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对方与自己点了同样口味的东西,姬冥修下意识地朝对方看了过去,那是一个戴着斗笠的姑娘,年纪与姬宛瑜差不多,容貌颇具姿色,姬冥修对容貌无感,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乔薇敏锐地捕捉到了自家相公的目光,阴阳怪气地说道:“这梨花镇的姑娘就是美啊?连坐怀不乱的四师兄都开始春心大动了。”
姬冥修忍俊不禁,在桌上捏住她的手,在她耳畔低低地说道:“是不是春心大动,乔宗主晚上就知道了。”
流氓!
……
蟹饼很快炸好了,老板打包好一份递给小姑娘,将另外几份端到了乔薇与姬冥修的桌上,小孩子大概天生对油炸的东西没有抵抗力,拿起筷子便呼哧呼哧地吃了起来,就在半年前,鎏哥儿吃块牛肉干都得病上半个月,现在已经能毫无压力地啃油炸蟹饼了。
小师妹尽管时常来梨花镇转悠,但爹娘从不许她吃路边摊的东西,是以这种蟹饼她也是第一次尝到,口感还不错。
它名字叫蟹饼,却并不是螃蟹做的,主材料是南瓜与面粉,因放在螃蟹形状的模子里下锅,做出来便成了一只只金黄可口的小螃蟹。
望舒一口气吃了十个,教主大人吃了十一个,果断不能输给小胖子!
鎏哥儿威力爆发,竟然也吃了五个,唯独景云可怜巴巴儿地只干掉了三个,他其实还想吃更多来着,但是——
望舒叉走一个,教主大人叉走了一个。
望舒又叉走了一个,教主大人又叉走了一个。
看着吃一口就少几个的盘子,景云也是蛮心碎的。
这边,一家人大快朵颐地吃着,另一边,小姑娘拿着蟹饼走到街角,上了一辆深棕色的马车,马车里坐着一个身穿冰蓝色束腰窄袖罗裙的女子,小姑娘将蟹饼往对方面前一递,说道:“小姐,你要的蟹饼!”
女子接过蟹饼,拿了一个递给她:“秀琴,你也吃。”
秀琴接过来尝了一口,辣得直吐舌头:“这么辣怎么吃嘛?”
女子微微地笑了,起先她吃不惯这么辣的东西,可吃多了,反而有些无辣不欢了。
……
一家人在客栈歇息了一晚,天亮时分,动身前往素心宗。
小师妹心里毛毛的,厚着脸皮挤上了乔薇的马车,她现在弄明白了,做主的是师嫂,不是师兄,她离师兄越远师嫂越高兴,所以自打上车,她连看都没看姬冥修便抓住了乔薇的胳膊:“师嫂,我……我能不能别去?他们会把我抓起来的。”
乔薇淡淡地说道:“谁会把你抓起来?你爹?还是那几个长老?”
“我这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现在又跑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小师妹幽怨地说道。
乔薇斜睨着她道:“那你一个人留在客栈?我保证不出一个时辰,你比我们到得还快!”
这是说小师妹会被素心宗的人绑走了。
小师妹无奈地闭了嘴。
出了梨花镇便是素心山脉,山脉连延不绝,一眼望去,望不见底,山脚有个石阵,不懂阵法的人很容易困在其中,几人跟着姬冥修,轻轻松松地过去了。
此时抬头遥望素心峰,已经可以看见素心宗了,但真正步行起来,还是花了大半个时辰。
到宗门口时,鎏哥儿、景云与教主大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素心宗的弟子早听说朝廷会派两个书呆子过来上课,大清早便有不少人守在门口张望了,可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四师兄与小师妹也来了,小师妹前阵子不是出逃了吗?难道说……是被四师兄给抓回来的?还有四师兄身边怎么多了个女人?小师妹的身后怎么又跟了个男人?
哦哦,不是两个书呆子,是三个!还全都这、么、小!
小书呆子有狗!有猴儿!
珠儿拿出不知从哪儿顺来的帕子,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擦拭着并不存在的眼泪,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弟子们将手指咬进了嘴里,难过得心都要碎了……
乔薇让三小只在外头等着,珠儿与大白乖乖地找了个地方儿坐下,小白仗着自己身子小,跐溜一下蹦进了乔薇的袖子。
……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不明真相,譬如五师兄之流就知道乔薇与小师妹一定会现身宗门,而姬冥修的出现,虽是在意料之外,却也是在情理之中,妻儿都上素心宗了,他这个丈夫与父亲能不跟过来吗?
宏伟的大堂内,左右护法以及几名得力的大弟子早已恭候多时,两旁的首位上,分别站着左右护法,左护法往下依次是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五师兄……一直到八小师弟;右护法往下依次是大师姐、二师姐、三师姐……九师姐。
这些弟子,大半都去过太师府,见过乔薇,乔薇打伤了二师姐,又夺走了宗主令,还霸占了他们的四师兄,简直可恶至极。
素心宗的女弟子,除了小师妹这种不开窍的,余下十个中便有十一个对四师兄念念不忘,谁得到四师兄都是她们的眼中钉。
从乔薇进门的第一刻起,便感受到了排山倒海的妒意,乔薇扫了那群女弟子一眼,女弟子的眼神全都冷飕飕朝着乔薇射了过来,乔薇莞尔一笑,牵住了姬冥修的手。
众人气了个倒仰!
很快,殿内中的人将目光落在了几个生疏的面孔上,三个孩子固然漂亮,但最让他们在意的是那个也戴着玉质面具的男子,男子一袭玄色宽袍,腰肢紧束,宽袖如云,随意地垂在身侧,他有双潋滟动人的眼睛,比女子更嫣红的唇瓣,精致的下巴,修长如玉的手,身上散发着一股似有还无的清香,淡淡的,闻着能让人心头发紧。
他看上去与姬冥修的关系颇为亲密,不知是否就是那个失而复得的弟弟。
众人打量着这一行人时,外边传开了弟子的通传:“许宗主到——”
乔薇循声望向门口,就见数月不见的许永清,穿着宗主服,系着金色腰带,头戴玉冠,气场强大地从门外走来,殿内的弟子与护法齐齐拱手,福低了身子。
许永清的眸光并没有落在任何人的身上,他一步迈入了大殿,却忽然停下脚步,往后瞧了瞧,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乔薇古怪地眨了眨眼,还有别人?许永清是素心宗的宗主,谁这么大架子能劳动他等啊?
当那个穿着冰蓝色长裙、戴着同色面纱的女子清高地跨入大殿时,乔薇的眼珠子一下子瞪大了。
怎么是她?
教主大人也懵圈了,母夜叉二号?!
乔薇与教主大人发现对方时,对方也看见了他们,但女子面上并没有多少惊讶,显然早知道姬家人会过来,只是饶是如此,在与教主大人擦肩而过时,她埋在宽袖中的手还是紧紧地拽成了拳头。
乔薇眯了眯眼,素心宗果然与夜罗有勾结,都让夜罗人登堂入室了!
女子的到来让整个大殿都多了几分别样的气息,她高贵而美丽,优雅却冰冷,像一朵盛放在雪山之巅的幽莲,远得不可攀折。
五师兄的眸光动了动。
另一边,许永清拍了拍姬冥修的肩膀,和颜悦色道:“你回来了?”
慈父一般的态度,仿佛二人之间从未有过不快似的。
姬冥修也温和地说道:“师父可还安好?”
许永清笑道:“哪儿有不好的?就是……”说着,眸光落在小师妹的身上,小师妹往乔薇身后缩了缩,“被这丫头气得够呛,幸好你把她送回来了。”
姬冥修笑了笑,笑意里掠过深意。
许永清也问候了乔薇与教主大人,拍了拍三个孩子的肩膀,一副欣慰不已的样子,随后,许永清坐上了宗主的金椅,在他身侧稍下一些的位置,另设了一个坐席,坐着方才进入大殿的女子。
许永清介绍道:“这位是大长老的亲传弟子傅雪烟,比你们资历都要早一些,论起来,你们全都应该叫她一声傅师姐。”
又是大长老的亲传弟子,什么亲传弟子还能坐到宗主的身边儿去?忽悠傻子还差不多。
许永清道:“今日把大家召集过来,主要是有三件事宣布,第一件事是南山书院送来了两个……三个院生,他们将在素心宗进行为期半年的学习,请大家好生照顾他们;第二件事,是你们师兄大婚了,大家都要恭喜他;第三件事,是小女与你们傅师兄的婚事……”
乔薇抬起手:“等等,许宗主,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许永清问。
乔薇笑道:“你把素心宗输给我的事。”
许永清握紧了椅子上的扶手。
乔薇淡淡一笑道:“怎么?宗主令都在我手上了,你想不认账吗?当时在座的诸位都亲眼见证了我与你们师父的赌约,你们不想承认没关系,剑盟也知道这件事情,不如,就把剑盟的弟子请来,为我与素心宗评评理可好?”
许永清的神色淡了淡:“宗主之位,岂能儿戏?”
乔薇正色道:“我只知道愿赌服输。”
许永清的眸子紧了紧。
一个师弟跳了出来:“你有什么资格说愿赌服输?你当初根本是靠着四师兄才打赢了我师父!要不是四师兄帮你,你早被我师父一掌拍死了!还轮得到你今时今日在这里大放厥词?”
乔薇觉得自己应该见过这位师弟,但对方的长相实在太路人甲了,所以她完全没了印象,她好笑地看着对方道:“这位师弟是不服气吗?”
七师弟冷声道:“宗主是你我当然不服气了!你又不是我们素心宗的弟子,凭什么夺走我们的宗主之位?”
乔薇摊手,无辜地说道:“这就要问你们许宗主了,当初是为什么要与我立下赌约,又为什么素心宗给押到了赌桌上?我可没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这么干。”
七师弟被噎得够呛,走投无门,急中生智道:“四师兄,你倒是说句公道话!”
姬冥修饶有兴致地嗯了一声:“素心宗乃天下大派,想来会信守诺言。”
这算是在为乔薇撑腰了。
七师弟气得脸都绿了,没遇见这个女人的时候,四师兄对他们可好了,对师父也孝顺,自打这个女人出现,四师兄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一点儿也不与素心宗亲近了,都是这个女人害的!
他必须给她一点教训,让她知道素心宗不是她可以撒野的地方!
七师弟反手凝起一股掌风,朝着乔薇的后背狠狠地拍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光自乔薇的身前跃了过来,一爪子挠向了七师弟的脖颈!
七师弟面色一变,及时变换掌风,拍向了小白,小白身形一闪,掌风落在了身后的椅子上,只见那把椅子顷刻间碎成了木片,可见他这一掌究竟有多厉害了。
但小白也不是吃素的,小白避过一击后,再次朝他发动了攻击,一爪子自他胸口挠下,生生挠出了三道大血口子!
七师弟登时怒了,竟然拔出了腰间的佩剑,要朝小白砍过来,但小白哪里会给机会?不待他彻底将剑拔出来,便被小白一脚踩中手背,巨大的力道让他生生将拔出了大半的剑插回了剑鞘!
他就是一怔,上次见这小东西,都没这么大的力,才几个月不见,怎么好似脱胎换骨了?
小白踩中他手背,借了一下力,跳到他眼前,趁着滞空的一小瞬,抡起漂亮的小利爪,以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啪啪啪啪几大耳光抡了下去。
七师弟被打得鼻青脸肿,两眼冒金星,在原地踉跄着转了几个圈,随即两眼一翻,直直地趴在地上,不省人事。
众人简直惊呆了,尤其两位护法,下巴都险些掉了,这不就是一条小奶狗么?是怎么把武艺高强的七师弟打成这样的?
五师姐与八师弟都曾领教过这小东西的厉害,七师弟当时是擂鼓之人,并未上阵,却也目睹过小白的能耐,这一回是没看见小白,才敢对乔薇出手,哪知这个女人如此狡猾,竟把这凶残的小东西藏在了袖子里。
傅雪烟的目光落在小白的身上,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
小白蹦回了乔薇的袖子。
乔薇冷笑着看向众人:“上次偷袭我的小宠,今日又来偷袭我,你们素心宗号称名门正派,但这手段未免也太卑鄙了吧。”
众人汗颜,老实说,偷袭确实算不上光彩,方才的事是七师弟做错了,所以这会儿七师弟被那小东西打成了猪头,他们心疼归心疼,却不好替七师弟出头打抱不平。
他们不会承认自己是打不过那小东西。
许永清站起身道:“宗主之位等长老们出关了再议,没什么事就都先散了吧。”
众人拱手:“恭送宗主!”
许永清走下台阶,走到乔薇一行人的身侧时顿住了步子,威严地看向小师妹道:“还不跟我回去?”
小师妹害怕地拽住了乔薇的袖子。
乔薇笑着看了许永清一眼,不疾不徐地说道:“去吧,长老们还没出关呢,等他们出关了,我会亲自向他们取消这门亲事的。”
许永清的面色有一瞬的冰冷。
小师妹硬着头皮去了。
宗主都走了,大家也各自散了。
傅雪烟起身离开了坐席,缓步走出大殿,与教主大人擦肩而过时看也没看他一眼,教主大人没好气地哼了哼。
傅雪烟的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就这么淡淡地离开了。
教主大人气得跺脚!
姬冥修看了看离去的傅雪烟,又看了看咬牙切齿的弟弟,没说什么,将妻儿弟弟带回了自己的阁楼。
素心宗建在山上,景色优美得不得了,一眼望去,层峦叠翠、云烟袅绕,端的是人间仙境。
三个小家伙在楼梯上上上下下地跑了起来,碧儿也总算拎着包袱上气不接下气地抵达了素心宗。
三个小包子是来上课的,原本只有景云望舒,姬冥修找皇上加了一个名额,鎏哥儿也得以入学,吃过午饭,便有新来的小弟子将景云三人接去了碧云峰。
碧云峰位于素心峰的对面,是专供新弟子学习的地方,这里每年都会招收数量不等的新弟子,年纪在六岁以上,十六岁以下,学习一段日子后,通过考核的佼佼者即可成为素心宗的入室弟子,每个新弟子都以成为入室弟子为荣,只是素心宗的训练考核十分严厉,并不是谁都能扛到最后。
小弟子介绍自己道:“我叫长海,今年十岁,你们可以叫我长海师兄,我比你们早来三个月。”
三人客气地叫了长海师兄。
长海说道:“你们是京城来的吗?”
三小只点点头。
望舒问道:“你是哪里来的?”
长海说道:“我就是梨花镇的,对了,你们刚来这边可能不清楚状况,师兄们都比你们资历高,你们要好好地孝敬他们。”
“嗯?”望舒不解地睁大了眸子。
鎏哥儿比望舒更茫然。
景云道:“怎么孝敬?”
长海笑着搓了搓手指。
景云看了看他道:“银子?”
长海笑。
景云淡道:“没带。”
望舒打开了小荷包,扒拉着里头的小宝藏,不是金子就是糖,就是没有银子哦。
长海一眼看见了她荷包里金光闪闪的一片,贪婪地吸了吸口水,说道:“没银子,金子也可以!”
说罢,伸手去拿,望舒按紧了自己的小荷包。
景云不动声色地移了个位子,隔开了妹妹与长海。
长海哼了哼,不孝敬是吧?走着瞧,有你们几个小毛孩子苦头吃!
四人上了碧云峰,长海在新弟子院的门前停下了脚步,笑着说道:“现在师兄们都在午睡,你们先在这儿等着,我去通传通传!”
三小只在门口乖乖地等着。
长海跨过院门,穿过回廊,进了一间大通铺,此时确实是午休的时辰,但没有一个弟子在歇午,大家看到长海,全都从床铺上跳了下来。
“长海,怎么样?看见那几个书呆子了吗?”
“他们丑不丑?”
“是不是特别弱?”
长海压了压手,轻声道:“不丑,穿得很漂亮,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荷包里装的都是金子!我让他们孝敬几位师兄,他们不干!咱们……给他们一点下马威!”
长海是这一批弟子中最机灵圆滑的一个,往上哄得了师兄,往下唬得住师弟,妥妥的群众小智囊,他让给下马威,没一个不赞成的。
“可是要怎么做啊,长海师兄?”一个小师弟问。
长海朝众人勾了勾手指:“你们都过来,听我说……”
……
一刻钟后,长海从院子里出来了,三小只闲着无聊,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圈圈,忽然一道暗影投射在了圈圈上,三小只齐齐扭过头来,望舒笑道:“长海师兄!”
长海一脸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师兄们刚睡醒,要穿衣裳,还要整理仪容,你们别见怪啊。”
望舒的小脑袋往院子里探了探:“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长海灿灿地笑道:“当然可以了!里头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