴、祖大寿、王抚、符应崇、左显光……
他豪情万丈,大笑道:“诸位,静候我凯旋的消息吧!”
他挥舞马鞭,空中响起清脆的抽打声。
马蹄声如雷,疾驰而去。
身旁的中军官钟阳眺和护卫营的战士们,义无反顾地跟随其后。
……
眼前的景象,如同一幅铺陈开来的画卷,大地苍茫,山河壮丽,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多少豪杰人才为了这片土地,不惜血战到底。
温越疾驰而回,归于青牙军阵之中,他的万余勇士正严阵以待。
祖大寿的新军则在青牙军右侧列阵以待。
寒风凛冽,日月浪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战鼓般激励着士气。
时值深秋,寒意袭人,但天空高远,空气清新,正是决战的好时节。
在温越的带领下,众人来到大军阵地前沿,与汉八旗的军阵相隔四里。
前方平坦的原野逐渐被麦田和丘陵取代,地形复杂,高低不平,一直向左方延伸近十里。
这样的地形,让土车的掩护作用大打折扣,若要强行推进,需耗费大量人力。
且行进速度难以保持一致,对步兵的行军造成影响,土车的存在便失去了原有的意义。
然而,这地形也带来了便利,清骑从左翼包抄的威胁大大降低。
根据情报,汉军旗的重炮已部署在伊家岭至宋家沟之间的丘陵上。
伊家岭之下,汉八旗与朝鲜军的步兵阵列层层叠嶂。
阵前,数十门红夷小炮严阵以待,这些炮虽被称为“小”,却与青牙军的六磅炮和三磅炮威力相当,不容小觑。
“只要我们能逼近汉贼的阵前,王德寿之辈不足为惧。
“关键在于,我们必须在行军途中承受一定程度的伤亡。”
赵率教凝重的目光投向远方,语气中带着几分冷静与坚定。
种才限点头附和:“行军时,我们应采取疏阵行进,以减少损失。”
身处火器时代,战场上的伤亡是不可避免的。
温越他望着自己的大军,心中涌起一股悲壮与豪情。
要天下太平,那会有多少勇士血洒疆场,马革裹尸?
回望麾下将士,他们正以鸟铳兵为前导,长枪兵紧随其后,一个个军阵沿着起伏的地面绵延开去,气势如虹。
无论是青牙军还是祖大寿新军,他们的眼神中都流露出对温越的信赖与崇敬。
温越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随后猛然睁开眼,厉声问道:“准备好了吗?”
回应他的是震天的呼喊:“护!”
所有将士踏前一步,以全身之力应答,中军鼓点随之响起。
每一步,就爆发出一声“护”。
如同春雷般震撼着大地!
三次前进,三次呼喊。
“奏乐,前行!”
温越长剑一指。
鼓乐响起,激昂的旋律直冲云霄。
……
此刻,天空蔚蓝,云彩轻盈,视野一片开阔。
王德寿举起千里镜,只见远处一片浩荡的人潮正缓缓向他们靠近。
在望远镜的视野中,最为醒目的莫过于那面巨大的、血红的帅旗,如同一面战鼓,引领着队伍的前进。
其前方,无数面同样鲜红的日月浪涛旗随风飘扬。
旗帜之下,是一排排身披精甲、英姿飒爽的军士。
他们以整齐的步伐前行,散发着一种令人敬畏的气势——
这就是天下闻名的青牙军!
王德寿放下千里镜,目光转向艾华德东,问道:“矮德甲喇,待会的炮轰,我们炮营能否对青牙军的步兵阵线造成致命打击?”
艾华德东神情凝重,他同样放下千里镜,慎重答:“阁下,青牙军所在的地形限制了跳弹的运用,加之他们以横阵排列,队列间留有空隙……这很是难以精确瞄准。
“不过,青牙军步兵行进缓慢,目标庞大,许多炮弹依然能够击中他们,给其队列带来沉重的打击。
“而血肉之躯在火炮面前不堪一击,我想,炮击过后,他们的士气必将跌至谷底……”
虽然上次炮战,汉旗炮营遭受了不小的打击,混乱中一些炮手伤亡。
但清点之后,大部分炮手依然健在。
军中各器械也完好无损。
因此,汉旗炮营的战斗力依然不可小觑。
艾华德东的分析让王德寿的心中稍稍宽慰。
同样,其他汉旗的主也因他的话语而松了一口气。
他们望向己方的重炮,再看向那逐渐逼近的青牙军阵,脸上纷纷浮现出凶狠的神情。
当青牙军密集的队伍进入三里范围时。
艾华德东深吸一口气,迅速从一个炮兵手中接过火绳杆,用略显生硬的汉语大声命令:“目标距离,九百七十步,第一轮炮火准备!”
他亲自点燃了眼前火炮的引线。
“开炮!”
随着一声令下,汉军的炮手们发出震天的吼叫。
紧接着,震耳欲聋的炮声轰鸣而起,呼啸的炮弹撕裂空气,山岭上腾起滚滚白烟。
数十门神威大将军重炮,如同巨兽般向前方喷吐出猛烈的火焰。
伊家岭之战,这场被史书铭记的战役,就此拉开序幕。
……
韩伟凯紧握长枪,目光警惕,与战友并肩前行,保持着整齐的队形。
他们以疏阵推进,各队间保持着精确的六米距离,军士之间亦然。
放眼四周,号角与战鼓交织,旌旗飘扬。
与他一样身着冬日青灰战袍、头戴盔帽的将士们,如同无尽的河流,向两侧延展。
韩伟凯的目光向左,见到了甲长赵晟戎骑于马背,更远处是队官孙胜学,以及来自其他队伍的军士。
突然,他的眼神锐利起来,注意到身边与前方出现的大坑,坑边堆砌的高土石,上覆一层白石灰。
这是之前夜不收兄弟们画好的警戒线。
“警戒,已进入敌火炮射程,前后错开!”
军官的命令迅速传来。
韩伟凯下意识地向右微移,避免与前后的战友形成直线。
紧接着,敌方的炮声轰鸣,山岭间白烟弥漫,铁球呼啸而至。
“汉旗兵开炮了!”
尽管战斗意志坚定,韩伟凯心中仍不免忐忑,凝视着炮弹来袭的位置。
一阵令人心悸的啸鸣逼近,随即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一枚重达十余斤的铁质炮弹狠狠砸在右前方不远处,激起一团团黑泥与乱草,却未见弹跳的痕迹。
韩伟凯暗自松了口气,这地形似乎对己方有利。
身旁战友们的轻吁声也此起彼伏,透露着同样的一丝释然。
紧接着,火炮的呼啸声越发密集。
汉旗营的炮弹如同雨点般袭来。
但幸运的是,它们的准头欠佳,要么落在前方,要么落在后方。
且由于地形的影响,即便是落在田地中,也多是深陷泥中,难以弹跳或滚动。
一枚炮弹甚至在韩伟凯面前数步之遥处炸开,飞溅的泥土和草屑沾染了他的衣甲,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弹坑。
经过时,韩伟凯特意凝视着那个坑洞,内心不禁一阵战栗。
若这炮弹直接命中,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尽管二鞑子的许多炮弹未能命中,但仍有几枚造成了青牙军的伤亡。
眼前的田地虽然大多松软,但也有些地方干裂坚硬。
当韩伟凯随队伍踏入一片龟裂的土地。
一颗呼啸而至的炮弹斜刺里袭来,重重地砸在坚实的地面上,激起漫天烟尘。
随后,它高高弹起,急速旋转,直奔不远处的乙总队列。
一路弹跳,竟横扫了十余丈的距离。
血肉之躯,如何抵挡钢铁之怒?
这颗重达十斤的实心铁弹,如同摧枯拉朽,径直撞入人群,轻易地撕开了一条血肉之路。
由于是斜侧面的冲击,这颗炮弹造成了惨重的伤害。
火铳兵与长枪兵纷纷倒下。
眼前的景象宛如血雾,右前方几列外,一名火铳兵的半身被炮弹撕裂,消失无踪。
韩伟凯只感到一团烟尘闪过,还未等他回过神来,身旁不远处,一名长枪兵已抱着断腿,滚倒在地。
他的大腿被炮弹齐根切断,惨白的骨头暴露在外,鲜血如喷泉般涌出。
残肢碎肉四散,与这名士兵一样,炮弹所过之处,多有士兵倒下。
尽管他们尽力克制,巨大的痛苦还是让他们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韩伟凯紧咬下唇,心中悲痛。
这时,甲长赵晟戎的大吼声响起:“不要停,继续进军!”
而此时,军中的鼓乐更加激昂。
军官们的命令此起彼伏:“前进,大步前进!”
韩伟凯抛却所有杂念,与战友们一起怒吼:“前进,前进!”
……
在山峦之巅,汉八旗的炮台主要瞄准了青牙军。
轰鸣的炮火后,王德寿一行人紧张地审视着战场的反应。
然而,大部分炮弹似乎都未达到预期目标,要么落在了青牙军阵列之前,要么落在了其后。
在几里开外的距离上,炮手们面对的只是渺小的敌军轮廓。
要实现精准打击,无疑是一大挑战。
即使战场上有预先设置的标记,但由于细微的误差,炮弹的落点可能会偏离目标数十乃至上百米。
尤其是在目标不断移动的情况下。
青牙军采用的疏散阵型,进一步降低了清军火炮的命中率。
他们的阵型只有前四排和后四排,从远处看,显得异常稀疏。
地形的复杂性,更是加剧了火炮的命中难度和杀伤力的减弱。
有的青牙军小队正巧位于丘陵的背风面,免受炮火之灾。
而这一带多为松软的农田,炮弹落入其中,往往只溅起泥土,难以造成致命伤害。
王德寿目睹了一枚炮弹在青牙军阵列前方不远处爆炸,除了将他们裹挟在尘土之中,别无他效。
有的炮弹即便击中了青牙军,也仅是穿过他们之间的空隙,未能造成实质性的杀伤。
当然,一些炮弹还是成功地击中了目标。
王德寿惊喜地发现,一颗实心铁球在跃起的瞬间,恰好斜斜地撞向了一队行进中的青牙军步兵。
血雾弥漫,残肢与碎片四散。
这颗炮弹对前后八排的青牙军铳兵和长枪兵造成了惨重的损失。
另一颗炮弹以极快的速度旋转着,从侧面向一队青牙军骑步兵飞去,其效果同样显著。
“干得漂亮,继续,狠狠地轰!”
王德寿的欢呼声在战场上空回荡,石竹挺等一众将士也跟着大笑,汉八旗的阵地中,一片欢腾。
尽管首轮炮击的成效并不显著,十发炮弹中只有一小部分命中目标。
但至少已有所斩获。
随着青牙军的步步逼近,他们相信,炮击的精准度将大幅提升,战果也将更为显著。
他们早已厌倦了遭受青牙军炮火的肆虐。
如今,终于轮到他们对敌方实施炮击,而青牙军只能被动挨打,无法还手。
这种逆转的战局,令人感到无比畅快!
艾华德东沉思片刻,随即放下千里镜,下令:“所有火炮,尽量从侧面轰击!”
“开炮!”
清军的火炮一轮接一轮地轰鸣,伊家岭一片的各个角落,都被浓密的烟雾所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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