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儿臣以为可以‘先礼后兵’。仍旧依惯例派使臣前往申斥,若阿鲁台不听,再发兵不迟。”高希说道。
“炽儿、爔儿,你们认为阿鲁台这次会退兵吗?”永乐皇帝追问道。
“阿鲁台没有实力与大明对抗,儿臣以为他这次只是借此作势,会向大明要不少好处,满足了他的胃口,他才会答应退兵。”朱高炽说道。
“若你是朕,你会如何应对?”
“儿臣以为,战事一起,最苦的是百姓。战事耗费大量国帑,都要从百姓辛苦劳作中得来。大明开国至今,大小战事不断,如今应以休养生息为主,不宜再开战端。互市革新后,边关贸易欣欣向荣,百姓安居乐业,总算过上了几年太平日子。如果再打仗,百姓又会流离失所啊!因此,儿臣不赞成用兵,还是建议派使臣前往申斥,勒令阿鲁台退兵。阿鲁台如果有什么要求,只要不算过分,答应他就是了。”
朱高炽的答案,就是他一向的主张,体察百姓的痛苦,不忍增加百姓的负担。
永乐皇帝不置可否,没有赞许,也没有驳斥,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
“爔儿,若你是朕,你又会如何应对?”
“阿鲁台他若怕大明,就该自己找个借口退兵,他却反而增兵,说明他的心态也与过往不同了。他当然会向大明提条件,但绝对会是狮子大张口。像过去一样,只派一个使臣去颁旨申斥,这次恐怕不管用。”
“何以见得不管用?”朱高炽问。
“急报上最后还提了一句,兀良哈三卫有骑军正向南异动,他们这是给阿鲁台打下手来了。如果不是准备向大明要更多的东西,阿鲁台是不会鼓动那些兀良哈的亲家甘冒反叛大明的罪名举兵助阵的。”高希说道。
“如之奈何?”永乐皇帝问。
“依儿臣看,不如步步为营,分三步走。”
“第一步,照太子殿下的意思,派使臣申斥。语气、措词可以强硬,但也要听听阿鲁台提什么条件。”
“仅仅申斥是赶不走阿鲁台的,那就听听他的条件,这就到了第二步:‘拖’字廖。再派使臣前往,不同意他的条件。阿鲁台一定会做小幅让步,不理他,还是不同意。如此往复,不与他起冲突,‘以拖待变’,阿鲁台耗不起。”
“与此同时,出奇兵,打残那几只跟着阿鲁台闹事的跟屁虫,震慑兀良哈三卫的大小头领,让他们明白谁才是天下共主。”
“第三步,斩首行动。”
“斩首行动?四王爷你要砍谁的头?”脱欢不解地问道。
在场的众人也是一脸懵,不知道高希在说什么。
“擒贼先擒王。如果阿鲁台不听陛下的规劝,那么就直接进鞑靼大营将他活捉,或者直接砍了他,鞑靼大军就会群龙无首,这场战事也打不成了。”
“四王爷?你...你是在异想天开吧?”脱欢的眼神已经由“不解”转换成“不屑”了。这个向来聪明机智的四王爷,今天像是发寒热烧坏了脑袋,说起了胡话。
鞑靼大军训练有素,大宫守卫森严,被高希说得好像就是他们家一样,想去就去、想走就走。
“呵呵呵...”众人都轻笑了起来,原本紧张严肃的御前机密会议也轻松了下来。
“爔儿,这...直入乱营拿人、砍人?你如何办到?”永乐皇帝问。
“这是军事机密,不可言说!”高希说道。
高希这样的回答,更加让人觉得他是在做白日梦了。
“朕知道你武艺高强,乱军之中也可以取人首级,但这回就算了吧!还是想想别的办法...”
此刻的永乐皇帝,自然觉得“斩首行动”实在不靠谱,根本不予考虑。
高希无视众人的笑声,冲着永乐皇帝一拱手,正色说道:“父皇尽管再想其他让阿鲁台退兵的办法,斩道行动交给儿臣便是。只是此事机密,出了养心殿,谁也一不许提一句!”
永乐皇帝也不当回事,笑着满口答应:“呵呵,那就如此吧!要钱、要人、要兵器,你只管问方大人(兵部尚书方宾)要。碰到其他难题,老规矩,还是去找你的太子大哥帮你解决。”
“儿臣遵旨。”
“臣方宾领旨。”
朱高炽和方宾也希望高希能抓住阿鲁台,但“斩首”怎么斩,他高希也不说,两人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都是无奈。
“父皇,我看这第三步,不如调一支大军到大同府,以备不测吧!”朱高炽说道。
“那就各自准备去吧!”永乐皇帝拍板定案。
众人行礼退渐次退出殿去,永乐皇帝却叫住了杨士奇:“杨阁老留一下,朕想叫你陪朕说说话。”
“是,老臣在。”杨士奇留了下来。
这个“三步走”的方案,总体上坚持了“只派使臣不出兵”的策略,并试图动用极小兵力的情况下,让鞑靼大军知难而退。
只有在阿鲁台决意与大明耗到底的情况下,万不得已,大明才会祭出备用大军教训阿鲁台。
对于大明来说,这算得上是一个“进退自如、可保万全”的方案。
朱高炽很有自信,只要大明派出使臣,严厉申斥再加上一些好处,也就是“胡萝卜加大棒”,管叫阿鲁台乖乖地退兵。
脱欢内心也挺满意,他那些潜伏在鞑靼军中的瓦剌兵“积极闹事”,终于将大明拉下了水。
虽然大明还是不倾向动武,但大明君臣解决此次阿鲁台问题的决心是坚定的。
脱欢当然希望阿鲁台能扛下去,和大明对耗,能逼到走大明走“第三步”,那他脱欢和瓦剌部就是最大的赢家。
几个人出了殿,朱高炽、方宾本想叫住高希问几句,看看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高希却像赶着去投胎,一出殿就是一路小跑,一溜烟地去了。
殿内,永乐皇帝给杨士奇赐了座,连同刘公公在内,屏退了所有人。
养心殿安静异常,刚刚才点上的东莞进贡的上用沉香,正散发出清幽的甘甜香,让人心绪渐平、神志安宁。
永乐皇帝闭眼凝神,杨士奇也放松了下来,享受着片刻的身心宁静。
“杨阁老,高炽和高爔,哪一个更适合坐这把龙椅?”
永乐皇帝没有睁开眼睛,问话声也很轻,却如同在杨士奇耳边炸了一个惊雷。
他惊得站了起来,又跪下磕头:“臣,臣不敢妄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