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魔的事情可谓在圣教掀起了轩然大波,谁都不知道圣教的湖底竟然镇压着这样一个邪魔,圣教一下子炸开了锅。
月华老贼是不会去背这个黑锅的,大半夜便宣称自己卧病了。
新任大圣师才上任不久,年纪轻,资历浅,没人认为他会被关押了不知多少年的血魔扯上关系。
因此被围堵的,只有将镇守银湖岛的婆婆了。
婆婆一大早便出了银湖岛,刚下船便让几位护法与大执事挡住了。
圣教的辈分并不严格按照入教的时间论高低,譬如当年云清就比莲护法要晚几年入教,可因他功力高,众人全都师兄师兄地叫。
云清尚且如此,底下这些护法、大执事更是不以年限论资历了。
所以,这群人中,有的哪怕只是一个大执事,却比莲护法与月华的年纪还要大。
当年圣教被鬼帝屠戮一事,他们自然也是知情的,虽没亲眼目睹事发经过,可他们赶回圣教打扫案发现场时,那惨绝人寰的一幕,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回想起来依旧是历历在目。
昨日血魔与贺兰倾一战,他们虽也没有前去观战,可也看到了战后的现场,简直与当年的一模一样!
为什么血魔杀人的手法与鬼帝一样,这不是很奇怪吗?
“莲护法,你能不能给我们一个解释?”
一名姓曾的护法一马当先地拦住了婆婆的去路。
银湖岛一贯不参与教主庶务,婆婆也一直待在岛上,鲜少在教中行走,原本大圣师出了事后,应当由这位姓曾的护法辅佐教中庶务,奈何他外出,昨日才赶回来。
而一回来,便听说圣教出了这么重大的事。
见婆婆没有说话,曾护法又加强了语气:“莲护法,你无话可说吗?”
婆婆正色道:“你想让我说什么?与云珠贺兰倾决斗的事是少教主应下的,这种事你们不该去问他吗?”
曾护法冷声道:“我说的不是决斗的事,是血魔的事。”
婆婆道:“血魔怎么了?”
曾护法问道:“圣教为什么会有一个血魔?什么时候有的?别说你不知道,你若真不知道,这次便不会把它放出来。”
婆婆捏紧了手中的拐杖:“是鬼帝镇压的。”
曾护法将信将疑地问道:“什么时候镇压的?”
婆婆道:“我不知道。”
曾护法眯了眯眼:“你不知道?”
婆婆的睫羽颤了颤:“血魔被镇压之后,鬼帝才告诉我的。”
曾护法冷哼一声:“鬼帝告诉你,却没告诉我们?莲护法,需要我提醒你,一直到鬼帝被关进银湖岛,你都还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女吗?在场各位比你地位高的多的去了,怎么鬼帝没告诉他们,却独独告诉了你?”
婆婆面不改色地说道:“鬼帝不告诉大家,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他怕小姐顽劣,不小心闯了上去,才将血魔被镇压湖底的事告诉我,以此来提醒我好生照顾小姐,别让小姐误打误撞地招惹到血魔了。”
曾护法想了想道:“你这话说不通,他难道就不怕其余的弟子闯过去吗?而且,他不是成为鬼帝后就走火入魔了吗?一个已经走火入魔的人,是怎么还能心平气和地提醒你照顾好小姐的?如果是在成为鬼帝之前,他应当是打不过血魔的;他能镇压血魔,说明他已经成为鬼帝了。”
婆婆的额头冒出了一丝细密的汗珠。
曾护法犀利的眼神落在她的脸上:“云清教主知道这件事吗?”
婆婆道:“不知道。”
“云夙教主呢?”曾护法追问。
婆婆的喉头滑动了一下,扬起下巴,望向一众大执事与护法,从容不迫地说:“也不知道,把血魔放出来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昨天是胜负关键的一局,我不希望圣教落在外人的手里,不得已才出动了血魔。这件事,是考虑欠周,给圣教带来了巨大的损失,让无辜的弟子丧了命,我很自责,也很心痛,云夙教主正在闭关,等他出关后,我自会向他请罪,大家都回吧。”
她都这么说了,众人还能逼问什么。
“曾护法。”一个大执事欲言又止。
曾护法扬了扬手,示意他别说了,那大执事果真闭了嘴。
曾护法望向婆婆道:“当年的事,最好真的是像你说的那样,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说了。
婆婆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曾护法带着一群仍在纠结为何鬼帝与血魔杀人的手法一模一样的弟子离开了。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胤王便找了过来。
婆婆正要去云夙的住处,一转身,与神色冰冷的胤王碰了个正着。
“少教主。”婆婆泰然自若地打了招呼。
胤王咬牙切齿地问道:“为什么要撒谎?”
婆婆道:“少教主说什么,属下听不明白。”
胤王压下翻滚的怒火,定定地看着她道:“当年那些尊主、护法、弟子,根本不是鬼帝杀的,是血魔,你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他们?”
婆婆沉声道:“少教主这话是打哪儿听来的?”
胤王冷声道:“当年目睹了那场屠杀的人,大半已经死了,没死的醒来也什么都不记得了,月华尊主就是后者,不过他早早地被吓晕了,本也没看见什么,但会不会有这么一种情况,有人明明全都看见了,却被人硬生生地把记忆给抹掉了?”
婆婆的眸子紧了紧:“少教主到底想说什么?”
胤王讥讽地问道:“那些尊主,是死在鬼帝手里了,还是死在血魔手里了,还是让人灭口了?莲护法,你见多识广,你来告诉本少主。”
婆婆愤怒地看了胤王一眼,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抬起手来,狠狠地给了胤王一巴掌!
胤王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都出了血,他抹了嘴角的血迹,难以置信地看向她道:“你敢打我?以下犯上,你是不想活了?”
婆婆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爹都快死了,你爷爷拼命打下来的江山就快让人夺走了,而你在做什么?你听了几句谗言,就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姬家那群人来对付我!我是向着谁的你不清楚吗?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你心里没点数吗?不是为了你们爷俩,我至于遭这么多罪吗?!”
胤王道:“究竟是为了别人,还是为了你自己,你心里明白。”
婆婆眸光一凉:“你说什么?”
胤王捏紧了宽袖中的平安符与青莲决,忍住了没有拿出来甩在她脸上,有些人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想让她承认自己撒谎,就需要更为确凿的证据。
其实他真的不在意血魔有没有蒙受冤屈,他只是看不惯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他。
胤王算是与她杠上了,怒气冲天地说道:“本少主要的不过是一句实话!你承认了,就什么都过去了,本少主不会追究你的错;可若是你执迷不悟,那么本少主会一直查到你承认为止!”
婆婆冷笑:“少教主希望我承认什么?承认我没做过的事,好以此来证明少教主那些自以为是的猜测都是对的?这么做意义何在?难道就为了有一日少教主能得意地向人炫耀——‘我李胤是世上最聪明的人,没我猜不到的事,没人能逃过法眼’,我就该去把那些黑锅都背上吗?”
胤王气得直抽抽:“是黑锅还是真相你心里明白!”
婆婆从容不迫地扬起下巴:“我当然明白,身正不怕影子斜,少教主想查什么,只管去查!我不会阻挠少教主,少教主很快就会发现,你每多查证一件事,都只能更加证明我是无辜的。”
她这般信誓旦旦,那么一瞬,胤王还真以为自己冤枉她了。
但这怎么可能呢?
圣教的弟子如果真的鬼帝杀的,那么这次鬼帝又为何不杀了?
走火入魔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严重,当初都失去理智错杀了大半个圣教,没理由现在反而能控制得更好。
还有云珠与血魔的关系,也存在太多的疑点。
云清作为上一任教主,更是不可能不知道血魔的存在。
可这个女人,就是什么都不承认!
一个清高自负的人,是不会允许自己被一个下等人打败的,连败给姬冥修这种天之骄子胤王都不服气,何况是莲护法这个老婆子?
胤王的眸子里掠过一道寒光。
婆婆正色道:“没什么事,我先告辞了,少教主有功夫在这里琢磨一些莫须有的事情,不如多去陪陪教主,你是他亲生儿子,他生了病,你理应在床前伺候,圣教的事,我会出面料理,暂时不牢少教主费心了。”
这是在变相架空他的权利?
胤王眯了眯眼,越发看这老妖婆不顺眼了。
偏偏云夙器重她,什么都委托她,连教主的印章也都给了她,毫不夸张地说,她现在就是一个代理教主了。
胤王的目光落在婆婆腰间挂着的印章上,一点一点地握紧了拳头。
等第一美人找到胤王时,婆婆已经离开了。
胤王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第一美人看了看几乎已经消失在道路尽头的婆婆,又看看自家男人,霸气地说道:“王爷,那老妖婆是不是欺负你了?我去把她捏死!”
胤王第一次在某件事上与这个婆娘达成了一致,那就是他确实想把莲护法捏死!
但不是现在。
“先撬开她的嘴,让她承认了,再捏死!”
第一美人被胤王这充满杀气的小眼神迷得心肝乱颤。
她抬起一条粗壮的大象腿,一把将胤王腿咚到了墙上。
墙壁震得厉害,墙皮和瓦片都刷刷刷地掉了。
二人落了满头的灰。
胤王吐出一口嘴里的灰尘。
第一美人潇洒地甩了甩头,探出一只手,捏起胤王精致的下巴,呼吸粗重,意乱情迷地说:“宝贝儿,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生气的样子,真的好迷人。”
胤王:“?!?!?!?!”
……
却说莲护法告别胤王后,径自去了云夙的院子,刚到门口,一名女弟子神色匆匆地走了过来,在她耳畔轻轻地禀报了几句。
莲护法面色一变:“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女弟子退下了。
莲护法去厨房,端着一碗新熬好的药进了云夙的屋。
胤王赶到院子时,让人挡在了外头。
他依稀能听到云夙的屋传来婆婆的咆哮,可具体咆哮什么,他又只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这几个字。
之后,屋子里便平静下来了。
莲护法很快走了出来,她的神色十分平静,可眼睛是红肿的。
……
夜里下了一场雪后,深山的道路越发难走。
玄衣卫这样的大长腿倒还罢了,海十三这种小个子,随便一脚下去,雪就没到他的腰间了。
“唉!”海小个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海大侠,这里有两条路,是往左还是往右?”带头探路的玄衣卫问。
海十三看了看,说道:“往右。”
一行人右拐,继续前往血魔的山洞。
就在几人快要抵达山洞时,探路的玄衣卫发现了不懂寻常的动静,他扬起手,示意众人停下。
几人全都停了下来。
他双耳动了动,小声地说:“前面有人。”
海十三拔起小短腿儿,一步步挪到他身边:“几个?”
他说道:“六个女人,听气息,都是高手。”
“女人?高手?”海十三不禁想起了银湖岛的女弟子,问道,“你们打不打得过?”
玄衣卫道:“打得过。”
对方人数是他们的两倍,可他们都是在贺兰女魔头手中存活下来的高手,没点过硬的功夫是不可能的。
海十三摆摆手道:“那就不怕,走!”
几人穿进了丛林,快要抵达洞穴时,海十三果真看见了银湖岛的女弟子。
圣教女弟子众多,可唯有银湖岛的弟子是一身粉色的衣裳,十分容易辨认。
她们身后的洞穴应当就是血魔的老巢了。
海十三以为她们是来给死去的女弟子收尸的,谁料她们根本看也没看雪地里的尸骸,反而用担架从洞穴里抬了一个什么出来。
伴随着一阵滴滴答答的声音,空气里扑来一股浓稠的血腥气。
待到她们彻底暴露在外头了,海十三再往担架上一看,瞬间傻眼了。
那滴滴答答滴着血的……不正是血魔吗?
……
北风呼啸的祭坛,帐篷被吹得呜呜作响。
海十三去给血魔收尸了,第一美人去看相公与孩子了,周边的帐篷空了起来,炉子下残留的柴火,噼里啪啦地烧着。
祭坛正中央一座最大、最暖和的帐篷中,乔薇静静地躺在姬冥修怀中。
贺兰倾三人守在一旁。
谁都没有说话。
距离乔薇接受血丹的治疗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乔薇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气氛……一度有些压抑。
云珠忍不住担忧开口了:“难道……血丹没效吗?”
不怪云珠这么担忧,实在是那颗血丹上既没有魔气,也几乎没什么内力,这根本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说不定是血魔已经将血丹的内力全都散尽了……
会不会在散尽内力时,连它的药效也一并弄没了?
就在几人也开始存在与云珠一样的担忧时,怀中的乔薇忽然微弱地嗯了一声。
众人眼神一亮!
姬冥修低头,温柔地摸摸她的脸:“小薇?”
乔薇迷迷糊糊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刚睁了一下,又给闭上了。
但终归是有反应了,几人惊喜地看着她。
乔薇艰难地试了好几次,总算把眼睛给睁开了,只是昏睡太久,视线十分模糊,脑袋也还有些不大清楚。
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下意识地抬起虚弱的手,颤颤巍巍地摸上了自己肚子:“孩子呢?”
众人缓缓地看向了乔峥。
乔峥低下头,双手捂住脸,肩膀轻轻地颤抖了起来。
他的喉咙里发出了压抑过后的声音。
姬冥修的眸光暗了。
云珠的眼圈红了。
乔薇的泪水吧嗒一声掉了下来:“我的孩子呢?”
姬冥修心疼地抱紧了她,眼圈发红地说道:“会有的,我们还会有的……”
乔峥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压抑的声音也越来越控制。
贺兰倾踹了他一脚。
他拿开挡在脸上的手,露出一张憋得通红的脸,以及一双笑出了泪水的眼,欠抽地说道:“小小白菜保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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