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我会有此一问,如果说孙海龙愿意顶着随时被人发现的压力帮助邱玉成证明清白,是因为两个人性格与遭遇类似,出于某种对自我的救赎站了出来,那么刘刚又是因为什么呢?
毕竟当年他读书的时候,因为遭人忌惮的‘过去’,可以说整个大学时光顺风顺水,别说被人欺负了,他不去欺负别人,别人就该偷着乐了。
我实在想不出刘刚有什么理由愿意帮助沉默寡言的邱玉成,难道两个人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交集?
刘刚的答案比我想象中简单很多,“其实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入校时因为家中有事所以报道时比其他人晚,办理手续的时候因为找不到学生部,正好邱玉成从走廊里路过,我便出声向他打听了一下,后来还借他的笔用了用,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我和孙海龙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觉得他给出的这个理由有点儿匪夷所思。
“本身也并不是复杂的事儿,我当时做那些事也只是头脑一热而已。”刘刚回忆着往昔青春岁月,感慨地说道,“我那个时候多少有点儿愤世嫉俗,觉得学校对邱玉成的事情处置不公,凭什么他那么年轻就白白死掉无人问津了?而那些欺负他的人还好端端地生活在世上,仿佛根本就没有他这个人出现过一般。可他明明是真实存在过的啊,他叫邱玉成,虽然为人话少了一点,但人还是很不错的。”
孙海龙有些意外地望着他,“读书的时候你每天拽得都不愿意跟别人说话,大家都怕你,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样热血的一面。”
刘刚微微一笑,道,“哪是不愿意跟别人说话啊,分明是大家都怕我,不愿意搭理我。久而久之,我自己也认清了现实,就干脆老老实实的过自己的日子,不去讨人嫌了。现在想想,还真是要感谢他们呢。因为没人搭理,所以我只能一门心思地投入到课业上,这才能在毕业后找到一份全球五百强的公司入职,并且在竞争激烈的职场中混得一个席位。如果上学的时候我是个交际广泛的人,每天呼朋唤友出去玩玩乐乐,四年时光一晃而过,可能到最后也就只能混一个毕业证了。”
提起这个,我再次好奇起来。本来是不该揭人伤疤的,但我见刘刚谈吐风趣幽默,有着远超于同龄人的心智,便大着胆子问道,“刘刚,我有个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刘刚笑着道,“你既然问了,就没有应当不应当。不过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要问什么,你一定是问我风光的‘历史’吧,就是所谓的少年杀人犯,曾经杀过两个人,其中还包括我父亲的那个……”
我没想到他这样直接,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是不是关心得有点过了?”
“没关系,说破无毒。”刘刚坦率地说道,“这个传言一半真一半假。我的确是个少年犯,曾经因为盗窃在少年劳教所内待了一年半的时间。至于杀人云云,都是捕风捉影,被人杜撰出来的。我也懒得解释,后来被人越传越神奇,到最后就不好收拾了。我小时候父母离异,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老两口没什么大本事,就靠捡垃圾为生。我自小跟他们一起走街串巷,年纪大一点儿就认识了一群不良少年,带头的人年纪比我们大很多,我们都叫他大哥。起初他只是经常请我吃饭,后来见我伶俐就拉入了伙。因为身材瘦小,所以带头的大哥总会提前踩好点,让我们通过一些常人进不去的洞口或者窗口爬到室内偷东西。每次都是他拿大头,我们分一些零花钱。”
我一边听,一边给他倒了杯茶。
刘刚真诚地道谢,继续讲述道,“那个时候的日子太苦了,想买根冰棍都没有钱。但自从跟了带头大哥之后,手里的零花钱渐渐多了起来,爷爷奶奶问我钱是从哪来的,我就随便编个借口骗他们。不过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偷了半年多的时间,警方就把我们这个团伙连窝端了,除了几个家里有点儿背景单纯觉得好玩的人免遭于难外,我们这些没人没背景的都被送去了少管所。当时年纪小,也不知道这些都代表什么,如今看到自己的档案上永远有一个抹不去的污点后才知道后悔,可有什么用啊,悔之晚矣。”
孙海龙皱着眉头问道,“这也不算什么事儿,为什么后来会把你传成一个杀人犯呢?”
刘刚听了哈哈一笑,语气轻松地说道,“因为当时负责整理档案的那个师姐跟我打过两次交道,有一次在校外碰到了她,她被人偷了钱包还不知道。小偷估计是个新手,慌慌张张的被我一眼就看穿了。我追了两条街把钱包抢了回来,交还给了那个师姐。没想到因为这件事儿,她就对我动心了,当着很多人的面向我表白,闹得怪尴尬的。不过我对她没什么感觉,就婉言谢绝了。大概是因为觉得当着那么多人丢了面子,学姐自然很不高兴。然后我的个人消息就被泄露了出来,还被添油加醋地形容成了杀人犯。”
孙海龙无语地撇了撇嘴,“原来是这样啊,你怎么不去找那个师姐说清楚啊?她也太过分了吧?这样乱传瞎话,一点儿都不负责。”
“无所谓,我对这些并不是特别的在意。”刘刚爽快地耸了耸肩膀,“少年犯的身份是真,进过少管所的过去是真,至于因为什么原因,反倒没那么重要了。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我和我的过去,反正我已经走出来了。而且我自己清楚我不是那样的人就够了。”
如此的坦率与真诚,在他的身上我仿佛看到了阳光。
坦诚地直面自己的过去,并且能够欣然接受,这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我待着几分欣赏地看着他,道,“喝茶。”
刘刚感谢地点了点头,小口品起茶来。
孙海龙则道,“不过那时候你和少年杀人犯的形象还是挺契合的,独来独往,沉默寡言,而且看人的眼神特别凶狠,好像谁得罪你,你就要扑上来和他拼命一样。”
我听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说话。
什么难听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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