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在想着红七。
小姐,变了好多。
以前屋里绝对不会空人,现在却总喜欢一个人;以前最怕黑暗,现在,却喜欢融入在黑暗当中;以前冷若冰霜,脸上甚少见笑容,浑身好像有刺一般,让人不敢接近。现在虽也不爱亲近人,周身却没了那股让人冰冻尺的寒气,而且,很喜欢笑,虽然只是淡淡的……
若不是这张脸一模一样,她都要怀疑,是不是另外一个人了。
只是不记得事情了,人就会有这样大的变化吗?
以前的小姐,对她来说,像一张白纸。上头有什么变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该怎么应对,一清二楚;现在,却像一团迷雾,什么也看不清,更无法预料。
尤其想到前一段时间,因为小姐傻了,整个梧桐院应有的东西很多都被克扣了,厨房的、扫地的、管花草的,个个都敢不把她们瞧在眼里,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不少人都心生去意,四处活动。家里的嫂也劝她早做打算,不要白耗了青春,要另投明主。可说的容易,其他的小姐身边早就各有亲信的人了,哪里是这么容易插进去的?心思烦乱之下,对小姐不免就怠慢了些。
哪晓得事情会如此峰回转呢?
红七一向最是厌恶背叛,对背叛者绝不轻饶。月娥,原来红七最为信任的大丫头,还排在春风之前,只因为将红七的消息透露给了四,就被红七命人撵了出去,一点旧情也不念。
虽然现在红七似乎完全不记得了,可谁知道,就像她突然好了一样,有一天,她会不会突然想起来?
春风可不以为,她的面能大得过从小就陪着红七的月娥。
一想到此,春风就十分不安,怎么也睡不着了。
这注定是个辗转难眠的夜晚,还有人,也和春风一样。
红八本来已经钻进被窝了,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今晚在老那里的一切,历历在目。所有的人都围着红七,老的眼里也只有红七。
这一切,让人如此难以忍受。
明明,就在今日下午之前,这一切都还是属于她的。
红八已经忘了,两个月前的她同现在的她,原也没有什么不同。但人从不曾拥有也就罢了,一旦得到再失去,竟比从来都不曾拥有还要更让人难受。
红八翻过来,又转过去;转过去,又翻过来,终于忍不住掀了被起来,大声唤道:“绿鹦!绿鹦!”
“小姐,您要什么?”
绿鹦是红八的贴身大丫头,就睡在槅外头。她听到了喊声,没有一丝一毫地犹豫,立马爬出了被窝,掀了被,光着膀,就下床过来了。
“给我倒杯茶。”
红八已经坐了起来,吩咐道。
绿鹦赶紧快手快脚地倒了,小心地递给红八。
红八刚抿一口,“噗”地一声,全喷在了绿鹦的脸上,绿鹦愣住了,身微微地颤抖。
红八气骂道:“你这个小蹄,存心烫死我,你好另攀高枝是不是?你小姐我还没有死呢!就是死,我也要先把你这个背主忘恩的小贱人先治了再死。”
边骂,红八边把那杯热茶从绿鹦的脖里浇了下去。
绿鹦边哭边求饶。
“小姐,奴婢错了,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奴婢给您磕头了。”
她晓得红八的脾气,越是辩解她就越恼火。因此,也不敢分辩,只跪在她的脚边,连连磕头不止,心里却是委屈了。
若是往常,红八这么发作一会也就好了。今儿个晚上,红八的气性却是格外大。闻言不但没有消气,反而火冒丈。劈手就又给了绿鹦一巴掌。
“我打死你个吃里扒外的小婊,叫你不把我放在眼里。哭什么哭,哭给谁看啊。你个骚狐狸,以为你很漂亮吗?以为所有的人都喜欢你吗?以为你可以把我永远踩在脚底下吗?以为你会一辈都高高在上吗?”
红八的眼前恍惚了起来,眼前的绿鹦不再是绿鹦,而是化为了红七那张美得简直不像人间应有的脸,正朝她得意地笑着,好像在说:“凭你,一辈也别想赶上我。”
“哼,看没了这张脸,你还怎么得意?”
红八随手拿了一根簪,用力地朝绿鹦的脸上狠狠地划去、毫不留情。
鲜血迸流!
红八的眼前血红一片。
“我的脸!我的脸!啊——”
绿鹦惨叫,嘶声裂肺、痛不欲生。她捂着脸,泪和着血不停地往下流。
哈哈哈,红八见状却快意地笑了。
“叫你敢骑在我头上!叫你敢跟我抢公?”
红八又恶狠狠地举起了簪,不够、还不够,她要彻底地毁了这个贱人,看她还怎么敢挡她的?
绿鹦吓得捂着脸,夺门而出。
红八举着簪,在后头追赶着她,一直撵到了院里。这样大的动静,早就把院里的下人们都给惊醒了,她们纷纷地走出来屋,站在抄手游廊里。
就见红八披头散发,状若疯魔地一把扯住了绿鹦的头发,另一只手高高的扬起了金簪。冷月当头照,犹在滴血的金簪反射着月光。
如此冷酷、无情。
浓浓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恐怖在人们的心中蔓延,人们只觉得遍体生寒,背上好像有虫在爬一般。
恐怖到了点反而让人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人们就见绿鹦大张着嘴,却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院里陷入无比诡异的寂静中,红八的簪恶狠狠地插了下去。
“丑八怪,看你还怎么和我争!”
啪!
红八的手腕被一只手给牢牢地握住了,她愣愣地捂着脸,看着,眼神浑浑噩噩,似乎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的手火辣辣地疼,气急败坏地吼道:“你看看你,究竟干了什么?”
她住的地方和红八离得近,和绿鹦一起值夜的丫头白鸽见势不妙,撒着脚丫跑去那里搬救兵,连头也顾不得梳头,衣裳也顾不得穿,披了件狐狸毛的大氅就随着白鸽赶过来了。
没想到还是来迟了。
从院门进来时,只觉得一盆冰水淋在了她的头上,全身的血液都僵了。
院里站满了人,红八揪着绿鹦,站在院。
冷月洒清辉,正落在她们身上。
看到,两人的身上,俱是血迹斑斑。
跟着她来的人都被这惨状吓呆了,一个箭步上前,劈手给了红八狠狠的一巴掌,五个鲜明的手指印瞬间浮现,鼻下,血液沁出。
的心很疼。
从小到大,这还是她第一次打红八。
她的身体在风中瑟瑟发抖,不是冷的,是心疼的。
红八终于回过神来了,眼中的红意渐渐消去,她低下头,只见血沿着簪滴滴落在地面上,很快,就积成了一小滩水洼。绿鹦的脸和脖颈的交界处,一道血痕,狰狞无比,血如泉水般涌出,绿鹦的脸白得像纸一般,怔怔的看着红八。
在她的眼里,红八看见了好像恶魔一般的自己。
叮!
簪落在了地上。
红八扑了上去,抱住了。
“娘,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娘知道、娘知道。”
将红八抱在了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拥着红八进了屋里头,并对跟着她来的丫头嫣然使了个眼色。
嫣然往前一站,提高了声音,大声道:“都给我听清楚了,绿鹦的脸,是她自个儿不小心弄坏的,跟小姐没有任何关系。如果叫我在府里听到了什么不不四的传言,不要说是,就是我,也饶不了你们。听懂了没?”
她的眼,在众人的身上一一扫过。
众人连连点头,话都不会说了。
“好了,”嫣然拍掌:“现在都给我散去吧。白鸽,你陪着绿鹦回屋,先帮她处理一下伤口,我叫人去请大夫过来。紫鸢、红狸,你们两个在外头候着,等候吩咐。万妈妈、曲妈妈,烦你们两个看着院点,尤其是……”
嫣然斜眼瞧了瞧绿鹦的屋。
两个妈妈会意地点了点头。
“姑娘放心,一切都有我们在呢。”
这一晚上,红八的天香苑里暗潮汹涌,不知多少人辗转难眠,在红八的屋里歇下,哄了她许久方才入睡。红八半夜又惊醒、哭闹了好几次,如此折腾了一宿,直至天明,红八方才迟迟入睡。
怜爱地看着红八的睡颜,生红八时,她伤了元气,大夫说,她以后是再也不能生育了。而且,别看红八如今这副生龙活虎的模样,生下来时,身体却是不好的,缠绵病榻几年,差点没有养活。
所以,对她格外疼爱。
而且红八的性格也活泼讨喜,虽然有时候对下人脾气坏了些,但也是因为小的时候老生病,关在屋里,不得出去给闷的,脾气这才有些坏,在外头还是很懂得克制的。而且,反正不过是些蠢笨的下人,牛马一样的东西,也算不得什么。
瞧了一会儿,看她睡熟了,这才又悄悄地命人叫了嫣然进来说话。
这回的动静闹得大了些,不好好善后不行。
相比红八这边,红九这边就安静地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