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宪与侯成坐在树林里,望着山下巨大的步兵方阵,神情既兴奋又紧张。他们都是出身豪强,只是因为不是嫡长子,不能继承家族,不得不投入军中谋取出身。不过,凭借着家族的势力,他们初入军中,就成为了率领千人的军司马。
这次上党太守张杨奉命率领五千上党兵北上增援,他们两人也算是上党兵中的高级将领了,直属于张使君管辖。
现在大军归于镇北将军李翊统帅,他们则是被划到一个看上去和他们年纪相差不大的高姓校尉手下。
两人一直都听说幽州军中主要将领都非常年轻,这一次,他们算是真正见识了,幽州军中的大将到底有多年轻。
尽管对方很年轻,但他们却不敢有丝毫的不敬。因为幽州军中的这些大将,一个个都是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跟他们这种靠走后门进入军中获得职位的人不同。
“头一次打仗?”高顺笑嘻嘻地看看他们,和颜悦色地问道。
两人连连点头。
“你们比我当年强多了。”高顺指着宋宪和侯成笑道,“战鼓一响,我差点吓得掉头就跑,连魂都飞了。”
宋宪和侯成看他神情滑稽,动作非常夸张,都笑了起来。问道:“高校尉,鲜卑人会冲到山上吗?”
“山下挖了壕沟,鲜卑人的骑兵冲不上来。”高顺摇头道,“我们不需要和敌人肉搏,只要让这两千辆强弩车和连弩车发挥威力就行。”
宋宪抬头望了一眼密密麻麻排放在山坡上的战车,激动地说道:“这次定要让鲜卑人有来无回。”
“高校尉,这战车你从哪里弄来的?”侯成好奇地问道,“这些弩车虽然威力惊人,但移动非常不方便,基本上都是守城用的。”
“这都是镇北将军让人从幽州送来的武器。”高顺笑道,“拿镇北将军的话来说,这些家伙都是撒手锏,是要鲜卑人和匈奴人的命的玩意儿。”
事实上,如今高顺都有一种做梦的感觉,他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镇北将军竟然如此信任他。在初次见面,并经过一番考校之后,就任命他为校尉,成为张太守带过来的这五千上党兵的统兵将领。
而且,得到重用的还不止他一人。大哥吕布和三弟张辽都得到了镇北将军的重用。尤其是三弟张辽,如今更是直接成为了名震天下的幽州铁骑的一军主将,而大哥则是因为重伤未愈,暂时没有被镇北将军授予官职。但高顺相信,只要大哥伤愈之后,凭借他的本事,至少也能在镇北将军麾下做一个校尉。
想到今后自己三兄弟都可以独自率领一军人马,跟随在大名鼎鼎的镇北将军麾下征战,高顺心中就不由得激动万分。
………………
胡族铁骑犹如决堤的洪水,一路汹涌澎湃而来,其巨大的轰鸣声惊天动地,震撼山野。
声势浩大的洪流以雷霆万钧之势,奔腾而至。
蒲头打马冲出阵列,立于滹沱河的河堤之上。
汉军突然出现在原平,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李翊不在地理位置更优越的广武城伏击,却在这里设阵,难道他想凭借这里的狭窄地形再次阻击自己前进的脚步?
大军冲击之势已成,任汉军如何抵挡,都已经挡不住鲜卑大军的南下。
李翊到底想干什么?
蒲头望着绵延起伏的长梁山,听着滹沱河湍急的水流声,眉头深皱。
“大王,李翊让步兵在这里阻击我们,无非是想争取时间,让汉军主力尽快撤回晋阳。”暮盖廷急匆匆地飞马赶来,神情急切地说道。
“大王,李翊的主力离这里一定不远,我们攻占原平之后,要加快攻击速度,以便迅速拿下晋阳城。”
蒲头迟疑了一下,没有做声。
“大王,这里绝对不适合伏击。”暮盖廷一眼看穿了蒲头的心思,大声说道,“你看,这右侧是滹沱河,左侧是大山,地形狭窄,李翊的几万骑兵根本找不到埋伏地点。他要想攻击我们,只有一个方向。”暮盖廷手指大军来路,轻松地笑道,“那就是我们的背后。”
蒲头顺着暮盖廷的手势,望了一眼远处巍峨的句注山,心里再无疑虑,他挥手对身后的传令兵说道:
“立即命令律日推演,让中军和后军急速赶到原平支援。”
“吹号,发动攻击!”
一直冲在最前面的贺葛泉部一万铁骑听到攻击号令之后,随即加快了战马的速度。在他旁边,是一万匈奴人。
两支大军风驰电掣,犹如两道呼啸的飓风,朝着原平城席卷而去。
………………
战鼓擂响,激昂的鼓声直冲云霄。
鲜卑人的牛角号声也不甘示弱,一浪高过一浪。两种声音交错纠缠,此起彼伏,就像两位酣乎鏖战的勇士正在云端激烈地厮杀。
眭固瞪大了一双恐惧的双眼,望着铺天盖地一般杀来的鲜卑骑兵,浑身上下不自觉地战栗起来。
随着脚下大地的抖动,他的心也在剧烈跳动着。胸腔内那颗惊惶失措的心脏不堪重负,好像随时都要轰然炸裂。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头晕眼花。他张大了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战场上炙热的空气,他甚至闻到了空气中的浓烈血腥。
巨大的轰鸣声冲击着他的双耳,撞击着他的心灵,他的听觉在渐渐失去,他的意志也在一点一点地消逝,他感觉虚空中突然落下了千斤巨石把自己紧紧地压在了地下。他无法承受这种重量,他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痛苦,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他想放弃挣扎闭上眼睛就这么永远死去。
他模模糊糊地闭土眼睛,却看到了妻子的笑脸,他要回家,他要活下来,他要把怀里的钱交给妻子,他还没有教孩子们怎么耕田种地。
眭固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一声,蓦然睁开了眼睛。
“来呀,快来呀,快上来啊……”他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他要活下来,他要回家。
鲜卑骑兵越来越近,但他还是觉得敌人跑得太慢了,距离自己太远了。他无法忍受这种漫长的等待,他无法忍受这种痛苦的煎熬,他感觉全身就像一堆被点燃的篝火在熊熊燃烧,烈焰激发了他最原始的力量和信心。
他在叫喊,疯狂的叫喊,他发现只有这种酣畅淋漓的叫喊才能让他暂时摆脱烈焰烤炙的痛苦。
“杀……杀……杀……”
………………
长箭在空中厉啸,弩矢在空中咆哮,长梁山上箭矢如蝗。
士兵在惨嚎,战马在悲嘶,人仰马翻之后的战场上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急速……急速前进……”
“冲过去……冲过箭阵……”
鲜卑人状若疯狂,一个个打马狂奔,丝毫不顾满天的长箭。
“放……”
高顺一声令下,五百部连弩车发出一声惊天嚎叫,巨大的弩车剧烈的颤抖着,同时喷出了一万支粗壮的弩箭。
“轰……”
弩箭犹如闪电一般,稍纵即逝。
鲜卑人侧翼中箭,霎时间倒下了一片,就像一堵坚实的墙突然间轰然倒塌,无论是士兵还是战马,只要被射中,无一不被洞穿而亡,绝无幸免。
如此惨烈的场面,让始作俑者高顺都目瞪口呆。
他一直听说朝廷制作的弩车很厉害,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识过。如今,他算是开眼界了。
只是,他依然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镇北将军让他在开战之初只用五百辆连弩车发射箭矢。要是这两千辆连弩车一齐发射箭矢的话,他有信心让鲜卑人率先发起冲锋的一万铁骑都逃不过连弩车的攒射。
………………
蒲头惊呆了。
暮盖廷猛然睁大双眼,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眼晴内尽是恐怖之色。
“连弩车。”暮盖廷小声说了一句,接着发出了一声恐惧的嚎叫,“连弩车,是汉人的连弩车!”
“这就是连弩车?”蒲头指着远处,难以置信地叫道,“这就是连弩车?”
“这就是连弩车,大王,汉人很多年没有用了。”暮盖廷心惊胆战地叫道,“命令士兵们不要密集结阵,以散形阵列冲击汉人方阵,减少伤亡。”
张飞兴奋地沿着山坡飞跑起来。
“射……再射一轮……给我射……”
五百部连弩车张开血盆大口,再次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嚎叫,嗜血的猛兽发怒了。
高顺跑到山顶上,看着成片成片的鲜卑人栽倒在地,心中狂喜。他举起大汉战旗,纵身狂呼:“大汉天威……我大汉天威啊……”
………………
在五百具连弩车的攒射下,鲜卑人为了冲过汉军阵前的这短短的两百多步的距离,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们踩着超过两千具战友的遗骸,终于冲到了方阵前面。
血战开始。
审配驻马立于方阵后方的城墙上,看着前面杀声震天的战场,神情还是那么平静、悠闲,就像在欣赏长梁山的美景。
在城墙的后方,有三堆像小山一般高的巨木。
“正南,我们什么时候点燃木堆?”沮授拍马走到他身边,小声问道,“前面两个方阵要被鲜卑人击破了。”
审配抬头看天,缓缓说道:“再等等,等鲜卑人精疲力竭了,我们再发动最后一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