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薇抬手,碧儿移开了悬在吴妈妈头顶的水壶,吴妈妈心头一松,碧儿又吓唬她道:“敢讲一句假话,我这水可就全泼你身上了!”
吴妈妈抖了三抖:“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碧儿呵斥:“快说!”
乔薇暗暗好笑,这妮子在徐氏身边学了些手段,在深宅大院儿恰巧能派上用场,幸亏是带她过来了,留在作坊,可没这么大的作用。
吴妈妈仍是十分地害怕,把心一横,豁出去了道:“是莲儿姑娘!”
乔薇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莲儿姑娘是谁?”
吴妈妈战战兢兢道:“是青莲居的管事,青莲居大小事宜全都是听她安排的,大家伙儿……大家伙儿不肯出来给夫人请安,也是因为莲儿姑娘说要等她回来了一起。”
乔薇一笑:“哟,排场挺大嘛,不止你们要等她,连我这个正牌夫人也得一并等着,她是这个意思吧?”
吴妈妈脑子没那么灵光,莲儿姑娘说等她时她便等了,没往深处去想,而今少夫人这么一提点,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
吴妈妈整个人都不好了。
碧儿小声道:“夫人,先问问那丫头是谁的人。”
乔薇嗯了一声,对吴妈妈道:“你抬起头来,好生告诉我,把你知道的关于莲儿的事,事无巨细地告诉我。”
吴妈妈颤抖着道:“奴婢……奴婢告诉少夫人了,少夫人就能确保奴婢……万无一失吗?”
乔薇漫不经心地牵了牵唇角:“这我可不能保证,但我可以保证的是,如果你不说,那么你现在就会有一万个闪失。”
碧儿十分配合地开水壶放到了她头上,做了个就要倾倒的姿势,吴妈妈吓得什么都招了。
原来啊,这个叫莲儿的姑娘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管事,而是姬老夫人安排在青莲居的通房丫鬟。
“她原在老夫人身边伺候,是个得力的,又会念书,又会识字,还会记账,对人也再妥帖不过,在落梅院当差时,可是荣妈妈的左膀右臂,老夫人瞧着喜欢,便把她派来青莲居了。虽未当众言明什么,但大家伙儿也都明白,她与咱们是不一样的,她是少爷的人。”吴妈妈说道。
乔薇端着茶杯的手一顿:“你们少爷碰她了?”
吴妈妈道:“这奴婢就不清楚了,奴婢只是个做洒扫的,平时都在前院,进不来上房。”
乔薇慢悠悠地笑了:“一个通房丫鬟也敢给我下马威,碧儿你说她是借了谁的胆?”
碧儿道:“不是老夫人的,就是少爷的。”
乔薇喝了一口茶:“那我要是打了她,是不是就是在忤逆老夫人与少爷?”
碧儿笑道:“当然不是,老夫人派了她来,是要她悉心服侍少爷的,不是给少爷难堪的。少夫人是少爷的结发妻子,她不敬重少夫人,可不就是在打少爷的脸?夫人只管教训便是,回头老夫人问起来,那也是她的不是,与少夫人何干?”
这丫头真是太会配合了,乔薇笑道:“说的有道理,你再去传一次话,叫莲儿姑娘出来。”
“是。”
碧儿迈步去了,然而令碧儿气愤的是,她把后罩房的每间屋子都喊遍了,仍不见什么莲儿姑娘出来。
乔薇拨了拨杯盖,笑吟吟地说道:“莲儿姑娘在青莲居住了这么久,不会一个朋友都没有,总该有人知道她的行踪才是,你最后去传一次话,就说我说的,全都到偏厅来,谁不来,现在就给我收拾包袱滚出青莲居。”
狠话一放,当真有不少下人来了。
碧儿点了一遍:“算上吴妈妈,一共二十三人。”
“不算莲儿,还少了两个。”
“是不是少了?”碧儿问吴妈妈。
吴妈妈不敢答话。
碧儿又看向众人:“少了谁?”
众人低下头,不吭声。
乔薇不紧不慢道:“少了左耳上有颗黑痣的,右手背上有条刀疤的。”
此话一出,众人不由地齐齐一怔,连规矩都忘了,好奇又害怕地看向乔薇。
乔薇一笑:“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昨日我沐浴,一共有十六个人进来伺候过,提水的十三人,备澡豆的一人,备熏香的一人,空手进来的一人。你,你,你……还有你。”
乔薇将三个丫鬟,与十一个提水的、孔武有力的妈妈一个不错地从人群中点了出来,随即笑道:“我可有记错?”
十四人惊得说不出话了。
她们不过是几个备水的下人,谁能打个照面就把她们全都记下了?况且昨夜少夫人似乎根本没拿正眼瞧她们——
这是不是太邪门了?
众人心里一阵恶寒。
乔薇正色道:“碧儿刚刚可有把我的话转告你们,若是有不到的,就收拾包袱给我滚出青莲居。”
众人的头低得更低了。
乔薇摸了摸腿上的貂毛:“看来是有了,很好,碧儿。”
碧儿福身:“夫人。”
乔薇道:“去把那两个奴婢给我抓来!”
“是!”
碧儿去了后罩房,后罩房就那么大一点地方,要找两个婆子还是很容易的。
碧儿一脚踹开了房门!
与乔薇相处久了,某些手段也变得简单粗暴了。
两个婆子先是一怔,发现来的是碧儿,又凶着冷下脸来,左耳有颗痣的婆子问:“小蹄子不要命了是不是?居然敢踹我的门!”
碧儿冷声道:“少夫人有令,命我抓你们两个过去,你们是自己走去,还是我拿绳子把你们绑去。”
两个婆子面面相看了一眼,随后哈哈哈哈地笑了。
“就凭你?”手背上有条刀疤的婆子笑得不能自已,“你还是回去多吃两碗饭再来吧!”
碧儿扯了扯手里的绳子,果真去绑她。
刀疤婆子不屑地啐了一口,扬起手掌,就要一个大嘴巴子呼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小白自门口一蹿而入,高高地飞起,一爪子挠上了刀疤婆的脖子。
就听得一声惨叫,刀疤婆子痛得倒在了地上,满地打滚。
而她的同伴,那个左耳有颗痣的,见状不妙,抡起凳子便朝这小东西砸了过来。
小白飞起一跳,避过了她的袭击,随即一个大嘴巴子呼过去,呼得她一个翻滚,重重地跌在了刀疤婆子的身上!
碧儿赶忙上前,拿绳子绑了二人的手,将二人拽起来,推去了偏厅。
偏厅的下人瞅着碧儿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以为她会在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手里吃亏,却没料她真把人给绑来了,且瞧两个婆子鼻青脸肿的样子,似乎挨了一顿狠揍。
至此,众人越发噤若寒蝉了。
碧儿踹了踹二人的后膝:“跪下!”
眼神表情,与乔薇发飙的样子三成的相似,这是个被乔薇“带坏”的丫头,若是冯氏在这儿,定不敢相信这是她那处处委曲求全的女儿。
两个婆子膝盖一软,跪下了。
乔薇道:“把你们叫来,没别的意思,只是告诉你们,你们被解雇了,从今天起,青莲居不再有你们的位置,打哪儿来的,都给本夫人回哪儿去。”
两个婆子就是一愣,不敢相信对方真的把她们赶出青莲居了。
刀疤婆子道:“少夫人,你不能这么做!”
乔薇笑着问:“为什么?”
刀疤婆子道:“奴婢是青莲居的下人,就算发落奴婢,也得……也得先请莲儿姑娘示下。”
乔薇将茶杯淡淡地搁在了桌上:“莲儿是青莲居的女主子还是我是青莲居的女主子?”
刀疤婆子道:“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只是……青莲居的事向来是莲儿姑娘在打理……奴婢们的去留也该由莲儿姑娘……”
“放肆!”碧儿指着她鼻子,“你可是在说我家夫人的话还不如一个奴婢的话好使?”
乔薇摆手:“拖下去。”
“是!”碧儿凶狠地瞪了那婆子一眼,抓起婆子的衣裳往外走。
刀疤婆子尽管被绑了手,其余地方却是灵活的,上半身一崴,整个人倒在地上,任碧儿如何拉扯都绝不起来。
碧儿见拉不动她,又转头去拉耳朵上有黑痣的婆子,那婆子也依葫芦画瓢,往地上一滚,死活不起来。
碧儿拉不动,简直要急死了!
乔薇淡淡地站起身:“让开。”
碧儿气喘吁吁地松开了手。
众人看向乔薇,想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就见乔薇一手抓起一个,丢小鸡仔儿似的,不费吹灰之力地丢出了大门。
所有人……目瞪口呆。
乔薇拍了拍,回到座位上:“现在,一个个地交代,莲儿去哪里。”
莲儿去桐院了。
在房中照顾病弱的鎏哥儿。
自己院子的哥儿不照顾,却跑去别人院子照顾别人的孩子,是该说这姑娘傻呢,还是说这姑娘真善美?
乔薇差碧儿将莲儿叫了过来。
本以为会是个多么貌美如花的女子,却原来是个姿色平平的姑娘,看来老夫人还没心盲到找个狐狸精迷惑自家孙儿的地步,送了个妥帖的姑娘来,一是解决自家孙儿的需要,二是替孙儿料理料理庶务。
莲儿神色凝重道:“奴婢听说少夫人把两位妈妈处置了,不知少爷可知道此事?”
乔薇淡淡一笑:“你一来,第一句话不是向我请安,而是向我兴师问罪,你的位置摆得很高嘛。”
莲儿不卑不亢道:“奴婢受老夫人嘱托料理青莲居,就定当将一切庶务料理妥当,若是有得罪少夫人的地方,还望少夫人海涵。”
乔薇好笑地看着她:“我凭什么海涵?做错事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莲儿倨傲道:“少夫人如此,未免度量太小了些。”
乔薇淡笑着点点头:“你这句话倒是说对了,我度量确实小,我眼里揉不得沙子,所以以后谁还想在青莲居做事,最好不要再得罪于我。”
乔薇说这话时,目光扫过了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的众人。
莲儿视死如归道:“少夫人何必为难她们?她们也是听了我的话才会等我,没去及时给少夫人请安,她们是无辜的,少夫人真要怪罪,就怪罪我吧。”
啧,高手,真是高手!
瞧这收买人心的手段,简直完美。
在乡下住了那么久,都没碰到一个厉害的,进姬家一日,就给碰上了俩,不愧是豪门大宅,水深似海啊。
乔薇笑了笑,说道:“你看见我为难她们了?”
莲儿一噎。
乔薇慢悠悠地笑道:“她们全都是来这儿给我请安的,我正打算让她们回去,可巧你就来了,你是出于什么缘故,竟认为我在为难她们?不会你走的时候,就算计好了,我找不到你,会一怒之下抓了她们来问话吧?那你这居心就太叵测。今儿是碰上我这种菩萨心肠,没把人怎么样,若是换个厉害的、狠的,这群人岂不是都没命了?要是没命了,这笔账是算在一怒之下的我头上,还是算在把她们推到我怒火下的你的头上?”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了莲儿,她真的是这么打算的吗?真的只是想拿她们刺激少夫人,却不管她们死活吗?
乔薇冷笑,和姑奶奶玩心计?姑奶奶在office大战三百回合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儿呢!
乔薇道:“我初来姬家不久,不知按姬家的家规该如何处置,不如就等你们少爷回来,问问他怎么办吧。”
莲儿的脸褪去了血色。
乔薇的目光自众人脸上逡巡而过:“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你们觉得我与冥修不过是奉子成婚,我是个乔家的弃女,是个在民间流落了六年的小寡妇,冥修娶我,一是碍于孩子,二是碍于那道皇后的懿旨,可在冥修眼里,我或许早已不干不净。你们收拾床铺的时候发现我与他并未圆房,越发坚定了他打心眼儿里嫌弃我、瞧不上我,所以你们,也不拿我当回事,一个个地都想骑到我头上,是笃定了我不受宠,不敢拿你们怎么样,也不敢上冥修跟前告状。”
莲儿的脸又一下子涨红了。
句句被戳中了要害,不止她,所有青莲居的下人都开始心虚害怕了。
乔薇藏着掖着,她们姑且不惧,但把一切都摊开了放在明面上,分明就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难道,她们猜错了吗?少爷并不嫌弃她?
可若是不嫌弃,又为何没与她行周公之礼?
乔薇到底不是个古人,不知圆房在古代是一件大事,新婚之夜不圆房的妻子,或圆房了也无落红的妻子,在婆家是抬不起头的。
她孩子都有了,自不可能再有落红,这不是她的错,可架不住有人过不去这种事,人的恶意是无穷的,她在民间的六年,是否真的守身如玉,谁都不敢保证。
床铺上没有欢好的痕迹,更是成就了她们最恶意的揣测。
早知道会引来这么大一场麻烦,昨晚就该与冥修……
想什么呢?
几个小喽啰罢了。
莲儿开始求情:“奴婢一时糊涂,请少夫人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原谅奴婢。”
小丫头嘴巴很厉害啊,居然把老夫人请出来压她,她若是执意动了她,岂不是连老夫人都不放在眼里了?过门的新妇,得罪了小后妈就算了,再把祖母给得罪了,她往后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乔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一点小事罢了,我自然会原谅你,你们所有人也一样,念在你们是初犯,我会替你在少爷面前求情的。”
不多时,姬冥修抱着两个满头大汗的孩子回来了。
“娘亲!”小包子自他怀里一扭,跳下地,扑进了乔薇怀里。
乔薇摸了摸二人的脊背,全都湿透了,忙对碧儿道:“带景云望舒去换件衣裳。”
碧儿带了小包子下去。
屋子里黑压压地站着二三十号人。
姬冥修古怪地扫了众人一眼:“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乔薇便把上午的事说了,顺带着替她们,尤其替莲儿求了情,也交代了自己处置两位妈妈的事情:“不知相公,可觉得妾身的处置欠妥?”
“是挺不妥的。”
众人心头一喜,少爷果真是站在她们这边的!
“赶出青莲居太便宜她们了,逐出姬家,永不录用。至于这个。”姬冥修淡淡地看向了莲儿,他对这个女人几乎没有印象,“拖出去,打十板子,送回老夫人的落梅院。”
莲儿花容失色:“少爷!”
姬冥修摆摆手,两个婆子上前,扣住她,将她拖下去了。
剩余的人个个抖如筛糠。
姬冥修蹙眉道:“姬家不缺下人,你们既然不想伺候,就都走吧。”
众人跪下,拼命地求饶。
被赶出青莲居,就意味着遭了姬冥修的嫌弃,还有哪个院子敢用她们?最坏的结果是被逐出姬家,最好的也不过是在最脏最累的地方做杂役,哪里比得上青莲居呢?
“娘子怎么看?”姬冥修问乔薇。
乔薇笑道:“她们也是一时糊涂,算了吧。”
姬冥修温柔一笑:“娘子总是这么温柔善良。”
众人崩溃,温柔善良,那个二话不说把俩婆子提起来丢出去的悍妇到底是谁?
经此一闹,众人再不敢小瞧这位进门的新妇。
……
傍晚,一家人围坐在落梅院的膳厅用膳,男女分了席,以一扇屏风隔开。
两个小包子想和姬冥修一起坐,便去了爷们儿那桌。
乔薇坐在姬老夫人的身边,姬老夫人的另一边是宝贝女儿姬霜,乔薇的另一侧是荀兰。
荀兰已经换下了上午的正式装扮,穿的是一件素白广袖流仙裙,腰肢紧束,不堪一握,脊背挺直如青竹,袖口与裙裾以金线绣了几朵华丽的木芙蓉,如点睛之笔,让她缥缈出尘的气质多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贵不可言,美不胜收。
这要不是自己的小后妈,乔薇觉得自己能被她掰弯。
实在太美了。
姬霜的眼中有难以掩饰的嫉妒。
荣妈妈趁着上菜的功夫,凑近乔薇耳畔讲了几句小话。
乔薇才知,莲儿已经被姬老夫人打发了,姬老夫人唤了她老子娘过来,给了点银子,叫把人领回去,没说再接回来的话。
其余人并不知青莲居风波,笑容满面地等着姬老夫人开席。
姬老夫人拉姑乔薇的手道:“冥修说你给准备了礼物是不是?”
“什么礼物呀?”姬霜笑着问。
乔薇对碧儿点点头,碧儿将带入落梅院的锦盒,一盒盒地呈给了在座的女眷。
众人打开一瞧,竟是十六枚铺在红绸上的……鸟蛋?
还是灰色的,不会是坏掉的鸟蛋吧?
这新妇也太小气了,进门送礼,居然送坏掉的鸟蛋?要不怎么说是乡下人。
二夫人李氏淡笑道:“这些鸟蛋不会是侄媳自己上树掏的吧?”
丫鬟们一阵哄笑。
姬老夫人的脸子也有些挂不住,她就是担心孙媳手中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才给了她一大盒首饰,她随便送点什么,都比一盒怪鸟蛋要强啊。
荀兰忽然开了口:“这鸟蛋看着有些眼熟,闻起来的气味也像是在哪儿吃过。”
众人闻了闻,还真是!
乔薇解释道:“这是鹌鹑松花蛋,市面上还没开始卖,我自己做了些尝尝鲜。”
“松花蛋?你做的?你会做松花蛋?”姬霜惊讶。
松花蛋可是好东西,在市面上买都买不到,老夫人偶尔得了几罐子,还不够大家伙儿分的,最近倒是听说宫里有了,但谁没事跑到宫里去蹭蛋啊?
姬霜又道:“这种小的我还没见到卖的,你刚刚说什么?鹌鹑做的?”
乔薇道:“是鹌鹑蛋。”
“差不多。”姬霜迫不及待剥了一个,一口吃进嘴里,好吃得差点哭了,抓过一个传菜的丫鬟,递给她一枚小松花蛋,“来,给姑爷送过去。”
丫鬟怔怔地去了。
姬老夫人欣慰,起先她还担心乔薇出身不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故意塞了她一盒首饰,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
物以稀为贵,姬家人不缺金银珠宝,就缺金银珠宝都买不来的东西。
姬霜又剥了一颗松花蛋,笑呵呵地道:“哎哟,这东西好看又好吃,比那些字啊画啊的死物强多了,你说是不是,大嫂?”
荀兰过门时,送的就是自己的亲笔字画,她出身书香门第,一手字写得出神入化,当今太傅都赞其有大师风范,画作更是传神,被宫廷画师誉为古今第一奇女子,就连太子的寝殿,都挂着一幅她的山水画。
人人都以得到她的字画为荣,可姬霜这种连唐诗都背不下来的草包,哪懂欣赏字画?偏大家都说好,她连牢骚都没处发,憋屈了好几年,如今可算是逮到一个比荀兰字画更稀罕的东西了。
姬霜笑得看不见眼睛:“真好吃!”
荀兰的面上似乎瞧不出任何被羞辱之后的不满,但她睫羽颤了颤,捏着帕子的手指隐隐泛白,乔薇坐在她身侧,对一切一目了然。
荀兰的处境,其实比她更加尴尬吧,她背后好歹有个乔家,尽管乔家在姬家面前弱小得如同一只蚂蚁,可蚂蚁再小也是肉,荀兰却什么都没有,唯一拿得出手的,除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便是一身好才学。
姬霜踩她的字画,与踩她娘家没什么分别,可以说是非常打脸了。
姬老夫人瞪了女儿一眼:“你吃就吃,哪儿这么多话?再废话,我叫你大哥收拾你!”
姬霜不怕老夫人,却很怕姬尚青,瘪瘪嘴,果真不挤兑荀兰了。
至此,乔薇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那就是老夫人对这位长子的续弦,也是十分维护的,尽管白日里训了她,那也是事出有因。
二房的李氏合上了锦盒,不动声色地说道:“乔家小姐竟有此等手艺,让人大开眼界了。”
话是好话,就是怎么听怎么有点不对劲。
乔薇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生活所迫,不得以才学了些生财之术。”
李氏道:“这么说,是在离开乔家之后学的了?侄媳在民间流落了六年,其实我很想知道侄媳是怎么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又怎么一个人把他们拉扯大的。”
乔薇看了她一眼,笑意不变:“这说来就话长了,一顿饭的功夫恐怕说不完,不如改日请二婶去我房中,我与二婶好生地交个底。”
李氏笑了:“什么交底不交底,讲的好像我在审问你似的。”
乔薇笑:“难道不是?”
李氏用帕子擦了擦唇角:“自然不是,我只是关心你罢了,你不愿说,就当我没提。”
乔薇可不是软柿子,谁想捏就捏,她也不爱扮猪吃老虎,敛了笑意,不咸不淡地说道:“既然提了,还是说清楚为妙,不然今日是二婶问我,改日又来个七婶八婶问我,我可解释不过来。”
这番话,当真不客气!
荀兰不由地朝乔薇看了过去,神色有些复杂。
乔薇道:“我娘曾经医好了皇后,相信二婶对她的名讳并不陌生,我娘不是什么世家千金,她是个江湖人,我的手艺就是和她学的。”
李氏又道:“你娘出事时,你似乎还小。”
乔薇点点头:“我娘留给我一些医书与杂记,其中就记载了松花蛋的配方,二婶若是想要,我把配方抄一份给二婶便是。”
李氏清了清嗓子:“你娘留给你的配方,我怎么好意思要?我就是好奇问问,吃饭吧。”
话题就此打住,所有人都发现这个新妇不好惹了,起码真不是个软柿子。
……
一顿饭,小家伙吃得饱饱,肚子鼓得走都走不动,乔薇与姬冥修一个人抱一个,回了青莲居。
乔薇去库房清点了一下各房送来的东西,挑了些好的,准备后天回门给乔峥带去,等回到卧房时,不见父子三人的人影,倒是在浴室听见了哗啦啦的水声与嬉笑声。
乔薇进去一瞧,父子三人正坐在满是花瓣的池子里洗澡呢。
姬冥修穿了寝衣,两个小家伙光溜溜的。
景云抓了一把花瓣,拍到妹妹的脸上。
望舒被拍得咯咯咯咯大笑,随后也抓了一把花瓣,拍到哥哥的脸上,结果,就听得咚的一声,景云被拍翻了。
姬冥修赶忙将儿子捞了起来,女儿力气这么大,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啊……
“娘亲娘亲!你也来洗嘛!好舒服的哟!”望舒笑嘻嘻地道。
可不舒服吗?顶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狼头,正汩汩地往池子里流着热水,洗多久都不会冷却。
乔薇轻咳一声:“你们洗,我还有事。”
望舒失望地低下头,委屈又可怜地说道:“可是我想和娘亲还有爹爹一起洗。”
想一起洗就该让我先进去,让你们爹后来啊!
他这么厚脸皮,一定会奋不顾身往下跳的,可你们娘亲我,矜持又害羞,跳不下去的!
“哎哟!”
脚底“打滑”什么的,太讨厌了!
乔薇优雅地摔进了池子,一脸愤怒:“谁把地板弄得都是水?害我都摔跤了!”
姬冥修的唇角微微勾起,竭力忍住笑意,轻轻地说道:“想来是哪个不中用的奴才,不如打十板子,赶出去算了?”
乔薇大方地说道:“那还是不了,我又没受伤,明天我骂两句就行了。”
姬冥修轻轻地笑。
他穿着薄薄的寝衣,衣衫被水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饱满的肌理完美若隐若现,充满了诱惑。
乔薇吞了吞口水,撇过脸去,看向两个小包子道:“过来,娘亲给你们洗头。”
小包子齐齐摇头,“游”到了姬冥修身边。
姬冥修笑了笑:“爹爹给你们洗。”
小包子齐齐点头!
二人的头发不多不少,柔软如缎,捏在手里,心也会变得柔软。
姬冥修一个个地洗完,二人舒服地差点在他怀里睡着了。
“娘子要不要洗啊?”姬冥修看向静坐在一旁、有些吃味儿的乔薇。
乔薇哼道:“我自己洗!”
姬冥修挪到她身后,捧起了她如墨的青丝:“我来。”
乔薇避开:“还是给你的青梅竹马去洗吧,还有你的通房丫鬟!”
姬冥修眉梢一挑:“你吃醋了?”
乔薇呵呵道:“谁吃醋了?你们大梁朝的男人不都是这样吗?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宠幸丫鬟,就跟吃茶喝饭似的!”
“吃饭喝茶。”姬冥修纠正。
“吃饭喝茶!”乔薇气呼呼地道。
姬冥修含笑说道:“那个丫鬟我统共也没见过几次,不是你今天说了,我都不知道她是祖母送给我排解寂寞的,早知道我该用用的,嗯?”
乔薇瞪他!
他一笑,亲了亲她脸颊:“没碰过她。”
乔薇的脸红成一片:“你碰不碰干我什么事?”
姬冥修又说起了荀兰:“荀氏找我,是在向我解释上午的事,她不知道鎏哥儿的牛肉干是谁给的,鎏哥儿没说,她只以为是哪个青莲居的丫鬟,若早知是你,就压根不会提了。”
“真不知道假不知道?”乔薇嘀咕。
姬冥修道:“怎么?你怀疑她撒谎?”
“我可没这么说。”乔薇能感觉到姬冥修是相信荀兰的,也许荀兰真的是个好人,只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了,“就这些?”
姬冥修笑:“就这些。”
乔薇眨了眨眼:“你和她青梅竹马地长大,就当真一点没动过心?”
姬冥修斜睨着她:“乔宗主觉得我要是动心了,还有你什么事?”
乔薇无言以对,他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他想娶谁,不想娶谁,确实没人能够左右,若他真看上了荀兰,一定不可能让荀兰有机会成为他的小后妈。
这样的认知,让乔薇心里有些高兴,她松开了手中的长发。
姬冥修托起了如墨的青丝,动作轻柔,指腹温暖,按在她头皮上,舒适得让人想变成一只慵懒的猫。
“喜欢的话,给你洗一辈子。”他咬着她耳朵说。
乔薇的耳朵唰的一下红了,心也有些酥酥麻麻的。
“去床上?”他道。
乔薇:“!”
“别这样,我怕我忍住,在池子里要了你。”
才感动了一秒,这家伙就原形毕露了,果真是只臭流氓!
乔薇正要一记手刀劈过去,又听得他道:“能不能别这么猴急,再猴急,裤子就真的掉了,孩子们还在呢。”
裤子?
猴急?
隐隐意识到了什么的乔薇一把转过身,朝他身下探了过去!
姬冥修吓得虎躯一震:娘子偷桃?!
乔薇从水下揪出了一只色小白,噼里啪啦一顿狂揍:“你真的是很皮痒啊!”
我男人的裤子,我都没扒过呢!你就给扒上了!
小白鼻青脸肿。
小白委屈。
不让看胸就算了,为毛鸟也不让啊……
貂生真是太凄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