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公急匆匆地跑到高府传旨前,高希的岳丈惠安伯金玉已经得到了京师三大殿被天火烧毁的消息。
金玉赶在刘公公之前到了女婿家,将此事告诉了高希。
高希想起了史书中的记载,喃喃道:“这回朝堂之上又要掀起政治大风暴了!”
高希虽然神情担忧,但看起来很平静,金玉看了着急起来。
“你小子还担心什么大风暴!你是最坚定支持圣上都城北迁的臣子,大臣们早就视你为溜须拍马的奸臣。这下好了,皇城还没用呢,天火就烧了三大殿。反对的大臣不光会上疏向圣上进谏,定然还要弹劾你,你赶快想想自保的办法吧!”
金玉这个“宫廷政治的老狐狸”当然知道这件事太大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为女婿着急。
“平安,去取我的官服,给我更衣。”高希站了起来,从容吩咐道。
“这个时候你不好好想想对策,还你穿什么官服啊?”金玉急得要跳脚。
“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急也没用。正如爹刚才所说,我是最坚定支持圣上都城北迁的臣子,我虽然赋闲在家,却怎么可能置身事外。若不出所料,一会儿就会有旨意来召我进宫。”
高希在平安的服侍下,一会儿就穿好了官服,刘公公正好走了进来。
“圣上口谕,传太子少保、镇寇侯高希即刻进宫面圣。”
“臣高希接旨。”
高希接了旨,立即起身跟着刘公公走了出去,都没来得及回头看一下老丈人金玉。
袁纨和金琬琰,还有高宝夫妇闻讯,都跑了出来,想要叫住高希问个明白,哪里还赶得上,高希早就上了宫里的车马去了。
众人再要问金玉原委,金玉满脸愁容,喃喃自语:“政治大风暴,政治大风暴。”
众人不解,却也知道出了大事,全家顿时一筹莫展。
高希赶到养心殿暖阁时,朱高炽已经在了。
永乐皇帝颓丧地坐在龙椅上,听着朱高炽回话。
“父皇,你还记得胡齐吗?”
“胡齐?胡齐是谁?”永乐皇帝被朱高炽问得莫名其妙。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叫你来,是让你帮我找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吗?
胡齐,可不是一个无关紧的人。
数月前,永乐皇帝因为京师新皇宫整体竣工,眼见大功告成,龙颜大悦,兴奋之余就叫了钦天监的人来问天相吉凶。
从新都营建开始,反对迁都的声音就没有停止过,但永乐皇帝迁都的决心从来没有动摇过。
之前,对萧仪等反迁都官员的贬斥早就表明了永乐皇帝的态度了。
钦天监监正可不能光会看天象、懂历法,人情练达也很重要。
他早就和手下打了招呼,带着一帮博士觐见永乐皇帝,一进殿就齐刷刷跪下山呼万岁,然后一通马屁。
可是偏偏就有一个智商奇高、情商很低的家伙站了出来,说陛下我算过了,三个月后,皇城三大殿奉天、华盖、谨身,将被天降大火烧掉。
此人便是胡齐!
当时全场肃静,永乐皇帝更是脸色铁青,让他说个明白。
这胡齐年纪轻轻,也不害怕,反而从容大方地说道,此三大殿开建之日非吉日吉时,主梁位置略有偏差,因而该有一场逃不过去的火劫。
说完,也不看永乐皇帝已经气得发绿的脸,对着永乐皇帝恭敬作揖之后转身退了出去,边走边说“送我去刑部大牢”,都不用永乐皇帝下令拿他了。
“狂生,狂生!”永乐皇帝用手指着胡齐的背影直发抖,又厉声说道:“将钦天监一干人等全都给朕拿下!”
钦天监一应大小官员平白落得一场无妄之灾,皆哭爹叫娘。
实际上,胡齐并没有说什么反对永乐皇帝的话。
皇帝陛下问我天相吉凶,胡齐就将测算的结果据实相告,他并没有说三大殿将被烧毁是因为迁都北平劳民伤财。
可是在永乐皇帝心里,才建好的大殿,你就说会被天火烧毁,摆明了是要反对迁都北平的既定国策,龙颜大怒不可避免。
后来太子朱高炽、首辅杨士奇等人好说歹说地求情,终于饶过钦天监一干官员,只是胡乱打了几棍或罚俸了事,唯独胡齐不能放过。
永乐皇帝甚至都懒得知道胡齐姓甚名谁,就下令处死他。
不用你处死,胡齐这个钦天监的博士确实有两把刷子。他已经算出来皇帝要处死他,便在牢里提前悬梁自尽了。
这事发生在数月前,处死一个钦天监的小小博士,永乐皇帝早就忘了,更别说他原本就不知道“胡齐”这个名字。现在太子朱高炽问起,他当然不知道。
“父皇,胡齐是钦天监的博士,数月前他就当面直言,说三大殿会被天火烧毁。”
“啊!”永乐皇帝想了起来,他的脸色变得惨白,“朕,朕错怪他了。”
永乐皇帝脸色惨白是因为他怕了,但他并不怕自己错杀了一个钦天监的博士,而是怕“天火烧殿”是上天在发怒,是上天要惩罚他这个大明的天子。
“如之奈何?如之奈何?”永乐皇帝这位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雄主,突然在这一刻害怕起来。
“父皇,不如下诏听听群臣的意见,然后再做定夺吧!”
“陛下,臣以为天火烧殿只是自然现象,就像天火也会击中山中的树木引发山林大火一样,没什么可讨论的,再重修三大殿就是了。”高希进来说道。
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三大殿着火,无非是建筑物的避雷措施做得不到位。
史书上的记载,明清两人代故宫都曾发生因雷电击中宫殿引发火灾的事件。明代有记载的多达十几起,清代也有。
永乐皇帝和朱高炽都被高希的话惊到了。
按高希的说法,天火烧殿就是一件孤立事件,和上天发怒毫无关系。
可是怎么能没有关系呢?在古代中国人的心中,上天呈现的种种天相都预示着上天对人间种种大事件的态度,尤其像这种莫名其妙的天火导致的火灾,更是表明了上天对为君者的不满。
永乐皇帝怎么敢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