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中,静的可怕。
朱见深满含深情的说出了自己的心底话,既然没有人相信……
原来面具戴久了,当脱下来的那一刻,别人也不会相信。
朱见深很快就察觉到了这些。
他苦笑一声。
“于太保为万民有功,为社稷有功,为朕也有功,朕虽然心思缜密,可在你们看来,难道朕真的是一个薄情寡恩的君主吗?”
朱见深缓缓开口说道。
而后看向了李贤。
李贤并未说话。
徐有贞站起身说道:“陛下,仁慈贤明,天下哪个不知,若是陛下,想要惩处一些人,那一定是有些人确实过分,伤了陛下的仁爱之心。”
朱见深看了一眼徐有贞。
“徐都御史,你难道没有胆寒吗,还是你真的希望,朕就是如同你心中所想,就是因为于太保的训斥,而要处心积虑治他于死地吗,若朕真的是你心中那样的君主,难道你不害怕吗,你就不害怕,今日的于太保,便是明日的徐有贞。”
“陛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徐有贞心里面并无波动,他坚定的说道。
这让朱见深很是意外。
他叹口气,重新坐下身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好像都成了忠臣的典范,深入人心了。
这也让朱见深更加明白了一件事情。
朝堂之事,君臣之处,自己还是太过天真,也就是在这一刻,朱见深真真正正的开始朝着合格的帝王而蜕变。
实际上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若是自己事先一点都不知道,于谦开始推行更改税制之国策,到时候所受到的反弹会很多,甚至发展到,自己都无法保住于谦的地步。
对于李贤如此坦白的话,朱见深很是感动。
“李辅臣,你的担忧是错的,朕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于太保到处树敌,也从未想过,要让于太保落一个不好的下场。”
“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对朕说过此事,朕很欣慰,李辅臣能对朕讲这么多,是朕考虑不周了。”
“改税制之策,朕已经看过,若是,于太保不合适,朕可在亲政之后,再行拿出,不过,此事不可外传。”
朱见深做出了让步,因为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说再多的话,他们也不会相信,百官们也不会相信。
李贤心中五味杂陈,陛下说的话是入心而出啊,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城府会有那么深吗?
他有些动摇自己心中所想,而后看了一旁的徐有贞心中有了主意。
“陛下,徐都御史,现已入阁,并且有为陛下视死如归的雄心,此税制改革之事,不如陛下交给徐都御史来办,在朝会之上提出,而臣,于太保都会鼎力相助之……”
徐有贞的眼睛越瞪越大,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李贤。
于太保动了税制,会树敌很多,那自己动了税制,岂不也是如此。
这李贤好狠的心啊,让自己牵头,他们干活,干成了众人都有功劳,干不成,罪责全是牵头提议人的。
徐有贞,我李贤是吃定了……
徐有贞不动神色的看了一眼朱见深。
完蛋了。
陛下动心了,让我老徐去当马前卒了。
朱见深听完李贤的话后,心中却有豁然开朗之态势。
让徐有贞牵头去搞,对于李贤来说,就是朱见深的一次自证清白,他们做起事情来,才能无所顾忌。
于太保是直臣,可徐有贞是个大顺臣啊,为了扳倒一个对帝王没有什么威胁的直臣,而去牺牲一个对帝王有很大用处的顺臣,这就是一桩赔本的买卖。
想到于此的朱见深,看向了徐有贞,而此时的徐有贞也正在看着他。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也充分交换了意见。
朱见深问:徐爱卿,敢干吗?
徐有贞回答:陛下,不敢干啊,换个人吧。
朱见深又说:好,朕果然没有看错徐爱卿,这事情就交给你牵头了。
“徐都御史,敢为天下先吗?”
“臣,啊,臣,……”徐有贞支支吾吾,想让陛下看出自己的窘迫。
“敢不敢。”朱见深声音提高了一些,语气也急迫了一些。
而听到朱见深的话后,徐有贞也不结巴了,直接中气十足的回应道:“敢,臣敢,为陛下臣愿为天下先。”
再不答应,陛下就要生气了。
“不过,陛下,能不能先让臣看一看,于太保定下的税制,是如何更改的啊。也好让臣有个准备。”
对于这一点,朱见深倒没有拒绝,他将自己身边铺在御案之上的锦布掀开,而后手伸了进去,不一会儿,朱见深从中掏出了五本于谦给自己的秘奏。
这一顿操作。
张保看呆了。
怪不得这一个多月来,陛下不让宫女换锦布,自己还以为陛下是节俭呢,没想到是藏着东西啊。
不仅张保看呆了,徐有贞,李贤也是看的一愣一愣的。
陛下对此如此上心,谨慎,难道他真的与于谦,私下里面一直沟通,并且很是对于谦的所作所为上心。
“张大伴,还有一本,朕昨夜看了,在枕头下面,你去给朕取来。&34;
“是,陛下。”张保说着,便朝着暖阁走去,心里面也一直嘀咕,陛下什么时候拿着奏章去暖阁了啊。
不一会儿,张保还真的捧着一封奏本走了进来。
“喊个人,将朕那元青花瓷器,搬开,下面放着于太保,最后一次给朕的。”
张保懵了。
这还藏了那么多的地方。
不过张保也不敢耽搁,立即找来了三名小太监,将朱见深藏宝架旁边的那一尊半人高的元青花瓷器抬起来,张保趴在地毯上,将手伸了进去,还真的摸到了一本奏章。
看李贤,徐有贞看着撅着屁股的张保,心里面也是怪怪的,陛下是怎么想到将臣子的秘奏藏到那里去的。
张保苦笑一声:“自己以为了解陛下,没想到,差得远喽。”
朱见深如此重视这些奏章,这无疑也是一种证据,证明他还是很相信于谦。
张保捧着奏章到了朱见深的身前后,朱见深便将其他的奏本放在了张保的手中:”拿给徐都御史看看,李辅臣可曾看过。”
“臣还未看。”
“那便一同观看。”
张保端着奏本,到了二人身前。
徐有贞最先拿起了一本,而李贤也拿起了第二本。
两人仔细的看了起来。
神情时而舒缓,时而紧张。
看完一本,又换一本。
徐有贞心中明白,自己老家,老丈人给自己那几百亩地是跑不掉了。
李贤看完之后,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些奏章全是于谦所写,从第一本的大体构想,到了最后一本的完善,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而朱见深将这些奏章保存的很好,并且张保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可见陛下是如何重视。
而这改税制,可以说也是一个新的突破点。
变千年之法啊。
于太保真大才也……
当然李贤是如何也想不到,其中之灵感,有一些是朱见深给于谦提出来的,当然这其中道道,外人都不会知道。
等着这两人看完后。
朱见深开口问道:“可行。”
“陛下,是不是走的太快了……”徐有贞轻声说道,因为这也触发了他的利益。
“陛下,臣觉得可行。”而李贤却开口支持。
朱见深看了一眼徐有贞。
就一眼,让徐有贞立马改变了主意。
“陛下,虽然走的有些快,但是咱们会走的很稳,乃利国利民之善举,臣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几百亩地该卖的就卖了,该交税就交税,趁着政策还没有公布出来,先把损失降低……
而违背朱见深的主观意思的事情,徐有贞绝不会去做。
一年不超过十两纹银的交税,跟陛下的持续恩宠,那根本就是一个量级的。
朱见深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成化九年,新政是否能够推行,便看两位爱卿的了。”
“陛下放心,臣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徐有贞还是第一个表态。
“陛下放心,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臣一定会为帮助于太保,推行税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徐有贞看了一眼李贤,这家伙为何要比自己多说那么多。
朱见深目光深邃:“如此,朕才能放心啊。”
…………
一个时代,永远也不缺聪明人,有些聪明人,他们能够发现国家的弊端,也会试着去做一些改变。
在土木堡之变后,大明就开始走起了下坡路,人口隐藏,土地兼并问题跃然于纸上。
而一些地方官员,也就开始在一些小范围内进行了变法。
“征一法”是应天巡抚欧阳铎制定,平官民田科则,使赋役逐合一, 部 分折中纹银。
“一串铃法”是宇宙中心,曹县知县孟习孔制定而出的,征解分离,征收不管解运,解远不管征收。总收以后按原有各名目分别留存、解运,称一串铃。
“十段锦册”,又有其他的名字,十段丁田,均平需鞭。这就是李贤主政时候搞出来的,算是一个试水,将全县各里甲人户名下的丁、田数目加以清查,然后分成十段,着重与均徭,附带清理田赋。
“鼠尾册”又称虎头鼠尾册,是在成化年间推行的改革,为普通的百姓减轻生存压力,无论大小户一律造册,把丁粮多的大户、富户编在前,以负担重役,把丁粮少的小户、贫户编在后,以当轻役。才有虎头鼠尾之名。
这些改革,全是自救的一种方式,但却都不彻底,而集大成者的就是张居正了。
张居正从小就是个神童,有着自己的历史功绩,但也有着他的历史局限性。
为了维护自己改革成果,他大肆的打击政敌,清除异己,也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程朱理学”的正统性,反对王阳明的心学。
他的改革很彻底,从军事、政治、税收等方面进行整顿。
税制的改革,是要扭转嘉靖、隆庆以来边防松弛和民穷财竭的局面,并且他也做到了。
虽然在他死后,改革被迫停止,但在一些地方,一条鞭法的制度,或多或少都有所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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