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皇帝本以为最先听到的,应该是如何处置反对北迁的那些臣子的案子,结果是身边的内官先犯了事。
不过,他对高希挺满意的。
一是高希的东厂卫抓捕了一批“反北迁”的臣子,最近他耳根清静多了。
二是抓出了苏锦这个“巨贪”,带着一帮干儿子、干孙子,居然贪了七百多万两银子。
这帮孙子贪钱不算,还瞒着朕干了那么多坏事!
不过,他并不认为苏锦该死。
明朝皇帝大多宠信内臣,就是从永乐帝这里起的头。
在永乐皇帝的心里,包括他的老子朱元璋也认为,皇权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可靠的。
而最可能与他们分权的大臣们,最好有人看着他们,从旁掣肘。
做这种事的最好人选,就是皇帝的家奴们,太监。
北京燕王府行在,正殿旁�2�1阁里,只有永乐皇帝、太子朱高炽和高希三人。
永乐皇帝将高希的奏本递给了朱高炽,说道:“希哥儿,苏锦这帮人贪墨了这么多,不过到底追了回来,就不必要砍头了吧?”
听得出来,永乐皇帝这是要保苏锦。
“陛下,苏锦贪墨事小,但贪墨引发腐败,轻则累积民怨,重则激起民变,之前南海子吉庆沟一案就是一个例子。百姓们有怒气时,骂的是朝廷与陛下,而不是苏锦。”
“苏锦这帮人,贪了陛下的钱,还坏了陛下的名声,最后所有的后果都要朝廷和陛下来承担。”
“陛下,这是明目张胆地欺君,不杀,朝廷纲纪何存,陛下颜面何在?”
“炽儿,你也认为苏锦该杀?”
“儿臣与希哥儿的看法一样,杀了苏锦,可平官愤。再处置掉几个在京师为非作歹的内官监苏锦的干儿子、干孙子,民怨才可以平息。”
“这苏锦做内官监的掌印虽然才三年,但他服侍朕多年,也算尽心竭力,苦劳还是有的。如今他的金银宅院,都被东厂卫尽行查抄,若再砍他的头,朕于心不忍。”
永乐皇帝为苏锦说情,并不仅仅是为了苏锦。
如果苏锦被东厂卫随意干掉,那么寒的就是内务十二监所有内臣的心。
永乐皇帝如果一句话都不说,一个人都不保,那么今后这些“家臣”怎么还能安心为皇帝办事,为皇帝做打手呢?
暖阁里的暖炉烧得挺旺,但气氛却很凝重,一时无人说话。
“郑大伯,内官监在京师造的孽,也需要由苏锦和他的干儿子、干孙子们来还。臣想郑大伯既然已经下旨迁都北京,总不希望看到京师的百姓私底下咒骂朝廷吧?”
高希这番话,好像换了一个话题。
“怎么还?”
“犯事致人死亡的他的那些干儿子、干孙子要死,公开处决。受害的百姓要得到朝廷的抚恤,也就是花钱买人心。”高希答道。
高希实际上让了一步,他没再提“一定要杀苏锦”。
永乐皇帝想放苏锦一马,做臣子的还能怎么样?
不过,高希刚才的话实际上是向永乐皇帝提交换条件,不能轻易让苏锦过关。
花钱买人心这件事,朱高炽也有经验,当年龙江造船厂的垮塌案,他就听从了高希的建议,对受害者家属进行了抚恤。
朱高炽说道:“父皇,抄没的宅院和财物尽皆变卖后所得,与七百万两白银一起,解送顺天府衙用于京师受害者的抚恤。”
高希补充道:“另责令顺天府统计拆迁户数量,制订补偿章程,对京师拆迁百姓进行适当补偿,以慰民心。”
这两小子,原来在这里等着朕呢!
你们这是让朕同意,用钱来买苏锦的命。
永乐皇帝的心在痛,七百万两银子啊!说到底,那些钱本就应该是朕内库里的钱。
但是现在,为了安抚内务十二监的“太监们的心”,他只能咬牙点了点头。
几天之后,宫内传出消息,内官监掌印太监苏锦因突发疾病,去职后往庆寿寺养病。
这个消息来得突然,看起来并没有引起大波澜。
颇耐人寻味的是,内官监派往京驻京师的大小工程监工太监,也在短时间内进行了大批更换。
其中一些欺压百姓的太监,被顺天府抓捕入狱,很快就审讯完毕予以处置。81Zw.�0�4�0�2m
该打的打,该流放的流放,该杀头的就押往西四牌楼刑场砍头。
饱受拆迁、营建之苦和监工太监欺压的京师百姓,终于吐了一口恶气。
只要西四刑场要砍太监的头,百姓们便如过年逛庙会一般,成群结队前去观刑。
更让京师百姓意外的是,顺天府满城贴出榜文告示,要对拆迁民众进行补偿。虽然每家每户能够得到的银子不多,但民心大振,永乐皇帝和朝廷在百姓中的形象大为改观。
除非是罪大恶极的太监,大多数没有害人性命的犯事太监,都同意了东厂卫提出的条件:只要尽数交出贪墨的银钱财物,便可以全身而退,或回家、或养老、或养病听其便。
内官监已经有两位权监倒在了高希手里,这还不包括之前在高希这里撞了南墙的御马监少监海寿。
一时之间,皇宫内务十二监俱人心惶惶,谈高希、谈东厂卫色变。
“纪大人,昨天锦衣卫抓我二人之时,并未出示驾帖。我二人不想不明不白地被抓来,也不想稀里糊涂地出这诏狱。若有驾帖,我二人便不能就此离开,审问清楚再说。若没有驾帖,那就请纪大人与我二人一同去见圣驾,说个明白。”夏元吉书呆子气十足,居然在诏狱里和特务机关的头子说道理,唉!
纪纲听了,又气又急,伤口好像更痛了。
高希听了,也忍不住想笑:“夏大人,与锦衣卫有什么理好讲?若他们讲理,二位大人就不会进诏狱了,我也不用打伤他、押着他来诏狱放二位大人了。”
“啊,什么?你打伤他、押着他来的?”工部尚书宋礼能干实事,但在宫廷斗争这些事上也是书呆子,这时候书呆子气也发作了:“若是如此,我和夏大人也不能这样随你走。高大人,你这是劫狱,劫狱啊!这是大罪!”
“宋大人说得没错,我们二人不能和你走。”夏元吉对高希说道。
此时的高希想撞墙,想死!
“二位大人,快走吧!就别较这个真了!”高希恳求道。
“谁敢走!你糊涂!”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但却是在怒斥高希。
众人一看,赶紧跪下拜见:“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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