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张保可以帮朱见深做很多事情。
同样,也帮朱见深减少了很多潜在的风险。
他是真的放心张保。
也可以说,除了张保之外,在深宫之中,他再也没有放心的人了。
这以后的日子,就要更加小心。
朝堂之事,朱见深从不在后宫去说,整个大明,也就只有张保一个人能有机会听朱见深的心里话,知道皇帝的真实想法。
可现在他死了。
那现在的朱见深,就再也没有能够说心里话的人,在权力的道路上,也再也找不到能够帮衬的人了。
他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作为一个帝王,这是悲哀的。
他要防着自己的父亲,母亲,甚至在之后,还会防着自己的妻子,儿子,以及身边所有的人。
出来之后的朱见深又派人去召锦衣卫的朱骥,让他也带着锦衣卫体系中的仵作前来。
而后,朱见深调整了情绪,继续回到了朱祁镇的寝宫之中。
这次,他坐在朱祁镇的床边。
而朱祁镇还是“昏迷不醒”的状态,年轻的皇帝,在两宫皇太后的注视下,好好的表演了一番孝顺的儿子,完成一个帝王该有的表演流程。
躺在床上的朱祁镇也知道自己的儿子就在身边。
他一直听着皇帝跟两宫皇太后说话。
听着,儿子的语气不像那么悲伤。
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后,朱祁镇又睁开了眼睛。
“我儿何在?”
“我儿何在……”
听着朱祁镇虚弱的呼喊,朱见深赶忙到了床边,而后深情的喊道:“父皇,您,没事吧……”
朱祁镇“费力”的扭过头去,看着面前的皇帝。
虽然此时的朱见深在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慌乱,悲伤,可朱祁镇却是看的明明白白。
自己儿子的心乱了。
“我儿要知,生死之事,乃天理也。”
“朕还记得,朕八岁的时候,你的皇爷爷,大明宣德皇帝就病重过,那个时候的朕就感觉天要塌了,害怕,悲伤,你的皇爷爷虽然没有因为那场大病驾崩,可也拖垮了身子,在朕九岁的时候,就驾崩归天了。”
“张太皇太后对那时年幼的朕说过,人之生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生死不过是一种变化,没有了生也就没有了死吗,反之,没有死也就没有了生,死也未必是一件坏事,生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顺其自然即可……”
“过了这么多年,皇奶奶的这番话,朕是从未忘记过,今天朕把这句话也送给你。”
“张保,是你的贴身奴婢,是你的功臣,是你的亲信,甚至是亲人,可不管是什么,心中烦闷,忧伤一阵即可,万万不能悲伤过度,还是要考虑自己的身体啊。”
“不管是,张保,是朕,还是你的两个母亲,甚至是你的骨肉手足,他们离世之后,不管你多么悲伤,多么痛苦,可日子还要继续,都不能把自己拖垮……”
朱祁镇说着,竟是也不装病了,伸手拍了拍朱见深的肩膀。
朱见深听完朱祁镇的话后,又看着他为自己担忧的模样,不知怎么回事,眼睛竟是有些湿润的感觉。
朱见深知道,朱祁镇并不是在交代后事,而是在宽慰自己,想来,朱祁镇也觉得张保的死,对于自己的儿子是个打击。
为了宽自己儿子的心,他把自己的奶奶,把自己的父亲都搬了出来……
甚至,装病的一环都忘了。
对啊,他九岁的时候,就失去了父亲……
“父皇,好好养病,待到你好了之后,朕带着你出去散散心……”
“散心,散什么心……”
“两年之后,朕要南巡,到时候,带着父皇一起前去,一同祭拜太祖高皇帝……“
朱见深心里面虽然很是感动,可对朱祁镇的防备,却是一点都没有消失。
两年之内,他要是挂了,没啥事,可自己离京南巡的时候,他若是活得好好的留在京师,那肯定不行。
张保死了,他就更加不放心了,只能带着他一同去南京。
朱祁镇听到去南京的话,立即来了兴趣,刚想坐起身,可腰起了一半,才察觉到自己是在装病,当下又倒了下去。
不过,他的动作,被朱见深,两宫太后都看的清清楚楚……
“唉,朕啊,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了,去不去南京,都无所谓,主要啊,还是想要一个陪伴,你啊,让朕的好大孙朱佑榐经常到南宫来陪陪朕,朕就心满意足了。”
朱见深听完之后,并未第一时间答应……
而这个时候的赵化农带着仵作赶到了南宫,他在门口的时候,正遇到朱骥也带人前来。
两个人打了一个照面,也没有说话,只是互相拱了拱手,便一同进入了南宫。
赵化农表情慌张,双眼之中充满着悲伤,并且眼有浮肿,像是大哭一场过。
实际上他的内心是很矛盾的。
张保对他有恩,自己受到他的恩惠提拔,又在很长一段时间中,张保又教给他很多东西。
赵化农有这一天,都是缘与张保。
可等到他成长到了一个地步后,张保却成了他前进道路上的阻碍。
张保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样,压在自己的头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才造成了他内心的矛盾。
而朱骥也是脸色不好。
大明的权力三角,来自于内监,文官,武勋,只有这三角存在,相互掣肘,在权力中心的皇帝,才能做到人从花丛过,片叶不沾身。
可现在张保死了,内监内部出现了大的变动,是不是会让深宫之中的司礼监出现短暂的混乱,继而影响到整个三角权力架构,让他们也陷入短暂的混乱之中。
当然,这也是朱骥的担忧之处。
他觉得皇帝陛下对赵化农的信任有所怀疑。
不然,是不可能让人带人来南宫之后,还专门差人把自己也叫来。
而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若是没有赢得皇帝的信任,那他的位置,就不会稳定下来。
赵化农,朱骥两个人带着各自的仵作,进入到了南宫之中,而后在尚明的引领下,他们到了放置张保尸体的偏殿之中。
看着躺在床上冰冷的尸体,赵化农一下子扑了上去,他跪在张保的身边,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淌。
“干爹啊,您,您怎么就这样走了……”
“干爹啊,儿子还没有给您尽孝呢…………”
“干爹,干爹……”
赵化农当着朱骥,自己看不起的尚明面前,失态大哭。
尚明看着赵化农大声的哭诉着,赶忙对着身后的两个小太监说:“快啊,把赵公公扶起来,这样哭,怎么行呢,再哭坏了身子……”
两个小太监听到尚明的话后,只能上前一左一右将赵化农搀扶起身。
而赵化农的双腿都是软的,根本就站不住。
因为赵化农的内心很是矛盾,正是因为矛盾,所以他有杀害张保的动机。
因为有杀害张保的动机,他才感觉到了惶恐,害怕,这种情绪在见到张保的尸体后,一下子爆发出来了……
他的双腿是软的。
不全是因为悲伤,更多的是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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