稿子交给章光年终审,崔道义正打算联系许灵均这个作者,结果昨天他在楼下抽烟的时候听说了当代文学编辑室要给许灵均的《小鞋子》出单行本。
这不巧了吗?
今天一大早刚上班,他就跑来当代文学编辑室,结果还真让他给逮到了。
李曙光替林朝阳和崔道义互相介绍了一下。
“你就是许灵均?”
崔道义问的是个问句,可眼神中的欣赏却藏不住。
“崔老师好!”
崔道义的脸如果不苟言笑,看起来会很严肃,但他总是笑呵呵的,“叫什么崔老师,老崔就行了。”
这个时候大家都习惯了老X的称呼。
林朝阳从善如流,叫了一声“老崔”,两人有说有笑,一旁的周燕如心里很不是滋味,有种被人当面撬行的愤恨。
可她听着听着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林朝阳的新小说要在《人民文学》发?不是给了《十月》吗?
崔道义邀请林朝阳到小说北组去坐坐,周燕如步调紧随,亦步亦趋。
崔道义用眼神向林朝阳示意,这是什么情况?
周燕如此刻只想知道林朝阳稿子的去向,装作没看到崔道义的眼神,跟着两人来到了《人民文学》小说北组的办公室。
如果按照武侠小说的门派分类,《人民文学》在中国文学期刊界的地位应该是少林或者武当。
头顶的“人民”二字注定了它的出身不凡,哪怕同样是具有全国性影响力的杂志,它也先天比其他刊物高了半个头。
身后就是人民文学出版社和全国文协,也让它在中国文坛树立起了超然物外的地位。
这份伴随着新中国成长起来的文学杂志用无数的经典作品证明了自己对于中国文学的意义。
当然了,如此权威的文学杂志也不是没缺点。
政治色彩浓厚、文学审美观念陈旧这些都是《人民文学》存在的问题,就如章德宁私下里所说的那样,可作为一份官方性质的最高标准的文学刊物,它的保守和谨慎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即便是这样,《人民文学》在去年年初依旧大胆发表了刘昕武的《班主任》,为伤痕文学在国内的流行和风靡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小说北组的办公室与当代文学编辑部布局差不多,连编辑们的年龄都差不多。
在编辑分工上,崔道义名义上管着小说北组,而小说北组中的核心力量正是燕京作家群,林朝阳这样的新生力量加入其中,崔道义自然是欣喜万分。
稿子崔道义已经看完了,找林朝阳聊天,聊的都是创作过程中的一些想法,两人交流了快一个小时。
崔道义意犹未尽,但刚才李曙光提醒说林朝阳中午还得赶回单位上班,他也只好打住话题,最后说道:“你的稿子现在在终审阶段,我是非常认可的。如果过了终审,应该会排到八月那期发表。”
林朝阳点了点头,“谢谢了。”
等林朝阳从人文社出来,周燕如迫不及待的问道:“你那部小说不是说给《十月》了吗?怎么又跑到《人民文学》来了?”
刚才林朝阳和崔道义聊天的时候始终不提稿件变更发表刊物的原因,她差点憋出内伤来,这会儿终于可以问出口了。
“我那个稿子写的内容比较敏感,需要部队方面审稿,部队的领导看完觉得小说很好,但就是不太认可《十月》的影响力,要找个比较权威的杂志。”
“哈!”周燕如听了林朝阳的话差点乐出声,还好及时憋了回去。
老天有眼啊,你刘昕武以为撬了林朝阳的稿子就能发在你们《十月》了?
这真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关键人家黄雀根本就没动,有人给送到嘴边。
可高兴了一会儿,周燕如又有点郁闷。
稿子《十月》没得着,她们《燕京文艺》也没捞着啊,这一波妥妥的两败俱伤,让《人民文学》捡了个大便宜。
“我们《燕京文艺》影响力不也不差,你就不能想着我们点?”她不甘心的说道。
林朝阳无语的看了她一眼。
老周同志,咱实事求是一点行吗?
晚上回家,从吃完饭以后陶玉书就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
林朝阳跟她说起这两个月可能会有两笔稿费到账,加起来得有千八百块钱,她也只是“嗯”了一声,这个淡定的反应让林朝阳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们家的小财迷什么时候听见钱的反应这么平淡了?
他凑到书桌前,陶玉书的笔仍在稿纸上沙沙写个不停。
《情绪价值主导下的“伤痕文学”路在何方?》
“玉书,你在写评论?”林朝阳问道。
“嗯。”
“怎么写起这个来了?”
陶玉书停下了笔,看向林朝阳,神色严肃认真,“我今天在图书馆看书,发现有两篇针对你的文章。”
“然后呢?”
“你那篇文章才发了几天啊,就有两篇文章,照这个趋势下去,说不定过一段时间会越来越多。”
“所以呢?”林朝阳不解其意。
陶玉书瞪着圆圆的大眼睛,“所以我准备写几篇文章替你摇旗呐喊。我们虽然不在乎骂声,这种争论有时候也看声量大小。你总是不发声回应,人家还以为你辩不过他们了,读者可能也会被误导,以为你是真的哗众取宠。”
林朝阳看着她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特别萌,忍不住亲了她一口。
陶玉书正严肃认真呢,冷不丁被亲了一口,她愣愣的问道:“你干嘛?”
“不干嘛。”林朝阳拉过她的手,说道:“外界的那些声音不值得我们浪费时间。有那个时间,我们牵牵手、散散步不好吗?”
林朝阳的声音温柔,陶玉书想象着他描绘的画面,心中不觉产生一种幸福感,但她还是说道:“也不算浪费时间,还有稿费赚呢!”
“嗯?”林朝阳啼笑皆非的看着她,敢情你还有这点小心思呢?
老公引战,老婆批量产出文章与人打口水仗,稿费欻欻欻的飞进口袋里。
林朝阳把脑海中的画面甩出去,看着她信心百倍、精神饱满、斗志昂扬的样子,他还真不忍心打击她。
“你写可以,别累着自己,更不能因为这些事生气。”
感受着林朝阳的关心,陶玉书心中生出几分暖意,“放心吧,我就是不想让你看起来太势单力薄。”
林朝阳轻轻的搂住陶玉书,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你刚才说能收多少稿费来着?”陶玉书被他搂在怀里,瓮声瓮气的问道。
“千把块钱吧。”
一部小说要发表,一部小说出单行本,两部小说加在一起超过十三万字,赚个千把块钱很合理。
陶玉书听到这个数字秀眉微蹙,“你今年的稿费收入这么多?”
林朝阳调侃道:“怎么?感受到压力了?”
“哼,只有你会赚稿费吗?我也会。”陶玉书的眼神坚定。
“五百块!”她说出这个数字,犹豫了一下,“不,三百块!今年我一定能赚三百块稿费!”
她的模样倔强中又透着几分可爱,林朝阳说道:“赚多少都可以,但不能累着自己。”
陶玉书的头枕在他肩上,轻轻的应了一声“嗯”。
时间一晃到了八月,7号是查询高考成绩的日子。
放暑假没事的陶玉书陪着妹妹去了一趟区里的招生办查成绩,回家之后姐妹俩一脸喜气。
现在的高考是全国统一考试,总分510分,各科满分均为100分,只有英语除外,英语卷面分也是100分,但计入总分按10%计算。
陶玉墨学的是文科,政治、语文、英语、数学、历史、地理六科满分总计510分,她考了442分。
根据招生办老师的信息,陶玉墨的这个成绩排进了燕京地区前30名。
今年的全国高考状元是来自于沪上师大二附中的应届毕业生应志强,他的总分数为454分。
距离全国状元只有12分,离燕京市文科状元的差距也不过3分,陶玉墨高兴的同时又有些懊恼。
“就差三分!”
陶父告诫道:“高考不过是万里长征第一步而已,争一时长短只会蒙蔽你的视野。”
大哥陶玉成也安慰道:“就是,前三十也很好了,至少比你姐强不是?”
一旁的陶玉书被大哥暗算,冷笑一声,“我起码比你强!”
要这么比,大舅哥可不困了,他指着林朝阳就想开炮,却被陶玉书拦下,信口雌黄道:“玉墨,你放着你姐夫不找,偏偏让他给辅导作文,难怪没当上文科状元!”
“诶诶诶!”
大舅哥没想到陶玉书祸水东引,一见小妹神色不对,立马就想辩解。
“好了好了,别吵了。”
陶母被他们几个吵的不耐烦,“赶紧填表,明天玉成、玉书你们俩带着玉墨去送表。”
现阶段学生填报志愿得填两张表,一张是高等学校招生报考登记表、一张是考生政治审查表。
因为政治环境的变化,这两年考生政治审查表的审核力度越来越低了,算是给很多成分不好的学子松了绑。
填报志愿对于陶玉墨这种家庭来说没有任何难度,陶父又是燕大的,她的第一志愿当然是燕大,专业选的是法律学。
她只填了“全国重点高等院校”那一栏,旁边的“一般高等院校”看都没看,这都是442分带来的底气。
陶玉墨看似莽撞的举动也没有引来家人的拦阻,尽管去年参加高考人数610万,录取人数有40.2万人,录取率仅为6.6%,今年的情况肯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但以陶玉墨的成绩有任性的资本。
而且这个也不能叫任性,而是自信。
陶玉成看着妹妹填报完志愿,乐呵呵的说道:“这回好,家里两个燕大的了。以后希文、希武也考燕大,咱们家也来个“四进士”。”
正抢着糖块的陶希文、陶希武两兄弟丝毫没有意识到,老父亲给他们定了怎样一个难度的升学KP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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