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家大太太当即打定主意,等回府后,一定要和老太太好好商量商量,全力以赴投入对夷洲岛的开发,务必将此事当作诸家的头等大事来办!她甚至已经决定,悄悄儿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助儿子青云直上--儿子修行有成,如果有一天白日飞升,自己这个为娘的,不也跟着得了道?这才是真正一本万利的好生意!
李波在旁边听了,有点吃味,小诸在科学门内其实并不怎么出色,多多少少带了些大少爷的脾气,和浩哥儿、李波等人亲近不起来,好在他这人没什么架子,又喜好美食,为了吃的当真是“不耻下问”,甚至和贱役一起呆在厨房那等脏地方,这才消去了与后隆村孩子们的隔膜。
但是,除此之外,小诸实在是没什么能搬得上台面的能耐,私下里,李波是极瞧不起他的,心里想着,要不是他投了个好娘胎,如果是生在普通百姓家里,小诸什么都不是!--人在热气球上,好好的火枪在手射向胡人大汗都能哑火了,真他娘的丢脸!换了后隆村任何一个孩子,蒙着眼睛都能射到!
因此故,现在听到大妞决定让小诸参与夷洲岛开发,今后说不得就独领一方,心里当真不是滋味--小诸这二世祖实在是运气好,处处都有家里的帮扶,如果自己也有如此家世,那在科学门的成就还会更高!
李波越想心里越恼,甚至隐隐埋怨到了郭大路头上,觉得他因为自己是普通猎户的子弟,以前还曾偷窃过他的东西,所以不喜自己,要不也不至于连京城雪糖铺掌柜这样重要的位置,被郭兰英一个从良的妓女拿走了。
--凭什么啊?这雪糖铺连锁店是自己一手开创的,里面一桌一椅的摆放都是自己苦心想出来的,原来李波想将京城雪糖铺当作自己交好皇室权贵的重要据点。可没想到,郭兰英轻轻一歪嘴,就说动郭大路将京城雪糖铺交给了她。郭兰英一个迎门卖笑的小娘皮,她懂什么做生意啊!
说到底,还是自己背后没靠山,没门路!
李波心情激荡之下,忍不住脱口而出道:“诸家大太太说得好听,可如今夷洲却被海盗所占,咱们科学门不但没得了这地儿,反而连自己家的货船都被打劫了,失财伤人,这又从何说起?诸家在夷洲岛经营数代,居然轻轻松松被海盗夺了地盘去,你们又隐瞒不报于我科学门,究竟意欲何为?!”
李波说到后来,疾言厉色,唾沫横飞,大妞一怔,刚要阻止他,诸家大太太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郭夫人恕罪,夷洲失守之事,我诸家有苦衷,还请夫人细听臣妾详解。”
大妞跳了起来,亲手扶起诸家大太太,把她搀到自己坑上:“小诸妈妈,你别急,慢慢说。什么恕罪不恕罪的,我可没怪过你。”
陈青黛瞪了李波一眼:“驴皮儿,你胡咧咧啥呢?大妞还没发话,有你说话的份儿吗?你只不过管着雪糖铺,什么时候手伸得这样长了?夷洲是郭大路和大妞的结婚礼物,说起来岛上发生的事都是他们夫妻的私事,用得着你急赤白脸管这事儿?”
李波其实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时干笑着道:“我这是不为咱们科学门的事儿着急嘛,诸家大太太,真是对不住,小李子在这儿向你赔不是。”说着装模作样拱了拱手。
诸家大太太哪里敢受这个礼,忙从坑上起来,回了一礼,面带羞愧地道:“李掌柜刚才说得对,夷洲岛之失,我诸家是有责任的。我甚至怀疑,海盗占了岛,是有内贼勾引!”
大妞、陈青黛、李波互相对视了一眼,陈青黛沉声道:“诸家大太太,实情如何还请一一道来,科学门和诸家关系非同一般,就算有什么难堪处,也不需隐瞒。”
诸家大太太脸色发红,连连点头,说出一番话来。
却原来,诸家虽然开发了夷洲岛,但所占地盘只不过平原靠海地区十之一二,更多的地方依然是无人的,而山上则是吃人生番的部落。
岛上的民众一边要种甘蔗,一边还要防备生番偷袭砍人头--那些生番都将砍人头当自己的功勋,乐此不疲--极是辛苦,有时当真是一夜三惊。
岛上还有一种疾病,就是打摆子病,得此病者,忽冷忽热,冷时大夏天裹着数条棉被还嚷冻死了,热时,大冬天里脱光衣服在雪地里跑还叫热,冷热交替时,人就会抖个不停,故有打摆子之称。
这打摆子病,在鄞县也有,但并不多发,可在夷洲岛上,却是人人都得这病。虽然因此病而死的人并不多,可生着病就干不好活,极是浪费劳力财力,耗费了诸家许多医药费,却并不见成效。
此外,岛上有件极古怪之处,那就是原本在大李明好端端的人,到岛上呆得久了,就会变得呆头呆脑的,甚至自认为夷洲岛就是整个世界,大李朝以及海外各国云云,都是瞎编出来的。自己的祖宗也不在大李朝,说的话儿也不是大李朝的话,自己只要守在岛上过日子就够了。甚至有个别狂妄愚昧之徒,暗中谋划据地而立,关起门来自己称王称帝。
陈青黛冷笑道:“这等蠢人真正是坐井观天,如同井蛙,在那夷洲偏远之地呆得时间长了,所以脑子出问题了。此事解决起来也容易,只不过让他们回到大李朝,如同寻常人一样住上一段时间,眼界一开,头脑也就自然清醒了,当知昨日在岛上之言行,有多可笑可鄙。”
诸家大太太道:“黛玉姑娘倒和咱们家老太太说得差不多,老太太说,对那些不成人子的东西不用打不用骂,只要带回鄞县,好好洗一洗脑子就能恢复原样了。所以咱们在夷洲就定了个规矩,每年轮替一部分人回鄞县,过段时间恢复了正常,这才重新回岛。”
大妞扑哧笑道:“诸家老太太‘洗脑’之谓真正有趣,却也贴切得紧,过一段正常人的日子,可不把脑子里污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洗干净了吗?”
诸家大太太道:“这洗脑的确有效,只不过,十人中有那么一二不肖之徒,虽然回到大李朝,依然嚷嚷着眼前所见所闻都是假的,反诬我等正常之人被洗了脑,更胡言什么大李朝子民吃不起茶叶蛋,上厕所没有门等等,对这种混球老太太向来是不客气的,一顿板子打过,就轰出诸家,永不录用。”
李波突然叹了口气:“诸家老太太这却是做错了,对这种数典忘祖之辈,直接除了就是,留在世上,反而坏事。”
诸家大太太叹了口气:“李大掌柜教训得是,咱们家的老太太仁厚待人,可没想到那些不忠不孝之徒流浪在外,居然大肆宣扬夷洲是无主之地,勾引外人侵占原主家之地。”
大妞奇道:“这等人如此大逆不道,形同谋反,朝廷不管吗?”
诸家大太太苦笑道:“郭夫人,夷洲原本就是海外之地,不在大李朝治下,要知道,那海外之地经常有百来人占了个小岛,就自立为王的,封了一堆猴子一样的土人做什么大将军大宰相,我朝向来对此不理不睬,要不然,这等无耻之徒就会登鼻子上脸,以向我朝进贡的名义,大要好处。”--大李朝以礼治国,海外番邦朝贡,哪怕是献几根野草,朝廷也必是厚厚赏赐,这成了一些番邦没本钱的好买卖。
大妞若有所悟:“这样说来,这次夷洲岛突然落入海盗手里,就是那些奸贼捣的鬼?”
诸家大太太满脸羞愧:“这委实是我诸家的不对。夷洲岛赠给后龙先生做贺大婚之礼后,咱们就把岛上的管事都叫了回来,一来感谢他们多年的辛苦,二来也是静候科学门派人上岛接收。可没想到,那些奸贼正是趁了这个空挡,勾结了一些海外番人海盗,抢上了岛去,将留守忠于我诸家的仆人杀得一干二净,占了夷洲。”
“这个消息,是一个忠仆身受重伤后,抱着几个椰子游回了鄞县,报于老太太,诸家一得这消息,就想派人告知郭夫人。只是臣妾劝阻了老太太,说先以我诸家之力,夺回夷洲岛来,再通报郭夫人,这样也不失我诸家的脸面。可没想到,还没等我诸家整军备武,岛上的海盗就已经抢先出手,劫了后隆村的货船。”
大妞忙问道:“那报信的忠仆如何了?可有性命之危?我这就叫薛大夫去替他冶伤。”
诸家大太太见大妞不忙着问货物损失,而是关切诸家的一个下人,也颇为感动,怪不得民间一直传言,科学门讲究“以人为本”,连一个奴才的生死都这样看重,她忙道:“好教郭夫人得知,那仆人叫陈阿扁,虽然伤重,但他身上带着后隆村特制的酒精、三七等药物,倒是挣了一条命回来,如今正在进府静养。他倒也是条好汉,一直口口声声嚷着,要带队杀回夷洲岛,将那些背叛祖宗的贼子全都杀个干净,甚至嚷嚷着什么‘留岛不留人’。”
陈青黛一拍手掌:“好一个陈阿扁,好一个留岛不留人!等他伤好了,跟着我一起上岛,让他杀个痛快!”--其实陈青黛很想说“吃个痛快”的,对那些不忠不孝,背叛家国祖宗之徒,杀了太浪费,还是让她变化出龙形,吃了变成那积肥之物。
诸家大太太倒也机灵,忙道:“这可真是陈阿扁天大的福气,这样吧,臣妾做主,就放了陈阿扁自由之身,让他拜在科学门门下。”--科学门向来是来者不拒的,连妓女也收得,不要说一个家仆了。
陈青黛点点头:“这样也好,咱们收复夷洲岛,也需要一些熟知地理人情的,有陈阿扁带路,最好不过。”
李波在旁边笑道:“要我说,哪里需要这样麻烦?水师总兵施晓峰已经前往夷洲岛,顺风顺水也就两三日的时间,过几日,咱们就能看到水师押着海盗船只大胜而归了。”
鄞县的水师颇有战力,近海一带无有敌手,难怪李波如此自信满满。朝廷虽然不管夷洲岛之事,但海盗据此岛为营,袭击前来贸易的海商,则又是另一回事了,施晓峰必要剿灭海盗,否则就是大大的失职。只不过这样一来,倒是便宜了科学门,白捡了个大便宜,海盗一灭,夷洲唾手可得。
大妞又和诸家大太太商量了一会,商定了借用诸家的船只和人手--科学门没有自己的船队,想要登岛,还要借助诸家之力。
大妞知道,诸家这次可是给了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夷洲岛在手,科学门就有了自己的食糖原料产地,此前雪糖生意再红火,原料红糖依然在诸家手中,利润也要分出一部分给诸家,而有了夷洲岛后,加大开发力度,就能将其改造成科学门最重要的原材料基地。
不过,科学门如今和诸家的关系非同一般,朝内有诸侍郎--不对,如今该称诸尚书了,门内又有小诸,当真是亲密无间,这点雪糖利益,实在是不值一提。
陈青黛在旁边看着大妞这个小主母像模像样和诸家大太太商议事情,一个极大的岛,三言两语就定下了归属,这个小姑娘,正在渐渐成长呢,不过,依着自己的性子,哪里需要如此复杂?只要自己变化出龙形,载着李大眼一群工匠,带着火枪炸药登上岛去,杀个痛快吃个痛快,几个时辰,就将夷洲岛给收复了。
唉,自己真是想多了,自己算得什么?又不是他的女人。他的事,犯不着自己操心。而且自己虽然蜕去了龙鳞,依然还得小心掩藏气息,要不然,被海里的那群泥鳅感应到,说不得又是一场天大的麻烦。
数日之后,水师施晓峰总兵回来了。
然而,却是大败而回!
当大妞和陈青黛闻讯匆匆赶到三江口时,码头上已经是人潮汹涌,大伙儿踮着脚伸着脖子打量着远方,那儿,水师的船队正在缓缓入港,只不过,与前几日出发时号旗招展,盔明甲亮不同,回港的水师船只七零八落,船上到处是烟熏火燎的痕迹,有的船上还破了几个大洞,勉强用木板补上,一边行船一边还需要船员往外舀水。
众人一片唉声叹气:“败了败了!败得好惨!这印象之中,我朝水师已经有百余年没有吃过败仗了,这一次怎么就败得这样惨呢?看这回港的船只数量,少说也有近半的船只被毁沉没了,这可真正是伤筋动骨的大败啊!”
那些商人们更是个个变色,要知道大海之上,朝廷水师就是他们的保护神,他们看到施晓峰当真比亲爹亲娘还亲近,可是这次水师大败,意味着外海成了夷洲岛上的海盗的天下,自己的船只一出港就会被袭击,这生意可还怎么做啊?!
水师靠港后,施晓烽黑着一张脸下了船--他可是真的黑着一张脸,他的脸整个儿被烧焦了,虽然上了酒精三七粉,可是黑一块白一块红一块黄一块,看上去极是狰狞。
施晓峰看着码头上赶上来相问的百姓和客商,没好气地对手下亲兵吼道:“军营重地,不得让百姓靠近,把他们都给老子轰走!”
亲兵刚要上前,突然人群中有人嚷了一声:“科学门掌掌门夫人,一等诰命郭夫人到!”
施晓峰一怔,忙挥挥手,让亲兵们让开,亲自上前迎接:“末将见过郭夫人。”
他一个水师总兵,如何能与修行者相比,更不要说郭大路、郭进父亲刚平定了西北、北疆,功劳比天还大。他刚刚吃了一个大败仗,正发愁如何向朝廷交待,如果能得到科学门庇护那是再好不过。再怎么说,自己出兵夷洲岛清剿海盗,也算是变相帮了科学门的忙。
大妞匆匆上前,一把扶住施晓峰,也不多言,细细观察了他脸上的伤势,断然道:“施总兵,你这伤口清理得不干净,虽然上了三七粉,但里面的脏物都没洗清,这样伤口会溃烂化脓的,快,我这就给你治伤。”
大妞不由分说,拉着施晓峰回到船上,让人到码头的雪糖铺子里找来一应伤药物品,细细清理起施晓峰的伤口来,大妞的战场急救是学得极好的,虽然没有多少实践的机会,却比施晓峰手下的亲兵强多了--那些亲兵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治伤,哪有什么讲究,胡乱抹了抹酒精,洒了包三七粉处理了一下而已。
但大妞却不同,她用细小的小镊子,将伤口里的脏物、碎屑都取出来,才用酒精冲淋,又用药膏抹上。
她轻声道:“施总兵,你这伤是火烧之伤,用三七粉并不合适,日后会留下老大的伤疤,虽然好男儿不在乎容貌,但能不破相还是不破相的好。我这药膏是道家掌门于青大哥亲手配的,对烧伤烫伤疗效极佳,这段时间你不要用水洗脸,等收了口,结了痂就无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