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郡的长史阳骏和功曹李逸对杨终的这个想法很不以为然。他们认为公孙昭的家族如今还跟前将军李翊处于对峙状态,肯定迟早要被李翊干掉的,还不如他们代为下手,干掉公孙昭向李翊表达忠心。
李逸是辽东郡豪强李氏的子弟,不过,追溯其根源的话,却是来自赵国李氏。这么说起来,与李翊是出自同一个先祖的。
阳骏同样是出身辽东郡豪强阳氏,家族中世代都有人在辽东三郡做官。阳骏这一辈,他算是混得最好的。不过阳骏并不满足于此,他希望能够更进一步,譬如公孙昭所占据的襄平县令就是一个不错的位置。
毕竟,作为边郡长史,只是一个六百石的小官,而且还是给人当幕僚,哪里比得上独掌一县,自己当老大好啊?
阳骏认为公孙昭有三大该杀之罪。
第一,太守数次派人去请他,他都不来。不来就不来,他还口出狂言,辱骂太守和太守府众人,轻上无礼。
其次,公孙昭作为襄平县令,他不但不能安定襄平的局势,还到处散播同情叛军,涣散军心的流言。
第三,作为叛逆辽东属国公孙家的成员,在李翊占领辽东后,应该将其治罪的。前将军体谅他的难处,没有这么做。但公孙昭不但不心存感激,反而怨恨前将军。
阳骏希望太守杨终想个办法把公孙昭诱到郡守府,然后将其治罪,将他杀了,以震军威。
杨终当然不愿意。在他看来,公孙昭作为多年的襄平县令,无论是经验还是威望,他手下的阳骏和李逸等人都是无法望其项背的,杀了他,没有人能够取代他的位置。
当然,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既然前将军李翊都容忍了公孙昭,没有将其治罪,他这个下属岂能遇阻代庖?
还有就是,现在谁都知道李翊在招降辽东属国公孙家,要是自己此刻杀了公孙昭,肯定会坏掉李翊的大事。而招惹李翊的后果,杨终承担不起。
另外,阳骏要他杀掉公孙昭,那是再明显不过的借刀杀人之策,杨终如何看不明白?
出于种种原因,杨终对公孙昭的无礼举动一直都很宽容,没有怪罪他。
但现在他生气了,因为公孙昭太无礼了,无论杨终对他说什么,公孙昭都不理睬,而且还闭上了眼睛,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倨傲狂妄到了极致。
杨终语调不善,缓缓说道:“仲亮,我已经给你解释了,前将军的事我无权插手过问,他不但是我大汉朝的前将军,还是天子钦定的幽州牧,连我这个太守都要归他管辖,何况下面的各县?”
公孙昭冷冷的“哼”了一声。
杨终火了,冷声道:“仲亮,你不给我理由,我就如实禀告前将军了。”
“使君,今天不是商量筹集军资的事吗?你喊我来,难道就是为了指责我,准备弹劾我吗?”公孙昭歪着头,微微眯着眼,瞅着杨终,嘲讽道,“我在辽东当了十几年的官,什么阵仗没见过,我怕你弹劾我?”
公孙昭连连冷笑,手抚长髯,突然加大了说话的声音:“那个贼配军是个什么东西,杀了几个人,打了几场胜仗,就是前将军兼领州牧了,简直丢尽了我大汉朝的脸。”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吼了。
屋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杨终严厉地盯着公孙昭。
公孙昭毫不示弱地回望着杨终,眼睛越睁越大,杀气腾腾。
杨终的面孔轻轻地抽搐了几下,突然挤出了一丝难看的笑容。
“公孙昭,你这样辱骂一个朝廷大员……”
“使君可以把这条罪状一起告诉那李翊。”公孙昭打断杨终的话,怒气冲天地说道,“我公孙昭为大汉国出了多少力,洒了多少汗水,使君想必也清楚。但我得到了什么?难道我还不如一个刚刚从军两年的贼配军吗?”
公孙昭猛地站了起来,厉声说道:“我的过错,使君可以任意处置。我公孙昭这条老命不值钱。告辞!”
说完他掉头就走。
杨终没有想到他说走就走,愣了一下,随即气得七窍生烟。
辽东郡主簿柳永站了起来,大声喊道:“令君,令君请留步……”
阳骏长身而起,紧走两步,立于大堂正中,手握刀柄,纵声狂呼:“拿下公孙昭……”
列于堂外的卫兵顿时发出一声喊,大家蜂拥而上,立时堵住了大堂正门,其后一排弓箭手张弓引箭,严阵以待。
公孙昭猛然止步。他嘴角上挑,不屑地看了一眼堵在门口的士兵,缓缓转身,冷声道:“使君莫非现在就杀了我?”
阳骏大吼一声:“令君面对上官,傲慢无礼,出言不逊,咆哮公堂,按大汉律,斩!”
公孙昭脸带讥讽之色,上上下下打量了阳骏一眼,然后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你是谁?哪冒出来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狂妄。你拿刀干什么?要杀我?”
公孙昭两眼突然暴射出一团凛冽杀气,他怒视堂上高坐的杨终,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道:“使君要杀我?”
杨终极力压制着怒火,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公孙昭突然连迈三步,手指阳骏,大声吼道:“你敢杀我……”
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极度扭曲的脸异常难看,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杀气从他那座像小山一般高大壮硕的身躯里喷涌而出。他咬着牙,纵声狂呼:“你杀啊……”
公孙昭声若惊雷,震撼大堂。
阳骏面对公孙昭地威逼,毫不畏惧。他昂首挺胸,舌绽春雷,再吼一声:“令君藐视上官,骄横跋扈,按大汉律,斩!”
这时大堂之外,吼声如潮,公孙昭的侍从得到消息,从外面杀进了大堂之外的院落。
更多守护郡守府的卫兵随后冲了将来,将公孙昭的侍从团团围住。
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李逸左看看,右看看,摇头苦笑,喃喃自语道:“这个阳伯良,太蛮撞了。”
阳骏右手紧握刀把,怒瞪着公孙昭,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了。
柳永惊惶失措,跑到杨终身边,凑到他耳旁,小声说道:“使君,使君,快制止他们,快叫公孙令君离开。我们还要用他,不能闹僵了。现在杀了公孙令君,谁去对付李翊?令君,令君……”
但是现在任由公孙昭离去,杨终这个郡太守的颜面怎么办?
公孙昭怒火中烧,发指眦裂,举手环视,厉声狂吼:“谁敢杀我……”
“谁敢杀我……”
“谁敢杀我……”
阳骏看到公孙昭站在大堂之上,颐指气使,气焰嚣张,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愤怒,他“咻……”一声拔刀在手,回首怒叫:“使君,按大汉律,斩……”
公孙昭的手放到了战刀的刀把上。
杨终面如止水,默然不语。
阳骏双手握刀,缓缓地高举胸前,只待杨终一声令下,即刻发起凌厉一击。
………………
辽东郡督邮华丰低头猛跑,全然不顾大堂内外的紧张气氛,他飞一般地冲进了大堂,张口大呼:“使君,高句丽人正在郡守府前街口围杀前将军……”
杨终骇然色变,猛地站了起来。
他知道,尽管辽东三郡已经降了李翊,但是这不过是慑于李翊强大的兵威罢了,其实私下里很多人都想杀李翊,包括他杨终自己也是如此。
但杨终不想让李翊死在襄平城。李翊死在襄平城,恐怕他麾下的大军很快就会冲过来,屠杀掉整座城池里面的人。
“快,快去救援……”
李逸不待杨终说话,已经拔剑在手,起身向大堂外冲去。杨终刚刚说完,他已经冲出大堂了。
李逸一边飞奔,一边举剑高呼:“贼捕掾都随我走,随我走,高句丽人杀来了,快,快……”
院内的卫兵茫然失措。因为李逸是郡守府负责人事的功曹,是个大官,所以许多士兵下意识地放弃了对公孙昭侍从的围截,跟在李逸后面飞跑起来。一部分士兵向站在大堂外的杨终的亲卫屯首领看去。
阳骏恨恨地望了一眼公孙昭,拔腿向堂外飞奔而去。
在阳骏和亲卫屯首领声嘶力竭地叫声中,郡守府的卫兵飞速向府衙之外冲去。
院内院外一片混乱。
………………
李翊绝对没有想到有人敢在距离辽东郡守府衙一百步的街口杀他。
这个街口是个四叉路口,人流较多,地方也比较宽敞,尤其重要的是,这地方距离城门太远,守城的士兵根本来不及救援。
刚才城门外的袭击,已经把城内的守军全部吸引到了城门处。
李翊紧急处理了田豫的伤口之后,向城门附近的人家借了一块门板,抬着昏迷不醒的田豫急匆匆赶往自己在城中的将军行辕。
城中守将是程普,他担心再出事,准备派一百人沿途护送,被李翊拒绝了。
襄平城是辽东郡的郡治所在,他认为刺客的胆子再大,也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他们发动第二次袭击。
而且城内行刺,刺客们很难逃脱,必死无疑,刺客们无论如何不会做这种赔本买卖。
城外袭击他们的都是高句丽人,那个在远处突袭射箭的刺客虽然抓住了,但那人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自杀了,结果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除了田豫受伤,自己被浅浅地刺了一剑,其他人都安然无恙,这让李翊很高兴。大家牵着马,一路说说笑笑,穿过几条街之后,就到了前将军行辕前面的街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