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寿宫,玉太后颐养天年的宫殿,其实是宫中不弱于泰平宫的又一处权利中心。在宣通帝即位的前两年,福寿宫甚至要凌驾于泰平宫之上。
鱼川亲王迈入福寿门,便见一伙小道童小道姑在偌大的福寿殿前广场上嬉戏玩耍。位于福寿宫后花园里的飞仙殿,隐见翘角飞檐,有仙音袅袅、仙香飘飘。此处哪里是后宫,与道观也差不离了。
心头漫上烦躁,鱼川亲王真想掉头回去。他堂堂一国亲王,战功无数的国之重臣,如今居然成了别人的棒槌——指哪打哪,真叫他无比憋气。
这才一犹豫,便有福寿宫的一名小太监笑嘻嘻过来请安。鱼川亲王心里一叹,还是迈步往福寿殿走,一头低声问:“太后可安?”
这小太监往那些肆无忌惮大吵大闹的道童道姑处睃了两眼,低眉顺眼地轻声道:“太后娘娘命人砸了一整套的金镶红宝首饰,又打发人送了多多的赏赐去飞仙殿,还命人去传了贵妃娘娘。”
“贵妃来了?”鱼川亲王知道这位深得帝宠的贵妃不得母后的欢心。
小太监摇摇头,回道:“贵妃娘娘的头风病犯了,皇上派了李四全公公亲自来回话,说等贵妃娘娘的病大好了再来向太后娘娘请罪。”
哈!这病犯得可真好!不过是借口罢了。鱼川亲王心里有了底,母后此时肯定更加愤怒,他还是慢慢走,再慢慢地走才好。
小太监又毕恭毕敬地道:“天师大人在殿里,王爷可能要等会儿了。”
鱼川亲王点点头,往常都打赏银稞子银角子,今儿鬼使神差地竟摸了张百两的银票塞进小太监手心。小太监微惊,抬头看鱼川亲王,却见亲王殿下含笑点头,他便紧紧捏住这张银票,迅速地袖住,再躬身后退。
福寿宫在玉太后入住之前花了大力气整治过,论装潢摆设绝对是宫中头一份儿。鱼川亲王就像第一次到福寿宫来一样,慢悠悠地溜达。平时以他的脚程最多半刻钟的路,他竟走了快两刻钟,直到有人来请。
这是冯天师将玉太后安抚好了,至于怎么安抚的,用的是嘴还是别的什么,谁管得着呢?鱼川亲王突然想通了,人家大昭女帝还广纳男妃呢,他家母后收纳一个面、首,又怎么啦?
鱼川亲王并未与冯天师打照面,只看见一台八人大轿从福寿殿抬出,沿着长廊往飞仙殿的方向离开了。这也好,想通是一回事,能不见面他心情还是会更好一点。
一时通传罢,鱼川亲王进了正殿,再往母后的寝殿正堂走去。一见母后,鱼川亲王赶紧行礼,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道:“儿臣见过母后。”
正堂上首美人榻上的美人慵懒地嗯了一声儿,柔声道:“起吧,赐座。”
鱼川亲王给玉太后磕了个头,再起身,在宫人搬来的椅子里坐下。他抬眼偷瞧母后,只见母后一张比桃花还娇艳的脸庞,满眼迷离之色地歪靠在迎枕上,膝头搭着一条绣着太极八卦图的毛毯。
已经荣升曾祖母的玉太后保养得宜,尤其再度有了雨露滋润之后更显年轻。五十多岁的她,那种雍容华贵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风情妖娆,竟比许多三旬妇人还要引人垂涎。
鱼川亲王只偷看了母后一眼,便不敢再看,规规矩矩地垂眸等着母后的吩咐。此番回京,他敏感地意识到,皇兄与母后之间不似从前争位时那般同心。母后对皇兄时有微词,皇兄似乎也不愿意再一味顺从母后。
今次,耳根子软的皇兄又一次败在了宠妃的柔情蜜意里,怎不叫母后恼火?鱼川亲王心中一动,试探着问:“母后,儿臣回京以来,还未曾与母后和皇兄一道用过膳。不知今日母后可愿留儿臣用晚膳?”
玉太后微微睁开水汪汪的杏核大眼,似笑非笑神情在她脸上一掠而过,慢腾腾地道:“你皇兄,如今只宠着那个狐猸子,哪里还记得有母后与兄弟?来人,去将昆山唤来,咱们自己个儿乐呵罢。”
鱼川亲王陪着笑脸道:“母后息怒,皇兄至孝至诚,岂会忤逆您呢?”假模假式叹一声,他又道,“是儿臣没用,辜负了母后与皇兄的信任。鱼川郡的乱匪,确实是儿臣清剿之力,怪不到宗政尚书头上啊!”
“哼!”玉太后冷笑道,“不管是你无能,还是你没用,自家兄弟,你皇兄就该多护着你一些儿。那些外臣……当朝廷离了他们便无人理事了?依哀家看,承恩公也是带过兵的将领,也知军事,如何掌不得兵部?”
“无非……”玉太后抬起青葱玉手,瞧着自己殷红的指甲,淡淡道,“无非有人枉顾祖训,起了不该起的心思罢了!”
无非是皇后靠着母后您,您想借皇后兄长的手掌控兵部罢了!鱼川亲王暗自腹诽,脸上却带着笑,既不赞成也不反对。
玉太后瞟了一眼二儿子,怒火腾腾地冒出来。当年她之所以全力支持长子争位,就是看在长子好控制的份上。没想到,不但次子变得愈发狡猾不孝,就连长子有了那狐猸子帮助之后都敢与自己大唱反调!
怒极反笑,玉太后和颜悦色地问:“桐城郡主才貌兼备、德行出众,若能嫁给秦帝是我天幸国朝之福,也是你夫妇二人的福气。你可与你媳妇说了此事?”
诸多女儿里,只有桐城郡主是嫡女,自然要比庶女更得鱼川亲王的宠爱。这个女儿性情温柔和顺,极为孝顺爹娘,深得鱼川亲王夫妇的欢心。
别看鱼川亲王对辛王妃说得那样无情,其实他也舍不得女儿远嫁秦国。但是……自打方才那番变故,他心里的这个弯忽然也转过来了。
于是鱼川亲王恭敬笑道:“既生为皇家女,尽享皇家尊荣富贵,自然要为国为君分忧尽忠。桐城那孩子向来孝顺,从不违逆。还请母后放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