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长得不好看……”沈心雅难过地垂着头,“她们都说我长得不好看……”
泪珠子啪嗒啪嗒掉落。
她跪坐在河边,可怜兮兮泣不成声。
陆映皱了皱眉。
半晌,他才道:“也没有很丑。”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石榴红罗裙上,顿了顿,又道:“你这条石榴裙很漂亮。”
沈心雅猛然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不可思议地注视他。
他是第一个告诉她,她长得不丑的少年郎。
他还夸她的裙子很漂亮!
心脏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少女脸颊浮红如血,完全忘记了浑身湿透的冷意,周遭的天地仿佛也都亮了起来,她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春日里百花盛开的热闹与明媚。
她紧紧攥住裙角,目光掠过他系在腰间的蟠龙纹刻字玉佩,不由惊讶道:“你是四皇子?”
“嗯。”
“我……我是沈家的女儿……”沈云兮羞怯地咬了咬嘴唇,“谢谢你救我。”
陆映起身:“你看起来已经没事了。我先走一步。”
“诶?”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陆映已经走远了。
后来,等她再听见陆映的消息的时候,他已经是当朝太子了。
她暗暗为他高兴,还曾为了他去寺庙里捐香油钱。
再后来,她听说陆映和沈家女订亲,她以为自己多年来的等候与暗恋终于要有结果了,陆映终于要来娶她了。
可是谁知,陆映要娶的人竟然是她的堂姐沈银翎!
沈银翎经常穿石榴红罗裙,世人都夸赞她穿这种罗裙很漂亮,却不知最先穿石榴裙的沈家女是她沈心雅,她怀疑是太子殿下搞错了对象,因为石榴裙的缘故,误把沈银翎当成了她,毕竟她当时没有报上自己的名字。
也或许,根本就是沈银翎调查到她和太子殿下的这段过往,所以故意当着殿下的面穿石榴裙,冒充成当年落水的她,心机地抢走了她的这段姻缘。
她好恨。
她本就是出身低微的庶女,沈云兮夺走了她在府里的一切,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嫁给陆映。
可是,沈银翎竟然抢走了她唯一的希望!
这两个贱人都该死!
好在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回到了太子殿下的身边,她一定会让他重新想起来,当年落水的小姑娘是她沈心雅,他念念不忘的石榴裙少女,也是她沈心雅!
冷宫,黑色石殿。
沈心雅放下墨条,拿手帕擦干净指尖。
她不知如何向陆映解释当年的事,贸然说出来倒显得太过刻意,这种事情还是得让当事人亲自发现,才能更加震撼难忘,也能对她产生浓浓的愧疚。
她琢磨着,恭声道:“不瞒殿下,对兄长而言,我是他加注在您身上的砝码。可是对我而言,我是心甘情愿来冷宫伺候您的。我不在意您的身份,只要能留在您身边,我就十分满足了。”
陆映有些厌烦。
经历了被沈银翎背叛一事,他现在根本就不想再碰女人。
他冷冷瞥向沈心雅。
他隐约记得,自己小时候救过一个沈家的小姑娘,似乎就是眼前这位。
当时这小姑娘矫情得很,好容易死里逃生,不关心她自己的身体,也不向他道谢,反倒矫揉造作地请他闭上眼睛,在那里哭哭啼啼说她长得不好看。
当时他想,跟个落汤鸡似的,比起那位从头发丝精致到脚后跟的沈家大小姐,确实不好看。
但是出于骨子里的皇族教养,他还是说了句没有很丑。
后来他注意到了她身上的那条石榴裙。
小姑娘过于矮小瘦弱面黄肌瘦,不大撑得起那条裙子,那一刻他莫名其妙想到沈银翎,想到如果是她穿这条石榴裙,一定很漂亮。
于是他就夸了一句她的石榴裙很漂亮。
这小姑娘不知怎的就像是打了鸡血,突然就不哭了。
这是他对沈心雅唯一的一次印象。
他收回视线,把写废的宣纸揉成一团,散漫道:“不肯走?”
沈心雅满眼坚定:“我已决心跟随殿下。无论是洒扫庭阶还是做饭洗衣,我都愿意为殿下效劳。我知道语言不能说明什么,我会用时间和行动,向殿下证明自己的决心。”
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陆映就知道这女人是撵不走了。
他把废纸团扔到旁边:“你姐姐身边正缺伺候的人,你既想留下来,那就去照顾她吧。”
沈心雅愣了愣。
很快,她委屈地抿了抿嘴巴,望向陆映的眼神充满了欲言又止。
可她终究什么也没说,只起身福了一礼:“请殿下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姐姐。”
她想,如果她在沈云兮那里受到足够多的委屈和伤害,那么将来陆映知道她就是他年少时倾慕的石榴裙少女时,一定会加倍憎恨沈云兮和沈银翎,也会加倍怜惜她。
于是她流露出一种坚韧不拔的表情,像是一朵不惧风雨的小白花,决绝地退出了主殿。
转眼便是陆争流册立太子的日子。
沈银翎进宫参加册封大典的时候,注意到宫里格外热闹,几条主要宫道都铺了红毯,琉璃殿檐下的各色宫灯焕然一新,连路边不知名的小树都被挂上了红绸和红灯笼,宫女太监捧着皇帝赏赐的东西,穿过宫巷往张贵妃的宫里走,队伍长到看不见尽头。
天子赏赐六宫大赦天下,整座皇宫都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氛围里。
她记得当年陆映册立太子时,哪有什么赏赐,只不过是简单走了个过场。
她弯唇:“皇帝老头儿还挺偏心。”
薛绵绵跟在她身边,拿一双小鹿似的湿润眼睛瞅她,小声道:“昭昭,我觉得废太子挺可怜的……”
生母走得早,母族远在西北关外。
好容易挣到储君的位置,却被喜欢的少女亲手拽了下来。
沈银翎挑眉:“你那是什么眼神,好像我欺负了他似的。可我也没办法呀,谁叫他非要保沈云兮和沈家?更何况他从前待我也是非常心狠的,他那般羞辱于我,我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她可没忘记刚从甘州回京的那几个月,是如何在陆映手底下艰难求生的。
被关在密室里的事情,她到现在还记得呢!
薛绵绵轻轻叹了口气。
她的昭昭是一把美人刀,看似温柔解意,实则刀刀取人性命呐。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沈银翎望了眼冷宫的方向,“我是该去瞧瞧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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