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大地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绝对是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然而,在这样的美好季节里,曹操的心情却并不美丽,甚至是有些烦闷。
之所以烦闷,倒不是因为天空的阳光太强烈,也不是遭遇了去年一样的大干旱天气,只是因为他心里有事。
从十几天以前,他亲自下达了命令,调动麾下超过一半的兵马对青州发动全面攻势后,他的心情就像是从巅峰一下子滑落下来了似的,没了初时的兴奋和期待,而是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的用计略搅乱了关中的局势,动摇了河北的侧后而顺利的牵制了袁绍的主力部队顺利的利用南面孙策的攻势,牵制了袁术的力量顺利的整合了内部,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对青州发动了大规模攻势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每个细节都值得细细回味,在水到渠成的背后,无疑应该是成功!
天命!
这个说法让曹操深深为之沉醉。除了天命之外,还有什么能解释这一切吗?
眼下,无论天下大势,还是局部的战况,曹操自认都占据了极大的上风,无论怎么推演,他都找不到无法成功占据青州的理由。
然而,一股莫名的恐慌感觉,却如同毒蛇一般缠绕在他的心头,令他深深的为之不安。
这感觉不是第一次出现,也不是最强烈的一次。去年,他联合刘备和公孙瓒,利用重立皇统,进而联合了各大诸侯,一手主导了那场震惊天下的大战时,也曾经有过类似的感觉。
计划一直很顺利,以立皇统之事,联合河南各路诸侯,并力攻击河北,不但消耗了河北的力量,同样也达到了消耗各路诸侯力量的目的,最后彻底掌控朝廷乃至天下的权柄。
除了最后一步之外,前面的计划都成功的实现了,当时曹操心中也有类似的不安。不过他却没怎么在意,只当是做大事前的紧张。
但是结果却难以让曹操满意,虽然达到了消耗河北以及各路诸侯的力量的目的,但是他自己也没能过逃脱。率领北上的几万大军近乎全军覆没,麾下力量损失了大半,他当时气的差点没吐出血来。
河北的那个家伙太强悍了,面对七路诸侯将近四十万联军的攻击,依然是那么的游刃有余,一招以退为进,除了损失掉一些钱粮之外,兵力却没有多少的损耗。而结果却是进攻河北的近四十万大军,逃回来的只有十万出头,损失超过三分之二。
曹操不由得回想起了这十多年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从当初的黄巾之乱开始,那个男人仿佛就是不可战胜一般,一路高歌猛进,其余所有人都成为了他的陪衬。不论是当初的张角兄弟,还是辽东的叛逆,亦或是鲜卑、乌桓、匈奴以及辽东诸异族,以及后来的董卓、李傕、郭汜、袁绍、公孙瓒之流,全都在他的手里碰了个头破血流。
天知道他到底是哪里来的一身本领,更没有人知道,他的极限在哪里。十多年来,曹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不断的表演,创造出一个又一个的奇迹。
这一次看起来是没问题了,可是这一阵又一阵强烈的不安又是怎么回事?自己又忽略了什么吗?想到这里,曹操眼皮子又是一阵乱跳。
就在这时候,外面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曹操有些生气,是谁如此不知趣,在这个时候来打扰自己?
“是仲德啊,何事这般急?”见是程昱,曹操眼中的暴躁稍微缓和了些,对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他多少要给点面子。
“主公”走得急,心里更慌,程昱此刻的形容颇有些狼狈,纱帽歪斜,衣衫凌乱,仿佛魂魄都丢了般,跌跌撞撞,狼狈不堪。但长久以来的习惯,还是让他保持了足够的冷静。他没急着说正事,而是拿眼扫了一眼旁边的侍从。
“都下去罢!”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曹操的心头,强压住心头的不安,他故作镇静的摆了摆手。
今天之前,前线已经两天没有消息回报了,算算日子,也应该程昱表现得这么紧张,只能说明,战局不利啊!
连日来的担忧、恐惧即将变成现实。曹操只觉眼前阵阵发黑,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透不过气来。望向程昱的目光中,焦躁消失了,代之的是更强烈的怒意,甚至还有一丝凶狠!
程昱对曹操的性情很了解,知道他眼神背后蕴含的意味。这一仗关联的,不单是主公的面子,还有争雄天下的大计!失利的消息,足以点燃主公胸口那股烈焰,将点火者烧成灰烬。
如果有可能的话,程昱肯定不会直说,而是用和上次差不多的手法,掩败为胜,或者化大败为小负,以蒙混过关,于人于己都方便。
然而这一次他没办法这么做,就算他那么做了也没用,没人会相信他,就算是白痴也不会。
这一次败得实在太惨了,别说什么争雄天下和面子了,能不能保住原本的基业,保住身家性命都是个问题!
“主公,妙才在时水中了敌人的诡计,败了”能言善辩的程昱变得结巴起来,很简单的一句话,老半天才说完整。
一直以来的担忧终于得到了验证,曹操表现得却比程昱预想的冷静许多,也许这就是早有预计的好处吧,他紧张的追问道:“大军呢?大军如今何在?”
大军?哪里还有什么大军?程昱倒是宁愿曹操一听噩耗,就当场晕倒,这样他就不用接受曹操的盘问,这么难捱了。
“妙才败得太快,北疆铁骑全军出动,随后掩杀,三万大军全军溃败,被敌军追杀数十里,最后逃回济阴的,十不存一”
午后的阳光突然变得十分刺眼,晃得曹操头晕目眩,脚下都有些站不稳了。他前后晃了晃,扶住了一边的石桌,才勉强站稳了身体。全军溃散?不应该啊,就算李翊真的勇猛无敌,但妙才当初不是靠几千军队,就挡住了北疆军的追击吗?
直觉告诉曹操,这里面必有隐情。但看着程昱这张死人脸,曹操一时也没法指望对方实话实说。
程昱口口声声只提夏侯渊,显然是在为这场大败找替死鬼了,指望他把战报事无巨细的解释出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压抑着令人窒息的心跳,曹操继续问道:“战报何在?信使何在?本相要亲自问他!”
“主公请看”程昱递上一封书信,他并不担心对不上口供,因为战报是李典等人商量着写的,跟他的说辞完全一致。
而当事的另一方
意识到败局已定后,夏侯渊率军拼死断后,很是阻挡了联军一段时间,本来后军的万余人是有机会全身而退的。
只可惜
程昱不无鄙夷的想着,李典等人实在不争气,明明有断后的部队,还是撇下大队,带着亲卫先溜,结果把一场好好撤退,搞成了大溃退。
结果,夏侯渊的奋战,只是让李典等人得到了脱身的机会而已。而夏侯渊自己,至今尚下落不明,也不知是死了,还是被俘了。
但不论结局如何,这个黑锅都得让他背了。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他降了李翊,反过来成为兖州的威胁呗?那没什么,李翊最可怕的是他本身,而不是他麾下的某个人,多一个夏侯渊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面对时水大败后,严峻的局势。
“击败妙才将军的大军后,李翊不肯作罢,率军趁势追击,幸好驻守莱芜的子孝将军得了消息,并及时做出了反应,率军攻向临淄城,击败了留守的臧霸,这才逼得李翊回军援救”
除了战败的噩耗之外,更紧急的是派出援兵。曹仁的反应很快,用兵也很精准,得到斥候回报后,立刻采取了围魏救赵的战略,打得留守临淄城的臧霸溃不成军,给败退中夏侯渊部赢得了一线生机。
夏侯渊在进军路上,立了不少营寨。李典等人若是整军而退,大可以入内防守。重整旗鼓。结果大军溃散了,就只能和追兵拼速度了。比这个,两条腿的人,又哪里比得上四条腿的马?
要知道,李翊的北疆铁骑本来就是一人三马的配置,追杀溃兵这种事,没有人比他们更拿手了。
曹仁的加入,逼得李翊不得不回援。不过,曹仁此举也算是舍己救人。北疆铁骑回援的速度太快,曹仁刚退到莱芜城下,就被回援的北疆军给追上了。事先没有准备,他拿北疆铁骑也没什么办法,等到北疆的高顺出现在战场上,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如今联军分兵两路,高顺率军围攻莱芜!李翊轻骑西进,突入济北国境内!”
程昱将时水之战轻轻带过,也不单纯是为满宠、李典开脱,现在兖州的局势,只能用糜烂二字来形容。与其花心思去总结经验教训,还不如赶快想想,如何挽救这场危机呢。
泰山和济北国丢了的话,鲁国和东平国想要保住也非常困难。何况,谁能保证敌人在攻下这些地方之后,不会乘胜追击?
所以说,现在的形势,已经危急到了极点,算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了。
就在程昱说曹仁也战败了之后,曹操就觉耳朵里“嗡”的一声,彻底失去了感知的能力。程昱好像又说了什么,书信上似乎也写了什么,但他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夏侯渊和曹仁既败,除了各地驻防的郡兵之外,他手上就只有驻守昌邑城的数万兵马了。派援兵?要救哪一路呢?分兵还是不分?
分兵有被各个击破的风险,合兵一处的话,要救哪里呢?
这个时候,曹操想到了一个成语,捉襟见肘,说的正是自己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