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如豆的屋子,云夙大汗淋漓地躺在一对并排的长凳上,他自出生便是天之骄子,何曾受过这等屈辱?便是让那小傻子几番折腾,也没眼前这般屈辱过。
他简直……像是砧板上的鱼肉!
慕秋阳逆着光,容颜晦暗一片,只眼底奕奕跳动的波光。
云夙的鲜血吧嗒吧嗒地滴了下来,混合着皮肉被翻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听来,说不出的阴森与怪异。
可更怪异的是慕秋阳的神色,知道的说他在取云夙的血丹碎片,不知道的,还当他在优雅而虔诚地摆弄着什么东西。
云夙疼得死去活来,偏偏嘴里被塞了帕子,想叫都叫不出来。
他只得死死地咬住嘴里的帕子,连牙根都压迫出了血来。
慕秋阳瞧出了他的难受,老实说,云夙虽落到了这步田地,可到底余威还在,慕秋阳做出这种不可饶恕的事,要说一丝心虚都没有也不尽然,可更多的,是那股触碰禁忌所带来的刺激。
不是拿他当条狗吗?
不是想扼杀他的野心吗?
这下,到底是谁被谁扼杀了?
慕秋阳讥讽一笑,既紧张又痛快地说道:“抱歉,第一次,难免有些手生,还请教主多担待担待。”
云夙痛恨地看着他,只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
慕秋阳很快搜刮完了他的丹田,又拿出一根长钉。
看到长钉的一霎,云夙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了,眸子里不由地涌上一股惊恐。
慕秋阳抓起云夙的袖摆,轻轻地擦了擦手里的长钉:“现在知道怕了吗?当初何不对我好点?或许我会念在相识一场的份儿上,给你个痛快。”
这当然只是气话了,他既打定了主意取他血髓,怎么可能给他痛快?人一旦死了,血髓也就没用了。
云夙冷汗直面,眼神怨毒:“唔……唔……唔……唔……唔!”
“想说我不得好死?”慕秋阳淡淡地勾了勾唇瓣,“我怎么死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的确要不得好死了。你也别怪我,怪就怪你自己作恶多端,我只是……把你做过的事再对你做一遍罢了。”
云夙猛地抬起头来,想要一口咬死慕秋阳。
慕秋阳明知他被捆在了凳子上,可在他动弹的一霎,仍是惊吓得往后退了一把。
云夙当然没有得逞,只脑袋能动有什么用?身子可全都被绑住了。
慕秋阳猖狂地笑了:“你还有什么辙?嗯?什么辙?”
云夙没辙,随后,慕秋阳不知往里放了什么东西,他浑身都疼得抽搐了起来。
许是疼得眼花了,乃至于他在慕秋阳的身后看见了一道“鬼影”,“鬼影”悄咪咪地站在慕秋阳的身后,如影随形。
慕秋阳转过身,他也迈一步转身,慕秋阳望向云夙,他继续望向云夙,总之,不论慕秋阳做什么,他都仿佛始终贴在慕秋阳的背上。
而慕秋阳对此,毫无察觉。
地宫压制的是人的内力,又不是人的感官,以慕秋阳的警觉,怎么可能让人贴在背上了都不知道?
所以真的是他眼花了,云夙绝望地想。
失去血丹的云夙,对疼痛完全没了耐受力。
抽取血髓对他而言,不亚于将弑神针与镇魂钉翻来覆去地扎了十七八九遍,云夙疼得死去活来,然而他对此毫无办法。
不知过了多久,云夙的整个身子都瘪了下去,慕秋阳也终于得到了他做梦都没敢奢望过的东西。
血丹、血髓、神泉水,从今往后,他就能成为一个强大的血魔了。
慕秋阳满意地看向了云夙:“教主请放心,你留给我的东西,我全都会物尽其用的。”
云夙两眼一翻,不省人事了。
慕秋阳懒得去管他是不是已经咽下最口一口气了,一个人若是连血髓都没有了,也就没有活下来的可能了。
随后,慕秋阳开始打云夙其他宝贝的主意了,他把云夙所有的宝贝都搜刮出来,最好,能多搜刮出几份地宫的地图,因为慕秋阳发现,云夙方才给他的那一份只涵盖了这一块地方,而地宫绝不可能这么小,也绝不仅仅只有神泉一处宝藏。
就在慕秋阳抱着罐子,寻思着打哪儿搜比较方便时,耳畔突然传来了一道悄咪咪的声音:“吼~”
慕秋阳压根儿没料到屋子里进了人,还就站在他身后,他简直吓得魂飞魄散啊!
他身子一抖,手一松,怀里的罐子掉了下来。
他失声大叫:“血髓!”
吧嗒!
装满血髓的罐子落进了一只宽大的手心。
慕秋阳转过身来一瞧,当即吓了一跳,如果他没有认错,这个戴着头盔、穿着铁甲的男人是——
“鬼王?”
鬼王吐了吐舌头。
慕秋阳是知道鬼王进了地宫的,只是没料到会这么早碰见他,慕秋阳的心里不由地萌生起了一丝退意。
但很快,慕秋阳又回过了神来,地宫每个人都被压制了内力,鬼王也不例外,他如今与自己一样,自己有什么好怕的?
念头闪过,慕秋阳探出手,毫不客气地朝着鬼王怀里的罐子抓了过去。
鬼王却没让他得逞,一把转过身,抱着罐子嗖嗖嗖地溜掉了!
忙了半日却给别人做嫁衣,慕秋阳气得都要吐血了,连在云夙身上搜刮宝贝的计划都顾不上了,飞一般地追了出去,可当他追到门口时,却发现空荡荡的小道上,哪里还有鬼王的人影?
……
却说乔薇一行人坐着马车在地宫里细细搜寻着贺兰倾、鬼王以及易千音的身影,马车走得很慢,大白小白珠儿跳下地来,在空气中搜寻着三人的气息。
很快,大白闻到了鬼王的气息,原地蹦了起来。
乔薇眸光一动:“鬼王就在附近吗?”
姬冥修挑开车帘,这里是一条长长的宫道,左侧是一个废弃的花园,右侧是一座名为“朝(chao)音”的宫殿。
这座宫殿从外表上看,比先前乔薇遇上望舒的那座宫殿要小上一些。
“我们……还在那块地形吧?”乔薇略有些担忧地问,虽然能够确定先前的宫殿就是其中一处边缘,可一块地形有八方四面,余下几面的边缘在哪儿,他们一概不知了,要是一不小心踏出去,可能再也回不到原来的地方,再也见不到她爹和姥姥了。
姬冥修拍拍她肩膀:“还在呢,放心吧。”
乔薇古怪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还在?”
丞相大人笑道:“猜的。”
乔帮主:“……”
很快,小白与珠儿也进了大殿,它俩绝不是因为闻到鬼王的气息了,它俩是打架打进去的,认真工作的只有大白一个。
殿上有台阶,马车只得停靠在殿门外。
许是方才在马车里狠狠睡了一觉的缘故,这会子几个孩子全都精神得不像话,马车一停下,便一个接一个地蹦了下来。
这里黑漆漆又阴森森的,可鎏哥儿已经完全不怕了,他果断抓住景云与望舒的手,一脸镇定地走了进去。
朝音殿偏小,只一座正殿与两座偏殿,鬼王的气息便延伸到了其中一处偏殿。
偏殿中,有一个小院儿,几间屋子,最顶头的一间屋子像是书房,书房不大,却家具齐全,且全都是上等的黄梨木所制。
传闻黄梨木千年不腐,乔薇也不确定是不是黄梨木的缘故,这儿的一桌一椅确实没有腐坏的痕迹。
当然了,她可不是来这儿研究黄梨木的。
乔薇四下看了看,试探地唤道:“鬼王殿下,鬼王殿下你在吗?”
无人应答。
乔薇寻思着是不是有什么机关与密室,在屋子里找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
乔薇又去了姬冥修那边,姬冥修进的是一间库房,库房的东西就有些杂乱了,箱子倒了一地,柜门也开着,像是刚让人洗劫过似的。
“有什么发现吗?”乔薇走上前问。
对乔薇道:“这些箱子与柜子都是才打开的,与地面上的灰尘厚度不一致。”
乔薇一愣:“会是鬼王吗?”
大白的爪子在柜门上刨来刨去。
姬冥修点点头:“应当是他,不过看样子,他已经离开了。”
乔薇似有顿悟道:“他打开的都是大件,他是不是以为云夙把姥姥藏在箱子或柜子里了?”
姬冥修嗯了一声:“他没找到,于是又离开了,娘没有和他在一起。”
乔薇若有所思地虽说鬼王与贺兰倾是同一批进入地宫的,可鬼王冲得太快,当贺兰倾也跨过地宫的大门时,他老人家早已消失无影无踪了。
大白目前为止只闻到了鬼王的气息,也就是鬼王应当就在附近,而贺兰倾却很有可能去了另一块地形。
哐啷!
思量间,一个小匣子自书柜的顶上砸了下来。
很快,小白与珠儿也嗖的一声蹦了下来,二兽齐齐抓住匣子,谁也不让谁。
小白狮子吼:“吼~”
珠儿怒叫:“吱~”
乔薇淡淡地伸出手,将二兽抢得不可开交的小匣子一把夺了过来。
二兽委屈巴巴地瞪向了乔薇。
乔薇打开了匣子,发现里头有一把长长的钥匙,乔薇将钥匙拿了出来,对着夜明珠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特别的,不由地纳闷道:“这是干什么的?”
“我看看。”姬冥修说道。
乔薇把钥匙递给了姬冥修。
除了它的尺寸比寻常钥匙大上一些外,姬冥修也没看出什么,姬冥修拿出一方帕子,将钥匙包好,递给乔薇道:“先收着吧。”
“好。”乔薇将钥匙收好了,反正不重,也不占地方。
之后,二人又转悠去了另一处偏殿,这里的格局与方才的偏殿一样,连屋子里的摆设也几乎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这边书房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既不是山水景物,也不是美人图,而是一张……小白的肖像!
那通体雪白的毛,圆溜溜的大眼睛,棕色的瞳仁,机灵的小眼神,可不就是活生生的小白吗?
“这是……”乔薇走到画像前,当她看清对方的小肚子后,又打消这个猜测了,这不是小白,这是一只母貂,“画像上有字!”
可惜是夜罗字,乔帮主看不懂。
姬冥修将画像取了下来。
姬冥修借助着夜明珠的光,发现画像上不仅正面有字,反面也有,反面的字还更多一些,只是不大明显,姬冥修掏出火折子,用火苗熏了熏,字迹一个个地浮现了出来。
“画像上写了什么?”乔薇举着夜明珠凑了过来。
姬冥修道:“灵貂王血,天启皇朝最后一任皇帝的爱宠。”
原来是皇帝的爱宠,难怪能挂在地宫了,这么说来,这一只王血还是小白的祖先呢。
乔薇喃喃道:“还特地画了一幅画像挂在地宫,这位皇帝对灵貂王血是真爱啊。”
姬冥修被她逗乐,轻轻地笑了笑,说道:“这么说倒也没错,不过,你知道为何夜罗族这么宝贝灵貂王血吗?”
乔薇眉梢一挑,掰着手指头数到:“血能入药,百毒不侵,还扛揍。”
小白:?!
姬冥修道:“话是这样没错,但灵貂王血还有一个功效。”
“什么功效?”乔薇问。
姬冥修说道:“能让血脉觉醒。”
乔薇似懂非懂:“血脉觉醒?你是说……像姥姥那样的?”
姬冥修说道:“云家乃巫王之后,体内流淌着巫王的血脉,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觉醒,鬼帝就觉醒失败了,没能成为血月弓的主人,贺兰家也有王血的传承,你娘,应当是贺兰一族的史上,血脉觉醒最完美的一个。”
“难怪我娘那么厉害!”乔薇由衷地感慨了一番,想到了什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暗暗嘀咕道,她初来时身子骨弱得不像话,后面慢慢地强壮起来了,她还当是自己锻炼出来的,而今一想,似乎正是从收养小白之后开始的。
姬冥修将画像挂了回去。
乔薇又道:“可话说回来,夜罗皇族的祖上也有什么牛逼哄哄的血脉吗?”不然养“小白”干嘛?没血脉的传承,觉醒个锤锤啊?
姬冥修道:“血魔。”
“血、血魔?”这个消息太震惊了,说是一道天雷也不为过,乔薇整个人都呛到了,“你……你怎么知道的?”
姬冥修瞅了瞅画像:“画像上写的。不过,夜罗皇族的史上并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血魔,我猜,他们多半是让人给骗了。”
乔薇拍拍心口:“吓我一跳,我差点以为夜罗皇族真是血魔之躯呢,那样的话,我都要猜测血魔才是当年那个走失的夜罗皇太子了。”
姬冥修忍俊不禁地说道:“你想多了,年龄对不上。”
皇太子与姥姥差不多岁数,而血魔明显比二人年长,根本不可能是走丢的皇太子。
只能说夜罗皇族嫉妒塔纳族以及圣教的传承,才误信了谣传,认为自家祖上曾出过一任血魔。
乔薇记得云夙也养了一只“小白”,看来,他早就想变成血魔了。
姬冥修望了望空荡荡的寝殿:“走吧,这里没什么了。”
夫妻二人带着三个孩子出去了。
大白一貂当先,走在最前面,继续搜寻鬼王的气息。
珠儿拍了小白一巴掌,小白炸毛了,飞起一跳,朝着珠儿咬了过来,珠儿猴毛儿一炸,吱吱两声窜到了房梁上。
小白蹲在地上,虎视眈眈地看着珠儿。
珠儿拿小拳拳捶它。
“你们俩干嘛呢?再不来走了啊!”
殿外,传来了乔薇的声音。
小白冷着小貂脸离开了。
珠儿抱住廊竹滑了下来,哼了哼,双手背在背后,大老爷们儿似的地往前走。
刚走了两步,一道人影自后门窜了过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路追着鬼王的慕秋阳。
慕秋阳老远看见鬼王钻进了这个地方,可当他也追进来时,又没瞧见鬼王的影子。
不过,他看见了小卓玛养的这只小黑猴。
“珠儿!”
是乔薇催促的声音。
慕秋阳的眉心突突一跳,脊背没来由地掠过一丝森寒,他睁大眼,慌张地看向了珠儿。
珠儿俨然也发现他了,正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他缓缓地抬起手来,朝珠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珠儿学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慕秋阳一愣,珠儿也一愣。
慕秋阳张大嘴,珠儿也张大嘴。
慕秋阳轻轻地迈出了左脚,脚尖点在地上。
珠儿依葫芦画瓢,连他一脸的踌躇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慕秋阳在心里笑开了,垂眸掩住一闪而过的笑意,蹲下身,捡了一根木棍。
珠儿也捡了一根木棍。
他拿着木棍,朝自己脑袋虚虚打了一下。
珠儿也虚虚地打了自己一下。
慕秋阳见她如此不好糊弄,咬咬牙,实打实朝着自己的脑袋打了下来!
珠儿也抡起木棍,实打实地朝着他的脑袋打了下来!
慕秋阳:“?!”
你特么在逗我!
珠儿又跳起来,梆梆梆地敲了他好几棍,敲完,把木棍一扔,撒开脚丫子啾啾啾啾地跑掉了!
暴力小珠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一脸害怕地扑进了乔薇怀里,像个受了惊吓的小可怜。
也不知把慕秋阳揍得满脑袋大包的家伙是谁。
“装过头了啊。”乔帮主严肃地说。
珠儿撇嘴儿,翻了个小白眼,翘起兰花指,戴了戴头上并不存在的大红花,跐溜一声跳下地,优雅又傲娇地跳上马车了。
“出了什么事?”姬冥修将三个孩子抱上马车后,转头望向乔薇。
乔薇道:“没什么,我去瞧瞧。”
“还是我去,你在这边等我。”姬冥修转身进了朝音殿。
殿中,慕秋阳已经捂住满是大包的脑袋打后门溜走了,姬冥修走到后门处,警惕地望了望两边的小道,神色冰冷地回到马车上了。
“怎么了?”乔薇问。
姬冥修道:“有人来过,但又走了。”
不是云夙就是慕秋阳。
苍鸠已成死士,没了正常人的心智,遇到他们,只会冲上来厮杀,不会躲避。
乔薇眉梢一挑:“哦,那家伙还没死啊?”
姬冥修道:“不必理他,地宫乃是非之地,即便我们不收拾他,他也未必能安然地活着走出去。”
乔薇连连点头:“也是,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马车晃悠晃悠地走了一阵,乔薇与几个孩子再次来了困意,三个小家伙躺在马车里,晕晕乎乎地睡着了。
乔薇靠上姬冥修的肩头,打了个呵欠,一手捧着肚子,也沉沉地睡着了。
姬冥修敞开自己的披风,将她娇小的身子罩住搂进怀里,另一手挂了一盏油灯,随后拽紧缰绳,驱着马儿在寂静的汉白玉宫道上静静地走了起来。
……
却说慕秋阳夹着尾巴逃掉后,尽管心中愤怒,却也明白这个节骨眼儿上并不适合与乔薇一伙儿对上,等他追到鬼王,拿回血髓,炼成血魔,届时,他想怎么报仇都可以了。
他的运气还算不错,追踪鬼王的途中,发现了一个兵器库,他在兵器库里发现一把破神弩。
破神弩可是好东西,比寻常弓箭快,还没那么麻烦,只用轻轻地扣动扳机,箭矢便会以数倍甚至十倍的速度射出去。
慕秋阳拿上破神弩,背了一满筒的箭,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他本意是追击鬼王,哪知阴差阳错地遇到了姬冥修。
地宫寂静,马蹄声与车轱辘转动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与清晰。
慕秋阳刚出兵器库,便听到了宫道尽头的动静,不是越行越远,而是越来越近。
慕秋阳赶忙退回去,躲在了大门口。
透过恰巧能容纳一支箭矢穿过的门缝,他看到了一辆缓缓驶来的马车,外车座上坐着姬冥修与乔薇,乔薇似是已经睡着了,姬冥修搂着她,不时给她掖好披风。
敌人在明,他在暗。
这是一个绝佳的刺杀机会。
慕秋阳端起弓弩,上了一支箭,将箭头伸出门缝。
值得一提的是,破射弩的箭矢箭羽细窄,箭头是最宽的地方,只要箭头能顺利通过,箭身也能顺利通过。
马车走得很慢,乔薇坐在兵器库的这一侧,瞄准她十分容易,而姬冥修虽是被她挡着,可他个子太大,没挡住多少,瞄起来也不难。
慕秋阳的箭矢在乔薇与姬冥修的身上来回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决定干掉乔薇!
他的箭矢对准了乔薇的脖子,只要他扣动扳机,就能一箭封喉!
慕秋阳快意地勾了勾唇角,食指缓缓地贴上扳机。
哪知就在他要扣动扳机的一霎,大地忽然抖了一下,整间兵器库都剧烈地晃动了起来,他一个不稳,撞在了门板上,破神弩也掉在了晃动不已的地板上。
姬冥修眸光一冷,唰的朝这边望了过来:“谁?”
不待他拾起地上的破神弩,地板抖得更厉害了,像是地震了一样,架子上的兵器哗啦啦地倒了下来。
慕秋阳赶忙抱住脑袋。
另一边的情况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兵器库“地震”没多久,宫道上也开始剧烈地晃动了。
姬冥修抱紧乔薇,勒紧缰绳,稳住受惊的马儿。
身后传来咚的一声巨响,不同看也知道是小胖子摔在地板上了。
不过她没摔醒,继续呼噜呼噜地睡了。
这种状况并未持续太久,等乔薇睁开眼时,动静已经停止了。
乔薇眨巴了一下眸子,纳闷地坐起身来:“刚刚……是我在做梦吗?我怎么感觉地震了?”
姬冥修四下望了望,目光落在原先兵器库的方向,沉沉地说:“地形又变了?”
乔薇一愣:“又变了?难道又有人进来了?”
“应该是这样。”姬冥修指了指乔薇那一侧的小杂物房,“方才这里是一个兵器库,现在成杂物房了。”
乔薇眨巴了一下眸子。
姬冥修挑开帘子,起身将望舒抱回简榻上,给三个孩子盖上棉被,坐回乔薇身边时,乔薇不解地开口了:“这应当是我们进来之后第三次变换地形了,为什么前两次都没感觉,这一次的动静却这么大?”
姬冥修沉吟片刻,凝眸道:“或许是因为……神泉那一块的地形是永远不会移动的。”
“这样啊。”乔薇仔细地琢磨了一番,觉得自家相公说的很有道理,毕竟前两次地形变换时,他们全都清醒着,如果那一块真的移动了,他们没理由察觉不到。
想到了什么,乔薇喃喃道:“只是……这是不是晃得太厉害了?方才我们站在神泉地形的边缘时,地形也变换了,如果也是这么大的动静,我们当时站在边儿上,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一点,姬冥修暂时也想不出答案。
乔薇又道:“怎么办?我们现在不在神泉的地形上了,待会儿要怎么回去?”
姬冥修握住她的手:“会有办法的。”
乔薇相信他,只因他从没让她失望过,他说会有办法,那就是一定能想出办法。
只是二人谁都没料到的是,办法没来,“不速之客”倒是先来了。
马车沿着长长的宫道,一路走到了尽头,穿过一个种满了假茉莉的小花园,来到了另一座宫殿。
变换地形后,大白三个再也闻不到鬼王的气息了。
乔薇猜测,鬼王要么也是去别的地形,要么是留在了神泉那个地形。
私心里,乔薇希望是后者,但地宫复杂多变,鬼王究竟是去了哪里,谁又说得准呢?
马儿累得走不动了,姬冥修将马车停靠宫殿前:“我进去瞧瞧,你们在这边等我。”
事到如今,他们已不仅是在找人,也在寻找地宫的出路,但凡任何与地宫有关的资料,全都不可错过。
乔薇又有些犯困了,强打起精神道:“你去吧。”
姬冥修心疼地看了一眼,将她鬓角的发丝拢到耳后:“你累了就睡会儿。”
乔薇笑着摇摇头:“不用了,我等你出来。”
姬冥修凝眸道:“我尽快。”
说罢,他跳下马车,迈步朝这座名唤“霜云”的宫殿走去。
姬冥修进入霜云殿没多久,趴在马车的地毯上打盹的小白突然坐了起来!
须臾,大白也坐起来了。
“吱!”珠儿跐溜窜出了马车,钻进乔薇怀里,小黑手死死地抓住乔薇的衣襟。
这回真不是装出来的了。
“怎么了你?”乔薇闭着眼打了个呵欠,一睁眼,一条通体黑鳞的毒蛇立在她面前,蛇身苍劲有力地挺了起来,尖尖的蛇脑袋正对着她的脸,不时吐出腥红的蛇信子。
许是隔得太近的缘故,乃至于乔薇觉得它的蛇信子几乎都要舔到她的鼻子了。
乔薇一愣,这种地方居然会有活物?
不会是假的吧?
机关做的?
那这也做得太真了。
乔薇探出手,一把抓住了毒蛇。
已经张开的血盆大口,吧唧一声合上了。
毒蛇:“?!”
乔薇掐住了它的蛇信子,这下,乔薇确定它是真的了。
真的有毛好怕的?
乔薇拽了个麻袋出来,一把将它塞进了麻袋。
毒蛇不止这一条,路面上,越来越多的黑鳞毒蛇朝着马车的方向涌了过来。
自打入冬后,小白都多久没见过毒蛇宝宝了,一下来了这么多,它简直不能更兴奋了!
小白抓了个小麻袋,跐溜一下冲进了蛇群,左一条,右一条,一条一条又一条。
领头的蛇王冲着冲着感觉不对劲了,扭过头来一探。
小白拖着个沉甸甸的小麻袋,呼哧呼哧地打蛇王身边走过去了。
蛇王瑟瑟发抖。
小白摇头:太老,不好吃!
乔薇下了马车,想去宫殿瞧瞧里头的情况,刚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她望了望一地英勇就义的蛇群,又看看正在擦剑的姬冥修,惋惜地说道:“你全都杀了啊?”
这么稀罕的黑鳞蛇,浑身都是宝啊,尤其蛇胆,比蝮蛇胆与眼镜王蛇胆的功效还要好。
姬冥修递了个罐子给她:“蛇胆给你留着了。”
乔薇接过罐子,满意一笑:“这还差不多。”
姬冥修收好了祭师剑,对乔薇道:“方才我猜漏了一件事。”
“什么事?”乔薇问。
姬冥修沉思片刻,望向无边的夜色,喃喃道:“早先变换了两次地形都没遇上这种状况……你猜的没错,方才的动静大得有些不正常,应该不止是有人进来了,还有人触动了地宫的机关,地宫开始抵制入侵者了。”
……
一处长长的宫道旁,泉水流淌。
云珠静坐在清凉的泉水中,眉目静婉。
乔峥守在岸边,每隔一刻钟,看看她的情况。
她的脉搏原本已微弱得几乎难以探到,眼下苍劲有力了许多,脸色也不若先前那般苍白了。
乔峥又看她的舌苔与瞳孔,确实在以惊人的速度好转。
见神泉的功效这么好,乔峥忍不住打个几罐子。
他身侧,燕飞绝依旧昏迷不醒着,乔峥原是打算给他放点血,后面诊了脉,又发现他的身子还可以承受,那便让他自己慢慢吸收吧!
乔峥打到一半时,感觉身下的地板似乎晃动了一下,他停下动作,等了一会儿,又没动静了,他只当是自己的错觉,没往心里去。
他将装满神泉水的罐子一一密封,密封到最后一罐时,突然余光一扫,看到了一条鱼。
这里竟然有鱼?
乔峥把手伸进罐子,想捞起来瞧瞧是条什么鱼,哪知刚一碰到,那鱼便张开长满尖牙的大嘴,朝着乔峥的手狠狠地咬了过来!
乔峥吓得一把抽回了手!
鱼儿咬了个空。
海十三听见乔峥倒抽凉气的声音,转过身来问道:“乔老爷,怎么了?”
乔峥瞅着罐子里的鱼,恶寒地说道:“食人鱼。”
“什么?”海十三一步迈了过来,将罐子整个儿翻过来,连水带鱼倒在了岸边的木地板上。
他再定睛一看,乖乖,还真是食人鱼啊!
“这鱼……哪儿来的?”他惊讶地问。
乔峥指了指神泉。
海十三扭头一看,险些没把魂儿给吓飞了,只见清澈见底的泉水中不知何时涌来了大片大片的食人鱼,正成群结队地朝着这边游过来。
来不及去思考好端端的泉水里怎么凭空多吃了这么多食人鱼,海十三一把抓住云珠的肩膀,赶在食人鱼咬伤她前,将她从水里拽了起来。
若是以为危机便这样轻易地解除了,那就太天真了。
海十三脱下外袍,裹住了云珠。
还不等他松口气,金雕扑哧着翅膀叫了起来。
紧接着,一股浪涛般的声音奔涌而来,水位开始上涨,眼看着就要淹没地面,水势却没有丝毫减弱的痕迹。
再这么下去,这一带就要被淹了。
被淹不可怕,可怕的是水里有食人鱼!
乔峥也意识到这一点,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好,这里要被淹了,赶紧到高处去。”
海十三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座宫殿的屋顶上:“那里!”
可怎么上去?
又没梯子又没轻功的,难道要徒手爬么?
就在几人焦头烂额之际,宫殿的方向忽然飞来一道健硕的人影。
在所有人都被压制了内力的情况,还能飞来飞去的高手便着实令人侧目了。
海十三抬头一看,瞬间怔住:“鬼王殿下?”
鬼王从天而降,威武霸气地落在了已经隐隐有些泡水的地面上。
海十三简直惊呆了。
不愧是全天下最厉害的鬼王啊,这样都能飞!
鬼王从海十三怀中抱过云珠,一只手不知在背后做了什么,足尖一点,整个人朝着屋顶飞了过去。
鬼王转身的一霎,海十三看见了他背后的绳子。
海十三满面黑线:“……”
原来你是这么飞的么?
鬼王吊着绳子,将云珠轻轻地放在了屋顶上,随后飞回来,抓住乔峥,将他也带上了屋顶。
当鬼王再一次返回来时,燕飞绝幽幽地转醒了,醒来发现手指头有些不对劲,睁眼一瞧,就看见上头挂着一条食人鱼。
“啊啊啊!”燕飞绝吓得一把站起来了!瞄了瞄暴涨的水面,炸毛地说道,“什么情况啊?发大水了?”
鬼王飞了过来。
燕飞绝一愣:“鬼王老前辈?”
已经将手伸向燕飞绝的鬼王,默默地将手收了回来,改为抓住一旁的十七,嗖的一声飞了上去。
这时,泉水已经蔓过来了,淹没了二人的脚踝,一群体型娇小的食人鱼顽强地蹦跶了过来,在二人脚边咬来咬去。
海十三一边蹦着,一边冲忙鬼王挥胳膊:“鬼王殿下,救我救我!”
一条食人鱼咬了过来,两条食人鱼咬了过来,一大波食人鱼咬了过来。
燕飞绝心惊胆战啊!
眼珠子动了动后,他脑海里灵光一闪,一把自怀中掏出了一包糖豆:“我有糖豆!我有糖豆!”
鬼王飞过来,救走了他的糖豆。
燕飞绝:“……”
……
燕飞绝最终还是被救了上来,当他被带出水面时,身上还挂着七八条撕咬着他衣裳的食人鱼。
鬼王将燕飞绝丢到了屋顶上。
燕飞绝摔了个狗吃屎。
泉水将这一片的宫道与屋子全都淹没了,万幸的是水位停留在屋檐下时便没接着往上涨了。
几人全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可一口气没松完,一条矫健的食人鱼呲溜一下蹦出水面,蹦上了屋顶,好巧不巧地落在了燕飞绝的身上。
燕飞绝简直要崩溃了,为毛被咬的总是他?
燕飞绝一巴掌将食人鱼呼飞了,食人鱼在半空扑腾了一下,吧唧一身砸在一个罐子上,它一口咬住罐子,企图吊住自己,却连同罐子一并摔了下去。
那是鬼王的罐子。
……
黑漆漆的屋子里,失去血髓与血丹的云夙躺在冷冰冰的凳子上等死。
都说人在临死前会回忆起生前的各种事,可他因为重伤与疼痛,早已变得意识模糊,别说回忆什么事,怕是连自己是个什么人都快要想不起来了。
就在他即将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屋外突然涌进了一股水流,水势湍急,不过须臾便淹没了他的板凳。
咚!
有什么东西撞在了他的板凳上。
……
却说另一边,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后,慕秋阳被埋在了一大堆兵器与架子下。
他费了极大的功夫才让自己从废墟里爬了出来。
他狼狈地爬出来后,赶忙推开兵器库的大门,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他明明记得前方是一条长长的宫道,宫道另一边是巍峨的围墙,眼下……眼下却变成了一片一望无垠的草场。
怎么会这样?!
宫道呢?墙呢?姬冥修与小卓玛呢?!都哪儿去了?!
慕秋阳当然想不通这是地形变换的原因,他也没功夫去想了。
草场正在一点点变黑,由远及近,慕秋阳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待到他走到草场前,低头一看,才惊觉哪儿是草场变黑了?分明是爬来一群密密麻麻的毒蝎子了!
怎么会这样?!
这群毒蝎子通体黝黑,个头不大大,却速度奇快。
慕秋阳不是没被蝎子蛰过,可直觉告诉他,这群毒蝎子与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蝎子都不一样,它们的毒性极有可能比毒蛇更强。
慕秋阳不敢怠慢,神色匆匆地跑回了兵器库,关上大门,合上窗子。
有毒蝎子打门缝里钻了进来。
原先庆幸门缝够大,能容一支箭矢穿过的慕秋阳,这会子突然有些懊恼,门缝那么大做什么?不知道建小一点吗?!
屋子里没有能堵住门缝的东西,毒蝎子一只接一只地钻了进来。
慕秋阳抡起一把大铁锤,狠狠地将地上的毒蝎子砸成肉碎。
可他砸了一只,还有两只,砸了两只,又涌进三五只。
一股更为浓烈的血腥气自窗棂子的缝隙透了进来,但他已经分辨不出了。
突然,一只布满鲜血的手捅破窗子,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慕秋阳被死死地勒在了窗子上,呼吸都被扼住。
他难以置信地睁大眼,谁?谁在暗算他?!
他企图把那只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掰开,哪知对方一个用力,将他整个人从窗子里拽了出来。
窗棂子的碎片撒一地,他跌在碎片上,当场溅出了几滴血来。
一道危险的暗影将他笼罩,带着比屋子里浓郁十倍、百倍的血腥气,令他的呼吸都变得艰难了起来。
他愣愣地抬起头,望向对方笼在暗处的脸,当他看清后,吓得在地上挪了好几步。
“怎么是你?”
“你不是已经……”
“这不可能……”
对方一步步地走上前,探出手,缓缓地掐住他脖子,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举了起来。
他的神色更为惊恐了:“你……你怎么还会有内力?”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睁着一双血红中闪动着绿光的眼睛,像打量猎物一般看着他。
慕秋阳的头皮一阵发麻:“你……你想做什么?”
“呵~”
一声讥讽到了极致的冷笑,让慕秋阳的心陡然沉到谷底,慕秋阳猛烈地挣扎,可越挣扎,对方掐得越紧,就在他只剩最后一口气时,对方将他抓过来,一口咬上了他的脖子。
“啊——”
慕秋阳发出了史无前例的惨叫。
……
屋顶上,坐了一宿的几人靠在一块儿,小鸡啄米似的打着瞌睡。
燕飞绝一个瞌睡打猛了,整个人朝下扑了过去,只听见咚的一声巨响,所有人都被惊醒了。
燕飞绝揉了揉摔痛的脑袋,晕晕乎乎地站起身。
海十三睁开了眼,惊讶地说道:“燕飞绝!”
“嗯?”燕飞绝打了个呵欠,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来,见海十三几人全都坐在屋顶上,他猛地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吓得蹦了起来,“喂喂喂!我怎么下来了?快拉我上去!”
“拉什么拉呀?”海十三白了他一眼。
燕飞绝低头一瞧:“咦?水退了?”
鬼王抱着云珠跳了下来。
余下三人则顺着绳子滑了下来。
终于退了,这一夜都不知是怎么过的。
其实地宫里没有日晒,也不见沙漏,几人很难判定究竟过去了多少时辰,只是估摸着时间过去了一整夜。
乔峥给云珠把了脉。
燕飞绝望着清澈的泉水,心有余悸地说道:“这里头不会再飘来几条食人鱼了吧?”
海十三戏谑道:“要不你下去试试?”
“我才不要!”
燕飞绝话音一落,鬼王抬起一脚,一把将他踹下了水!
燕飞绝简直是:“……”
不就是叫了你一声老前辈吗?至于这么记仇?
燕飞绝悻悻地爬上岸。
乔峥让鬼王将云珠放入水中。
燕飞绝担心鬼王一个不高兴,又跑来折腾他,索性躲得远远儿的,坐在宫道边的一个小石墩上,静静地给自己的衣裳拧起了水。
一只素手探了过来,淡淡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燕飞绝抖了抖肩膀:“海十三,别闹!”
被抖落的手再一次放了上去。
“我都说了你别闹!”燕飞绝抓住了那只作恶的手,触感有些不对,黏糊糊的,他看向自己的指尖,就见上面布满了浓稠的鲜血,他眉心一跳,蹦了起来,转过身,恶寒地看了对方一眼。
这一眼,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云夙?”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云夙,浑身血淋淋的,双眸赤红,眼底泛着嗜血的绿光。
这俨然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血魔了。
可是怎么会这样?
他不是没得到神泉水吗?
难道——
燕飞绝想到了什么,猛地望向了潺潺流动的泉水,昨夜这里被神泉给淹了,云夙他……得到神泉水了。
这个认知让燕飞绝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但很快,他又冷静了下来。
成了大血魔又怎样?内力被压制了,谁怕谁啊?
燕飞绝一步迈回了海十三与十七的身侧。
燕飞绝碰了碰海十三的胳膊:“云夙。”
海十三强装镇定道:“我知道。别怕,他的内力也被压制了,咱们人多势众,打得赢……”
十七冲上去了,被云夙一巴掌拍飞了。
海十三咽了咽口水:“……他。”
燕飞绝皮笑肉不笑地数到:“这时候是不是该鬼王出马了啊?鬼王殿下,鬼王殿下,鬼王殿下?!”
燕飞绝叫了几声没反应,一转头,只见鬼王不知何时已经将云珠捞了起来,带上云珠,哒哒哒哒地跑掉了……
乔峥跟在二人身后,也十分不讲义气地跑掉了!
燕飞绝拽了拽海十三:“愣着干什么?跑啊!”
二人拔腿就跑!
云夙面无表情地对着几人离去的方向,缓缓抬起了手掌。
霜云殿里除了一些趁手的兵器,并无太大收获。
乔薇道:“地宫这么大,地形又时不时地变换一下,我们究竟要找多少天才能找到我娘他们?”
嘀咕完,乔薇吸了吸鼻子,“冥修,你流血了吗?”
姬冥修摇头:“我没有,怎么了?”
乔薇又闻了闻:“好浓的血腥气。”
姬冥修道:“我杀了很多蛇。”
乔薇蹙了蹙眉:“不是蛇,是……我说不上来,总之就是……”
姬冥修想了想,眸光一动道:“血魔?”
乔薇眨巴了一下眸子:“血魔?你是说……云夙?”
姬冥修看向乔薇道:“你体内有血魔的血丹,你能感应到血魔的存在,但如果能被你感应到,说明云夙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血魔了。”
而唯一做到这一点的办法,就是得到神泉。
姥姥他们危险了。
姬冥修眸光一凛:“快上车!”
乔薇坐上了马车。
姬冥修问道:“在哪里?”
乔薇闻了闻,摇手一指:“那边!”
姬冥修将马车的速度提到了极致,在穿过两条长长的宫道,经过一个小花园后,他也能感受到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了。
马车在宫道上飞速地行驶着,将一座又一座的宫殿抛在身后。
浓稠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连干冷的空气都开始变得湿漉漉的。
姬冥修拽紧了缰绳。
七弯八绕,行进了一刻钟后,前方出现了一片璀璨的灯火,灯火的映射下,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这一路,他们见了不少宫殿,却没有任何一座能与眼前的相提并论。
它仿佛是由纯金打造的一般,地面铺着厚厚的金砖,两旁栽种着十几颗“硕果累累”的果树,每一颗果实都是一粒上等的宝石。
宫殿坐落在一朵盛放的巨大金莲中,金莲的花瓣美轮美奂,若非亲眼所见,大抵没人相信世上竟然真的能有如此巧夺天工的东西。
乔薇咽了咽口水:“这得多少金子啊……随便掰一瓣儿,都能买下一座城了。”
待走得近了,乔薇才发现看似美伦美伦的金宫,大门竟然是镶嵌在一个巨大的龙头之中。
毫无疑问,龙头也是金子做的。
如此威武霸气的门,乔薇活了两辈子,当真是想都没有想过。
威严的巨龙张开了血盆大口。
马车自大门驶入时,乔薇觉得自己不是进了一扇门,而是进了什么猛兽的肚子。
这种感觉,有些微妙。
宫殿的外表有多华美,内里只会更奢华精美。
只可惜,眼下并不是欣赏文物的时候,乔薇已经听见里头的声音了,有燕飞绝、有海十三,还有乔峥。
姬冥修将马车停在了正殿外的空地上,跳下马车,手持祭师剑,迈步进了大殿。
乔薇让三小只守好孩子,紧接着也跟去了大殿。
云夙站在殿堂的中央。
殿堂空荡荡,却金碧辉煌,八根盘龙廊竹顶住房梁,前面四根廊柱上分别铁链绑着一个人——燕飞绝、海十三、乔峥,最后一个……是慕秋阳。
慕秋阳伤得不轻,早已昏死过去,其余三人倒是还能说话。
三人看见了姬冥修与乔薇。
“少主!”
“少主!”
“闺女!”
乔薇看向三人:“爹!燕叔叔,海叔叔!”
随后,乔薇的目光落在了云夙血迹斑斑的脸上,尽管这张脸已经有些难以辨认,可这通身的气度,还是让乔薇一眼认出了他来:“是你?”
“你见过他?”姬冥修朝乔薇看了过来。
乔薇炸毛道:“他就是那个玄衣卫!”
云夙笑道:“没错,就是我,我本想吸了你的血气,哪知反被你给吸了大半,不过没关系,待会儿你慢慢地还。”
乔薇警惕地抱住了胳膊。
姬冥修走上前,将乔薇挡在了自己身后。
云夙淡淡一笑:“祭师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姬冥修冷冷地看着他:“迟早是要见的,你我之间,还有好大一笔账要算。”
云夙笑道:“也好,今日就一并清算了,有什么遗言赶紧说吧,再过一会儿你可就连说的机会都没了。”
姬冥修面无表情道:“这句话应该我来说才对,你不要以为自己成了血魔,就可以为所欲为。”
“不可以吗?”云夙冷冷地勾起唇角,猛地抬起右手,朝着身侧打出一掌。
嘭的一声巨响,一个金桌碎成了粉末。
姬冥修的眸子紧了紧。
乔薇难以置信地说道:“不是都没内力了吗?怎么会这样?”
姬冥修说道:“内力被压制,是因为地宫内有阵法所带来的禁制,他突破这种禁制了。”
云夙倨傲地展开了双臂:“这座地宫本就是我慕家先祖所建,我乃夜罗真龙之血,当然能够轻易地突破禁制。现在,可以留遗言了吗,祭师大人?”
乔薇自姬冥修身后缓缓地走了出来:“云夙,你话别说得太满,当心风大闪了舌头,你能突破禁制了不起吗?祭师剑还不是能够轻易地破了你的血魔之躯?”
云夙好笑:“是吗?”
“不是吗?”乔薇问完,眉心一跳,唰的看向了姬冥修,“真是啊?”
姬冥修握紧了手中的祭师剑:“你出去等我。”
“今天,谁都别想走出这个大殿!”云夙挥袖,隔空打出一道劲风,合上了大殿的门。
孩子还在外头呢!
乔薇抓紧了拳头:“云夙,是你不让我走的,你别后悔!”
云夙催动内力,一把打出一条铁链。
眼看着铁链就要卷走乔薇,姬冥修拔出祭师剑,狠狠地斩向了铁链。
铁链虽是堪堪被挡开了,可姬冥修的半条胳膊也麻了。
乔薇看着姬冥修微微颤抖的胳膊,眸光一动:“冥修……”
姬冥修将剑鞘递给她,低声叮嘱道:“我没事,你在那边等我。”
乔薇捏了捏手指,望了一眼绑在柱子上的三人,抱着剑鞘,默默地退到了大殿的一侧。
姬冥修毫无畏惧地望向了云夙。
云夙不屑地说道:“祭师剑已经不能用了,你的内力也没有了,你没有胜算的,姬冥修。”
姬冥修冷声道:“你说了不算,打过才知道。”
云夙笑了笑:“你识相一点,拜入我麾下,我或许可以考虑封你个护法。”
姬冥修没接他的话,而是一脸冷肃地问道:“我娘的死,是不是你干的?”
“是我。”云夙承认得十分爽快。
姬冥修明知故问道:“为什么要用九阳掌?”
云夙笑意不变:“这就得问瑶姬了,我只让她想法子除掉她,可没管她怎么除掉她。”
姬冥修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强的杀气。
云夙忽然道:“不问我为什么杀她?”
“不用了。”姬冥修说道。
云夙双手背在身后,闲适地往前走了几步:“我还是告诉你吧,我其实……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娘,我想得到她,只是为了她的巫后血脉。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姬冥修一字一顿道:“对你,意外不起来。”
云夙笑。
姬冥修又道:“古家呢?是不是也是你灭的门?”
“是。”云夙承认道。
“为什么?”姬冥修问道。
云夙敷衍一笑:“我高兴。”
姬冥修信他才怪了:“是不是你怀疑古家藏了地宫的秘密?”
云夙意味深长地看了姬冥修一眼,俨然没料到他能猜到这一层上面,既然猜到了,他便也懒得藏着掖着了,他说道:“不是怀疑,是确定,你娘从姬家的禁地里带出了不少好东西,全都藏在了古家。”
姬冥修冷声道:“你让傅雪烟的娘混入古家,就是为了拿到那些东西?”
云夙自怀中拿出一本手札,手札里夹着几份地图:“没错,不是这些东西,我今晚又怎么能在地宫里游刃有余?”
姬冥修淡淡地看着他道:“东西都到手了,还要草菅人命,云夙,你根本不是人。”
云夙嚣张地笑道:“我的确不是人,我是血魔!”
“很快就不是了。”
姬冥修说罢,再不与他废话,执着祭师剑朝他刺了过来。
云夙轻轻松松地扣住了他的手腕:“一个废人,加上一块废铁,就敢来行刺本教主?不自量力!”
言罢,云夙单臂一震,打出一道强悍的内力。
姬冥修被狠狠地震了出去,撞在其中一根廊柱上,又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乔薇心口一震,冥修!
姬冥修用剑支撑着身子,缓缓地站了起来。
可根本不等他站稳,云夙的另一道掌风便如雷霆一般落了下来。
一个没有内力的人,在一个巅峰血魔面前,根本就是不堪一击,云夙的掌风落下来,瀚海一般的内力压得姬冥修血气翻涌,额头的汗珠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
云夙像看着一只蝼蚁一般看着姬冥修:“所谓的祭师,也不过如此。”
乔薇跺脚:“你根本是作弊!有本事你也别用内力啊!”
云夙得意地说道:“天助我,何逆天?”
王八蛋!
云夙加大了内力,他想要压得姬冥修低下头颅、跪下双膝,像个奴仆一样。
姬冥修被压得脚底都塌陷了,身子却没有佝偻半分,他的眼神里也没有丝毫退让。
云夙冷哼道:“性子够硬,可再这么下去,你就要筋脉俱断、骨骼尽碎了。”
“是吗?”姬冥修艰难地说完,颤抖着抬起仿佛重如千斤的手臂,只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却几乎把他浑身的力气都抽空了。
云夙眯了眯眼:“还能动?”
云夙虎躯一震,再次加大了内力,他并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上位者,他杀的全都是不听话的,其实只要姬冥修肯臣服在他脚下,他说什么都会留姬冥修一条活路。
是姬冥修自己不识抬举,那就怪不得了。
源源不断的内力朝着姬冥修压了下去,死亡的气息在大殿内徐徐地蔓延开来,所有人看着姬冥修,看着他先是嘴角出了血,再是鼻子,之后,连眼睛与耳朵都流了血。
海十三大叫:“少主你别管我们了,你快走啊!”
走不了了,血魔的内力像大山一般,死死地压在了姬冥修的头顶。
但如果云夙以为这样便能杀死姬冥修,那就大错特错了。
就在云夙觉得自己根本是在杀死一头小狼崽的时候,这头小狼崽却突然抬起了头来,犀利的像是出鞘的宝剑,冷不丁地刺得云夙一个哆嗦。
云夙以为自己眼花了,可下一秒,姬冥修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过来了。
云夙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惊讶,很快,他双臂一震,一股更为强悍的内力朝着姬冥修压了过来。
然而这股内力就像是并没有压在他身上似的,他双目如炬地走了过来。
云夙不论释放多少内力,都像是石沉大海。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姬冥修,发现姬冥修周身的气息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他这是……突破禁制了?怎么可能?!
就算真的恢复内力,也不该如此强悍才是。
一定有什么古怪!
云夙狐疑地问道:“姬冥修,你到底做了什么?”
姬冥修淡淡地说道:“我什么也没做。”
云夙蹙眉:“那你怎么会……”
姬冥修打断他的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小别人打我,都会比我伤得还重。”
云夙记起他体内封存着几位姬家长老内力的事了,可区区几个中原高手的内力,怎么可能抵挡得住血魔的攻击?
电光石火间,云夙捕捉到了一丝头绪,那些长老耗尽内力,压制的并不仅仅是姬冥修体内的掌毒,更是那股生来便强大到可怕的祭师之力。
每一次伤了别人的并不是长老的内力,而是这股祭师之力。
原本祭师之力沉睡得好好的,却硬生生让云夙的血魔之力给打醒了。
云夙简直、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似是感受到了熟悉而又强大的气息,祭师剑发出了一声兴奋的铮鸣。
空气中浓稠的血腥气,被一股清风瑞雪般的气息冲刷得干干净净。
云夙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姬冥修握紧祭师剑,狠狠地斩出一道剑气,云夙打出一道掌风,却没有丝毫用处,剑气势如破竹一般,穿透了他的身体。
云夙的胸口浮现起了一个大洞,大片大片的鲜血冒了出来,他试图修复伤口,可伤口的皮肉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焦黑了下去。
云夙惊恐地看着自己的伤口。
“那一剑,是为姥姥。”姬冥修再次斩出一剑,“这一剑,是为我娘。”
云夙的身上又多出了一个血窟窿。
“接下来这一剑,是为古家上上下下近百口人。”
云夙被削掉了一条胳膊。
鲜血流了一地,浓郁的血腥气再次弥漫了开来,却并不是血魔的气息。
云夙面目狰狞地咆哮了起来,他并不是姬冥修的对手,便改为去攻击其余的人,他顺手抓向身后的廊下柱,却只抓了一条空荡荡的铁链。
他举眸一看,就发现柱子上的人不见了!
除了慕秋阳,其余三个全都……全都被乔薇救下来了。
难怪姬冥修要与他叽叽歪歪半天,他根本不是想调查当年的真相,他只是在拖延时间!
乔薇将三人拦在身后:“姓慕的,我警告你,别过来!当心我吸干你!”
“就凭你?”云夙咬牙一笑,施展轻功朝着乔薇飞了过来,他张开魔爪,狠狠地抓向了乔薇的脖子。
就在他的手已经罩上乔薇脖子的时候,他突然不动了。
乔薇努努嘴儿,给了他一个小眼神。
他顺势低下头,就见自己的心口,冒出了一截冰冷的刀尖。
乔薇探出一根葱白的手指,指尖点了点他脑门儿。
他嘭的一声倒下了。
海十三一行人长长地松了口气。
乔薇蹲下身,在他身上扒拉了一阵,找出了昭明公主留在古家的地图与手札,这可是公主的遗物,不能让这家伙带入黄土了。
云夙的身子抽搐着,一点点变得焦黑,一双仿佛淬了毒的眼睛已经有些涣散,他一边吐着鲜血,一边狂妄地笑了:“你们……你们真以为……能活着……出去吗?”
乔薇淡淡一笑:“都这样了,还想耍花招呢。”
血魔之躯已破,就算把他泡进神泉,也无济于事了。
姬冥修淡淡地走过来,拔出祭师剑。
剑刃离体,云夙抽搐得更厉害了,所剩无几的力气朝看了乔薇一眼:“你们……你们……一个……都……逃不了……血魔大阵……已经……启动……就算我……死了……只要她在……所有人……都将……成为她的……祭品……除非……除非你们……把她……给杀……杀了……但是……她死了……阵法就……破了……地宫……地宫就——”
话未说完,他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随后,两腿一蹬,身子一僵,气绝身亡。
“他刚刚说什么?”乔薇不解地问道。
姬冥修沉思道:“夜罗皇室的祖上认为自己乃血魔之后,也认为唯有最强大血魔才能继承这座地宫,所以在主宫也就是这座金宫之中,设置了一个血魔大阵,能驾驭阵法的人,才能得到地宫,而完成血魔大阵需要足够的祭品。”
云夙事先应当并不知道这件事,否则,他不会想方设法地阻止他们进入地宫,他是来了金宫才参悟整座地宫的秘密。
地宫里已被净化的血气再一次翻滚了起来,每个人的身上都散出一股嫣红的血气,疯狂地涌入乔薇的身体。
不仅这间屋子里的人,就连远在数百米之外的十七、鬼王与云珠也开始流逝体内的血气。
“吼——”
众人听见了鬼王的怒吼。
乔薇一愣:“是鬼王,难道他也——”
身子骨最弱的乔峥,血气不足晕了过去。
马车上,鎏哥儿流出了一道腥红的鼻血。
云夙说的没错,再这么下去,所有人都会成为乔薇的祭品。
“冥修……”乔薇不想死,可她更不想这么多人因她而出事。
姬冥修迅速地翻着手札与地图:“找到了,通道在这里!”
姬冥修走到殿外的空地上,用步子丈量了一下地方,随后蹲下身,撬开一块青石板,果真露出一条黑漆漆的通道来。
“你们先走。”乔薇俨然已经成了血魔大阵的主人,她走了,阵法便破了,而如果乔薇猜的没错,云夙方才是想说,阵法一破,地宫也会湮灭。
几人不动。
鬼王循着浓稠的血腥气奔了过来,他抡起拳头,狠狠地砸向了殿中的大阵,血魔大阵猛地迸发出一股强悍的力量,将鬼王掀翻在了地上。
鬼王委屈地呜咽了一声。
海十三走上前:“鬼王殿下,你怎么了?”
姬冥修凝眸道:“他要突破了。”
“什、什么?突破?”海十三的表情简直像见了鬼一样,只听说被阵法重伤的,没听说被吸着血气,吸着吸着还突破的。
可这突破得有些不是时候,一个血魔大阵已经够可怕了,在这里突破鬼帝,是想把地宫给拆了吗?
姬冥修吩咐道:“快带鬼王离开,找个安全的地方让他突破。”
这下,他们想不离开都不成了,让鬼王在这里突破,地宫一定会坍塌的。
托血魔大阵的福,这里血气冲天,十七很快也背着云珠找到了这边。
“给我吧!”燕飞绝将乔峥用绳子绑在了背上,从十七怀中接过云珠。
十七去抱望舒。
三小只唰唰唰地跳了下来,与飞来的金雕一块儿进了通道。
海十三去叫景云与鎏哥儿。
血气从孩子们的身上涌了出来,乔薇心急如焚:“你杀了我吧,再这么下去……”
姬冥修走进大殿,一把抱住了乔薇,用内力阻断了血魔大阵与殿外的联系。
可他的血气却开始疯狂地涌动了,如潮汐一般涌入乔薇的身体。
饶是如此,他一人的血气,也并不足以支撑整个大阵。
地宫轰隆隆地动了起来。
燕飞绝一行人已经走下了通道,只剩十七与海十三还在抱走三个孩子,可不等他们将人抱下马车,包裹着金宫的金莲花瓣陡然断裂了一片,不偏不倚地朝着马车砸了下来。
十七抱着望舒一滚。
海十三胡乱抓了个孩子,也没看清抓的是谁,可不论是谁,里头那个都逃不掉了。
乔薇勃然变色:“景云——”
姬冥修想冲出去已经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乔薇闭上了眼,可想象中的巨响没有传来,她缓缓地睁开了眸子,朝马车的方向望去,就见一袭黑红斗篷的贺兰倾,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金莲下,轻轻松松地将跌落的巨物接住了。
她随手一扔,挑开车帘,将晕晕乎乎的小景云抱了出来。
她温柔地看了景云一眼,摸了摸他白嫩的小脸蛋,转过身,把他放进了气喘吁吁的易千音怀里:“再敢丢下我家景云,扒了你的皮!”
这话,俨然是对海十三说的。
海十三心里苦啊,他真不是故意的,那个情况,抓俩来不及啊……
贺兰倾道:“你们走。”
易千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贺兰倾,这会子让他走,他当然不乐意:“贺兰姐姐……”
贺兰倾打出一掌,将几人送下了通道。
贺兰倾望向殿内的姬冥修道:“带小薇走。”
乔薇道:“娘,我不能走,你走吧……”
贺兰倾道:“傻孩子,你已经给娘挡过一次刀了,还想让娘心痛第二次吗?”
乔薇摇摇头,红着眼圈道:“我真的不能走的……”
贺兰倾温柔地说道:“乖,听娘的话。”
姬冥修道:“我留下,娘带小薇离开。”
贺兰倾道:“通道不是那么好走的,你不去,他们这辈子都走不出去。”
乔薇哽咽道:“那待会儿你怎么出去呢?”
贺兰倾温柔一笑:“我自有办法。”
说着,她郑重其事地看向姬冥修,“我把小薇,两个孩子,还有阿铮都交给你了,我出来的时候,不希望看到他们少了一根头发。”
乔薇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娘——”
贺兰倾看向姬冥修:“现在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你听好了冥修,我的内力并不足以支撑太久,你要赶在我内力耗尽之前,把所有人带出地宫。”
姬冥修神色复杂地捏紧了拳头:“娘先坚持一会儿,我把他们送出去了就回来接你。”
贺兰倾淡笑着点点头。
姬冥修拉过乔薇的手,乔薇哭成了泪人:“娘——”
二人走出金宫,血魔阵法失去阵眼,一瞬间轰然破裂。
地宫剧烈地晃动了起来,顶上的“天”一寸寸龟裂,地板开始凹陷,附近的宫殿一座接一座地塌了下来。
贺兰倾飞身而起,凌空打出一掌,顶住了头顶的坍塌。
但地宫毁灭的速度远比她想象的快上许多,通道的地面裂开了,两旁的宫殿开始向通道内倾斜,贺兰倾腾出一只手来,用内力稳住了倾斜的宫殿。
可稳住了这两座,还有无数座。
贺兰倾不要命地耗费着自己的内力,她估摸着他们已经走过了这一段,单手一收,宫殿塌了下来,这一截通道被毁得一干二净。
更远处,又有宫殿要塌了。
贺兰倾再度用内力稳住,可前方第五座、第六座、甚至七八九十座……一下子哗啦啦地倒了下去。
真倒下去,通道就要堵死了。
贺兰倾内力再强悍,也抵不过她分身乏术。
就在那些宫殿一个接一个地塌下之际,一道威武雄壮的身影,威风凛凛地飞来了,如瀚海一般磅礴的内力,稳稳托住了十七八座正在倒塌的宫殿。
贺兰倾勾了勾嫣红的唇角:“鬼帝?”
这家伙可算是出现了,她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现身了呢。
有鬼帝的加入,贺兰倾轻松多了,还有心情与鬼帝打招呼了:“嗳。”
可鬼帝不理她。
鬼帝大人很记仇!
贺兰倾笑了笑:“我有糖豆。”
鬼帝的眸子里闪过精明的小眼神。
两刻钟后,姬冥修将所有人送出通道,并以最快的速度折了回来。
丞相大人做好了舍身救岳母的准备,可当他走出通道时,却听见了一阵古怪而又聒噪的声音。
嘎嘣嘎嘣,嘎嘣嘎嘣。
嘎嘣嘎嘣嘎嘣嘎嘣嘎嘣嘎嘣嘎嘣……
金宫外的空地上,贺兰倾与鬼帝坐在方才那块儿掉落的大金莲花瓣上,贺兰倾左手向上托着,用内力支撑着整个地宫的顶;鬼帝的右手往一旁伸着,掌心向下,用内力拢住即将崩塌的地。
任何一个高手粉身碎骨也做不到的事情,二人却干得轻松又惬意。
二人中间放着一袋已经被鬼帝干掉大半的小糖豆,以及一副不知打哪儿弄来的棋盘。
什么叫英雄相见恨晚,这就是了。
……
正月,京城的天气好得出奇。
城池以北,一处僻静的小山坡下,海十三迈着步子跑了过来,神色激动地说道:“少主,找到了。”
姬冥修上了山,在山顶看见一间小茅屋,这并不是云夙曾经居住的那间,却与那间遥遥相望,站在对面的山顶上,恰巧能将这边一览无余。
姬冥修在门口站定。
海十三没上前打扰,默默地撤下了所有护卫。
姬冥修推开了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副精致的玉棺。
玉棺经历了岁月的洗礼,却依旧崭新得像是刚打造出来似的。
棺中的女子穿着一身鲜红的嫁衣,脸上盖着一张红纸,如玉的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安静得像是睡着了一样。
姬冥修眼眶微红,后退一步,撩开下摆,跪了下来,磕了个头,郑重地说:“娘,儿子接您回家了。”
……
阳春三月,中旬十八,黄道吉日,宜嫁娶。
落梅院天不亮便忙碌了起来,姬老夫人一宿没合眼,早早地便起了。
荣妈妈拿过一件披风给老夫人披上:“都说了让你睡会儿,这还早呢。”
姬老夫人摆摆手:“哎呀不早了不早了,老二媳妇儿呢?”
“来了来了!”李氏红光满面地进了屋,给姬老夫人行了一礼,“娘。”
姬老夫人拉过媳妇儿的手,喜色地问道:“东西都备好了?”
李氏笑道:“备好了,就差一把玉如意了。”
姬老夫人眉头一皱道:“怎么还差一把玉如意呢?”
李氏忙解释道:“啊,是这样的,昨日我把玉如意拿去给冥烨,冥烨嫌它长得丑,让我……换一把,我已经让人去挑了!”
姬老夫人叹气:“这孩子!”
教主大人怎么可能会喜欢这种没有颜色的东西?怎么也得来个金光闪闪的嘛!
果不其然,李氏又给挑了十几个上等的玉如意送过去,教主大人全都不满意。
“试试这个吧。”
姬老夫人与李氏焦头烂额之际,姬霜神色淡淡地进屋了,让丫鬟将一个桃木锦盒放在桌上。
李氏打开一瞧,这、这哪儿是玉如意?分明是个金如意啊?
姬霜都许久没出院子了,难得她肯出来一趟,李氏不好拂她面子,着人给教主大人送去了,没想到教主大人竟然收下了!
……
教主大人收下金如意后,喜滋滋地去换喜服了。
喜服是京城最好的五位绣娘,花了整整两个月的功夫为他精心打造的,料子矜贵自不必说,绣出来的图案也是一等一的精美。
可是当教主回到里屋时,他那是又贵又精美的喜服竟然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鬼王还是打不赢,哭卿卿!
……
傅雪烟没了娘家人,乔薇便是她的娘家人,大婚前不久,乔薇带着她住进了山上的别墅。
在大梁,有孕妇不宜出席婚礼的说法,恐冲了新娘子的喜,但在夜罗并没有这样的习俗。
为新娘梳头的都是家庭和睦、福运双全的妇人,可对傅雪烟来说,那样的妇人有很多,贵人却只有乔薇一个。
傅雪烟坐在铜镜前,将梳子递给乔薇。
乔薇微微一笑,拿过梳子,托起她如云般的秀发,轻轻地梳了起来:“一梳梳到尾,二梳姑娘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四梳老爷行好运……”
傅雪烟有些哽咽,再看铜镜里的乔薇,已经哭成一个小泪人了。
乔帮主抹着呼呼直冒的眼泪道:“呜呜……孕妇的情绪怎么这么容易波动啊?”
……
云珠与鬼帝也住在山上,云珠不爱住在宅子里,反倒是这山清水秀的地方让她感觉身心舒畅。
云珠仍不大习惯人多的场合,可今日两个孩子大婚,她还是鼓起勇气走了出来。
罗大娘正与七娘招呼客人,甫一见云珠出来,不由地愣了一下。
她们可是知道这位夫人喜欢清静的,莫非是院子里人太多,吵到她了?
云珠捏了捏衣角,问道:“有……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
今日,他终于没再穿白衣了,喜庆的日子嘛,当然不能那么素了,他是个有品位的人。
他也换上了一袭红衣,他身材极好,高挑又健硕,但并不雄壮,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这身红衣,换了旁人或许难以驾驭,可能易容的鬼帝轻轻松松便穿出了一股风流与恣意。
鬼帝没去前院凑热闹,而是在别墅旁的小院,他站在一棵桃树下。
微风吹起他的衣袂,花美,人更美。
但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
他恶狠狠地瞪了桃树一眼。
桃树吓得花枝乱颤,唰唰唰地下起了花瓣雨。
花瓣飞扬,画面美得超乎想象。
有路过的人看到这一幕,简直都挪不开眼睛了。
鬼帝拿起一管玉笛,轻轻地放到唇边,悠扬的笛声传了出来,宛若天籁之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云公子不仅长得好、人品好、才华也好,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完美的男人!
十里八乡的人气王就这么华丽丽地诞生了。
在众人看不见的屋子里,易千音对着一管笛子可劲儿地吹,腮帮子都给吹疼了。
卧房里,景云也换上了一身红彤彤的衣裳,后面跟着三个一模一样的小新娘,景云的内心也是蛮崩溃的。
另一边,傅雪烟收拾妥当了,吉时也快到了。
乔薇看向傅雪烟道:“先去一趟恭房吧,待会儿路上得走好久呢。”成孕妇后,担忧的东西果真不一样了。
傅雪烟点点头,从这里到姬家,二三十里路,路上走得慢,得大半日功夫。
傅雪烟去了恭房,乔薇记挂着几个孩子,去了一趟后院。
鬼王就是在这个时候悄咪咪地潜入别墅的,他好奇地走进了最红最大最漂亮的一间屋子,绕过屏风,他看见一张小房子一样的拔步床,他古怪地唔了一声,坐在了拔步床上。
手边放着一个盖头。
他随手蒙在脑袋上了。
迎亲的队伍到了。
傅雪烟没有兄长,教主大人亲自去背自己的新娘,他火急火燎冲进了上房,当走到屏风前时,他突然变得紧张了。
他扒住披风,歪着脑袋,匆匆地扫了一眼。
红盖头!
他的心像进了一只藏羚,咚咚咚咚地跳了起来。
呼吸乱了,脸也红了,手心也出汗了。
别这么没出息啊!
“我我我……我来接你了!”
教主大人说着,把心一横,一步迈过去,转过身:“上来吧!”
鬼王拽下了盖头,古怪地看着教主大人,无辜地眨了眨眼,上去了。
教主大人险些没给压死!
这个月你是把自己吃成猪了吗……
教主大人被压得头晕眼花,可又有什么办法?
自己娶的媳妇儿,多重也得背!
教主大人咬紧牙关,使出了吃奶儿的劲儿——
当傅雪烟如厕归来时,就看见一身喜服的教主大人背着同样一身喜服的鬼王,颤颤巍巍地打她面前走过去了……
据说姬家的二少爷大婚后,整整七天下不了床,据值夜的丫鬟说,里头的动静很大!
当这一消息传开后,灵芝堂的灰仁肾宝一日之内便一售而空了。
……
转眼到了六月,鬼帝的魔气彻底消除了,云珠的伤势也痊愈了,父女二人在一个寂静的清晨,留下了一封回圣教的书信。
同样留下了书信的还有公孙长璃。
男子见他醒了,温和一笑:“我是林书彦,这里是国公府,你是哪家的公子啊?怎么晕倒在我爹的马车上了?”
林书彦,姬冥修的姐夫。
世上机缘竟是如此凑巧。
公孙长璃没留下姓名,也没在国公府待上太久,尽管伤得严重,却依旧隔日便告辞了,他这一走,音讯全无,还是半年后姬婉整理书册时,看见了一封用陌生文字书写的信,她拿去给了弟弟。
姬冥修才知,公孙长璃早在数月前便离开大梁了。
他没说会去哪里,也没说何时会再回来。
或许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了。
当然信里并不只是说了这么一件事,还有关于乔薇的、关于大乔氏的。
看过信件后,姬冥修在书房待了许久。
乔薇孕龄渐大,越来越受不住热,六月初便再次搬回了山上。
值得一提的是,空置了三年的泳池总算派上了用场。
乔薇缓缓泡进了凉爽的泉水中,这可不是普通的泉水,而是自地宫引来的神泉。
地宫虽坍塌了,神泉的泉眼却让他们找到了。
乔薇泡得舒服极了。
大白与珠儿在水里游来游去。
雪貂生来会水,独独小白不敢下水。
小雪貂温柔地看了它一眼,小爪爪摸摸它脑袋。
小白依旧踌躇不前。
小雪貂扑通跳了下去。
小白……小白闭上眼,深呼吸,故作勇气,一把跳下去,可刚还没落水,身后便传来了一道笑眯眯的声音:“我来啦——”
望舒哒哒哒哒地跑过来,浑身的小肥肉像水波一般晃荡着,她飞起一跳,咚的一声落了水。
小白的下水初体验,就这么凄凄惨惨地结束了。
“醒着呢。”姬冥修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乔薇伸了个懒腰,身子一歪,靠上了他的肩头。
禁了两个月,咬咬可能不够了,姬冥修的目光落在她圆滚滚的肚皮上,想想自家老三,最终还是忍住了。
想到了什么,他缓缓地说道:“夜罗来消息了,二师妹与沐小将军康复了,如今二人已回南楚,不日便会继承神将府。”
乔薇欣慰一笑:“真好。”
虽然家破人亡,但活着就是希望,沐小将军那样勇敢而坚韧的男人,一定会将神将府再次发扬光大。
“冥修啊。”乔薇忽然开口。
“嗯?”姬冥修看向她。
乔薇垂下眸子,指尖挠了挠他的掌心:“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是哪里来的?”
姬冥修的眸光动了动,语气很平静:“你哪里来的?”
乔薇抿了抿唇,望着夜色中跑来跑去的两道小身影,睫羽一颤,扭过头看向他,笑道:“你猜?”
姬冥修忍俊不禁地勾起唇角,如玉的指尖轻轻捏住她下巴:“确定要我猜吗?”
乔薇的眼圈红了。
姬冥修抚摸着她的脸颊,温柔地看着她:“很感动?”
乔薇的眼圈更红了,眼泪都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这还真是感动坏了,都哭成这样了,姬冥修骄傲又心疼,期待地问她道:“那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嗯。”乔薇点点头,眼泪汪汪道,“我……我……”
“你什么?”
“我要生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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