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皇宫外一片寂静,偶有巡逻的侍卫持着长矛走过,盔甲摩擦的声音在暗夜中听来分外冷寂。
又一轮巡逻的侍卫走过,对面的大树上悄无声息地跳下一大三小四道身影,悄悄地朝皇宫的城墙靠近。
这四道身影不是别人,正是乔薇与三小只。
大白作为侦察兵,以最快的速度将附近的地形勘察了一遍,最后选出了一处绝佳的翻墙之地。
大梁皇宫的墙壁总体而言是不如贺兰堡高的,甚至连塞纳堡都赶不上,但就算赶不上它们,那十几米的高度也叫乔大帮主傻了眼。
乔大帮主一拳砸在了大白的脑袋上:“不知道我不会轻功吗?你怎么找的地方儿?以为就凭着我一双手一双腿,能翻过这么高的墙?”
大白被砸得直翻白眼。
小白悄咪咪地跑了过去,用小爪子扒开墙下的一株草丛,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狗洞来,不大不小的意思是三小只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而乔薇就只能——
大白站了起来。
乔薇又是一拳砸了下去,大白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乔薇咬牙道:“把本帮主当什么?本帮主能钻狗洞吗?”
半刻钟后,乔大帮主将狗洞的砖一块一块地拆了,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她觉得那些砖好像被人拆过又放回去的,所以她拆起来特别容易。
丞相大人:不用谢。
乔薇来过皇宫两次,一次是太子的生辰宴,她是容记的厨子,全程差不多耗在厨房了,没机会四处溜达;第二次是南楚使臣的接风宴,她有幸去了一次狩猎场,倒是把皇宫溜达了一半,可那一半中并不包括太子的寝宫。
三小只又对太子的气味不熟,找起来不大容易。
乔薇在皇宫溜达了一会儿,迎面走来个拎着食盒的宫女,那宫女看见了乔薇,正想问乔薇是哪个宫的,就被乔薇拽进了假山后。
宫女吓得花容失色。
乔薇捂住了她的嘴:“别叫,再叫杀了你!太子的寝宫在哪儿?”
宫女吓晕了。
乔薇:“……”
三小只:……
好歹是皇宫的宫女,怎么胆儿这么小?乔薇轻(粗)轻(鲁)地扒下了对方的衣裳,套在自己身上,又照着宫女的发髻,胡乱地挽了挽头发。
从假山出来,恰巧碰上一个值夜的侍卫。
侍卫古怪地看着乔薇:“你刚刚在里头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乔薇摸了摸发髻道:“我的簪子掉了,进去找了找。”
“你是哪个宫的?”侍卫问。
乔薇一脸害怕地说道:“实不相瞒,我……我是新来的,我被分到了太子的寝宫,可是我迷路了……”
这侍卫眼瞎,竟然没看出什么破绽,对乔薇道:“太子寝宫在那边,你沿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再右转,走过一个亭子,往左看就到了。”
“多谢小哥。”乔薇福身行了一礼。
侍卫严肃地走了。
三小只从假山后蹦了出来,跟着乔薇去了太子的寝宫。
太子的寝宫也有围墙,但这个墙就好翻过了,乔薇轻轻松松地翻过了墙头,三小只依旧大摇大摆地走狗洞,但这洞有点儿小,大白成天吃了睡睡了吃,长了不少膘,一下卡住了。
大白的爪子一阵扑腾,进也进不去,退也退不出。
小白珠儿各抬起一只脚,对准它屁股,毫不留情地踹了下去!
大白扑腾一声滚进来了。
“什么人?”一名大内高手听到了动静,施展轻功朝这边跃了过来,乔薇一把扣住他胳膊,将他狠狠地摔晕在了地上。
他的同伴也闻声赶来,三小只闪电般地扑向了七八名大内高手,三小只的爪子与武器(珠儿的小铁锅)上都被乔薇抹了迷药,很快便将一群高手放倒了。
乔薇潜入了太子的卧房,一把将太子从被窝里拽了出来,太子惊吓了一秒,待看清来人后又古怪地皱起了眉头:“四婶?”
乔薇道:“叫四姑奶奶都没有,给我起来!”
太子披上衣衫,被乔薇拽了出去。
宫人们纷纷围了上来,太子扫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高手,摆手道:“都退下。”
众人硬着头皮退下了。
“你父皇在哪儿和冥修喝酒?”乔薇没好气地问。
太子道:“御花园的凉亭。”
乔薇推了他一把:“带路!”
太子踉跄了数下,不甘不愿地带起路来。
此去御花园不远,走了不到一刻钟,乔薇便远远地看见了皇帝与姬冥修,见人还活着,乔薇松了口气,可再一看皇帝在给姬冥修倒酒,她立马押着太子走了过去,一把打翻了姬冥修的酒杯。
姬冥修与皇帝齐齐看向了乔薇与太子,眼神里都有着不俗的惊讶。
乔薇没功夫解释自己是怎么进来的,又怎么把太子劫持了,对姬冥修说道:“别喝他的酒!他想杀你!那块令牌不是秦姑爷的,秦姑爷的令牌在姬家,姑姑方才让人拿给我了!那块令牌是公主自己的,你把公主的令牌拿给皇上看的时候,皇上就已经发现这个秘密了——姬家有两个长风使,秦冰宇是,公主也是。公主是夜罗人,你体内……也流着夜罗的血脉。”
姬冥修的神色没有丝毫的波动,乔薇眉心一跳:“你知道了?”
姬冥修说道:“也是才猜到的。”
这下,轮到皇帝惊讶了:“猜到了你还喝?”
乔薇眸子一瞪:“什么?你喝了?”又看向皇帝,“你真给他下毒了?”
皇帝的神色一点点变得复杂。
姬冥修淡道:“姬家那么大,总得有人把这杯酒喝下去,皇上说是吗?”
皇帝的小心思暴露了,没错,若是姬冥修不喝,他迟早会让其余的姬家人来喝,这杯毒酒,无论如何都得灌进姬家人的肚子,只是他没料到,姬冥修竟然一早识破了,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喝下这杯酒的?
乔薇将太子按在桌上,冷冷地看向皇帝:“把解药交出来!不然,我拉着你儿子陪葬!”
皇帝忍住不去看太子,语气缓慢地说道:“这种药,不会立刻要了人的命,你们相信朕,朕无意为难你们,朕只是不得已。”
乔薇冷声道:“你有什么不得已?你是皇上!你想要谁的命,不想要谁的命,不是一句话的事吗?”
皇帝又道:“只要冥修铲平了夜罗,朕会将解药双手奉上,夜罗是大梁的隐患,也是伤害了昭明的罪魁祸首,朕相信,就算朕不给冥修下令,冥修也不会放过夜罗。”
乔薇蹙眉道:“既然知道我们与夜罗不共戴天,你又何必多此一举给冥修下药?”
皇帝哀叹一声:“朕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乔薇讥讽道:“以防万一?我还想防备个万一呢,万一事成之后,你又出尔反尔了怎么办?”
皇帝没立刻回答乔薇的话,而是指着已经凉了半截的酒壶:“你可知这是什么酒?”
“我管它什么酒?”乔薇淡道。
皇帝耐着性子道:“是花雕,但不是普通的花雕,它里头泡了一种叫紫藤萝玉的草,紫藤萝玉的叶子有剧毒,根茎为解,每一株的根茎都只能解那一株叶子的毒。”
言及此处,皇帝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在了桌上,“这是朕的解药。朕把解药给你们,你们回来时,与朕进行交换,你们若是在对抗夜罗人的途中不小心丧了命,朕给你们陪葬。”
乔薇的眸光动了动,她知道皇帝并没有撒谎,这瓶子里装的的确是他的那份解药,她到底不是生养在皇家,不懂这群上位者的想法,在她看来,皇帝这么做,等于是把自己的命交给冥修了,冥修对付夜罗是有风险的,万一真的死在了路上,皇帝便也真的给冥修陪葬了,他既然连自己都能豁出去,为什么不能给冥修多一点的信任?大不了,最坏的打算是冥修没有灭掉夜罗,那也不会比他去见佛祖差到哪儿去。
江山没了,不是还有命吗?
还是说,为了江山,这个男人连命都可以不要?
皇帝定定地看向姬冥修:“这是朕最大的诚意。”
姬冥修探出手,将药瓶拿在了手里。
皇帝道:“南部开春后连降大雨,不少堤坝都被冲垮了,待到今年汛期时恐难以支撑,朕命你为钦差大臣,前往邱州修补堤坝,待汛期过后再返回京城。记住,你和朕都只有半年的时间。另外,册封乔氏为正二品诰命夫人,随行邱州。”
乔薇瞳仁一动:“我为什么要去邱州?”
皇帝说道:“邱州在素心宗脚下。”
乔薇正了正神色:“月钱多少?”
皇帝:“三十两。”
乔薇炸毛了:“什么?一个二品诰命夫人,月钱才三十两?这也太坑了!”
皇帝沉声道:“内阁大学士的月钱都只有二十五两,你一个什么也不干的诰命夫人,比大学士的月钱还高,已经算是皇恩浩荡了,再说了,这笔银子不是国库出的,是朕的私房钱!”
乔薇撇嘴儿一哼:“既然不是国库出的,那就不会影响到江山社稷、百姓安危,您干嘛不多给一点?您的私房钱很少吗?”
皇帝一口气噎住了。
最后,月钱被谈到了一百两。
这个黑心肝的皇帝,不狠狠地宰上一顿没道理!
……
小俩口出了皇宫,坐下回府的马车,三小只乖乖地坐在地板上。
乔薇给姬冥修把了脉:“你没事吧?”
姬冥修握住了她的手:“乔大夫觉得呢?”
乔薇甩开他的手:“我怎么知道?”
姬冥修轻轻一笑,拉过了她的手:“我没事,倒是你,这么不管不顾地闯进皇宫,不怕让人当成刺客?”
乔薇不甚在意道:“有什么好怕的?区区几个皇宫护卫,还奈何不了我,不过他们要是出动御林军、禁卫军什么的,我可能就打不过了,但也没关系,擒贼先擒王,真闹到那个地步,我就一把刀架在太子的脖子上,逼皇帝把我们全都放了!”
“放了之后呢?”姬冥修似笑非笑地问。
乔薇眉梢一挑道:“放了之后就举家搬去隐族呗!原本姬家也是隐族的人,只当是荣归故里了!”
能把逃难说得这么荣光四射的,大概也只有她了。
姬冥修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唇角。
“你笑什么?”乔薇古怪地看着他。
姬冥修抚摸她的手指道:“我笑你招人疼。”
“那是!”今天自己冲冠一怒为蓝颜,感动坏了吧?
姬冥修忽然道:“知道你什么时候最招人疼吗?”
当然知道,就是为你奋不顾身的时候嘛!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故作不懂道:“什么时候?”
姬冥修凑近她耳畔,暧昧地说道:“床上的时候。”
乔薇黑了脸。
……
南下的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原先还担心景云与望舒去素心宗后会与冥修分开了,这下好了,一家人又能在一块儿了。
夜罗人的老巢暂时不能确定,但素心宗一定会有线索。
关于昭明公主的经历,他们手头并没有掌握太多的证据,但结合目前的线索,不难猜测出昭明公主当年是带着任务嫁入姬家的,但夜罗人没料到的是,昭明公主最终不忍心对姬家下手了。
她不忍心的原因是因为姬尚青,还是两个孩子,不得而知。
总之,她背叛了夜罗。
夜罗在失去她这枚棋子后,立刻将秦冰宇送入了京城,秦冰宇靠着三老爷与二老爷的同窗之便接近姬家,夜罗人应该是想除掉公主的,但公主也掌握了秦冰宇的把柄,作为自己与两个孩子活下来的条件,她对秦冰宇的身份保持了沉默。
她曾冒死提醒过姬霜,秦冰宇不是姬霜的良人。
姬霜不信,硬生生地将秦冰宇入赘到了姬家,当时姬霜还一脸得意地认为,秦冰宇爱她爱到愿意入赘,却不知秦冰宇本身的目的就是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留在姬家。
公主在夜罗的阴影下是怎么把两个孩子拉扯大的,常人无法想象,但就是这样一个坚强又坚毅的母亲,抚育出了冥修这么优秀的孩子。
冥修虽不知母亲的真相,但多少能够感受到一些异常,是以自幼比别的孩子懂事。
他没辜负公主的苦心,他一直都做得很好。
……
得知冥修一家子要南下,全府都忙碌了起来,随行的马车、下人、钱财物资等全都需要谨慎准备,难得乔薇嫁入姬家后从未陷入过中馈的夺权之争,不论李氏也好,姬霜也罢,在什么该属于自己什么不属于的问题上,都拧得十分清楚。
姬霜仍在房中养病,出行的东西都是李氏在打点,她挑了几个机灵的丫鬟婆子与小厮,让一块儿跟去邱州,大半是伺候乔薇一家的,也有两个眉清目秀、心思单纯的小丫鬟是送给自己儿子的。
听说几个小家伙要走了,姬老夫人万般不舍,这府里好容易才热闹了几天呐,就又要给走了?
“冥烨去吗?”姬老夫人一脸委屈地问。
乔薇笑道:“要去的。”
那家伙太会闯祸了,又时时刻刻想逃跑,不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等下次回京,怕是都不知给皮到哪儿去了。
“鎏哥儿去吗?”姬老夫人病怏怏地问。
正坐在椅子上,没精打采地扒拉着米饭的鎏哥儿一下子竖起了耳朵!
乔薇想了想,说道:“鎏哥儿便不去了吧,他连筷子都不怎么会用,去了那边,没这么多下人照顾他,他可怎么办?”
鎏哥儿果断放下了勺子,拿起筷子,熟练地夹起了一块芋头!
滑溜溜的芋头哟!
乔薇又道:“他吃饭也不好好吃。”
鎏哥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乔薇再道:“身子骨又弱,走几步都喘。”
鎏哥儿跳下地,秀了秀肱二头肌,原地深蹲一百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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