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胤禛闭着眼睛,人却依旧很清醒,因为身边的那位每隔几个呼吸间就会翻一次身,而且频率越来越快。
宜婳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她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闪过弘晖低着头一声不吭的挨打的情形。
这孩子,是不是打的重了,都不会喊疼了?
府医有没有给好好上药,陈嬷嬷送去的补汤他有没有好好喝?
越想宜婳越不放心,万一晚上弘晖烧了起来可怎么好,要知道历史上他就是高烧不退去世的。
腾的一下坐起来,宜婳要下床穿衣服去前院看看,看一眼就好。
胤禛从身后按住她的肩膀:“更深露重的,别孩子没事你倒下了,我去瞧瞧他,等会儿就回来。”
宜婳见胤禛坚持,没有说什么,让玉雪把一直备着的参汤递给胤禛:“爷看着他喝了再回。”
胤禛好笑,这汤汤水水的又重出江湖了。
苏培盛正在打盹,被叫起来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接过主子手里的食盒,拎着灯笼向着大阿哥的住所快步走去。
弘晖趴在床上,床头烛光熹微,手里拿着一本书,拿反了也没放下,不知道在想什么出神。
伺候他的太监婆子纷纷劝了要早睡,都被弘晖不耐烦的打发走了,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思索着。
他是真的没想到额娘会发这么大的火气。
为什么额娘没有感觉到解气,说到八婶的时候一脸平静,说到自己做的事情就激动成了这个样子。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胤禛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把参汤端出来,示意苏培盛出去。
“喝吧,喝了你额娘也安心。”胤禛撩开袍子坐在弘晖床边,从弘晖的角度能看见他的里衣。
熟悉的味道充斥着鼻子,弘晖下意识的弯起嘴角又移开视线,但还是乖乖的喝完。
胤禛翻着床头的柜子,找到了梅干,往弘晖嘴里塞了两颗。
“今日你额娘打了你,可是觉得委屈?”胤禛将弘晖身上的棉被盖好,府医给伤口处理的很好,再过几个时辰就能消肿了。
弘晖先是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怎么想到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八福晋的?”
“打蛇打七寸,八婶最在意的就是八叔的感情,儿子听九叔说过一嘴,八叔于内宅之事上都听八婶的。这么多年八叔府上没有孩子降世,八婶都坚持着不给八叔纳妾。”弘晖坦白自己的想法,“既如此,儿子就想办法让八婶痛上一痛。”
胤禛闻言点点头,以弘晖这个年纪,知道借力打力,区区几句话而已,就让皇阿玛出言敲打八福晋,这样的心思不可谓不灵巧。
“那为什么不提前和额娘或者阿玛说?”胤禛继续问,“你觉得我们不会支持你?”
弘晖眼神有些飘忽,声音也放低了:“儿子也不确定能不能成,这都在皇玛法一念之间,若是没成,那就没必要让额娘知道,空欢喜一场。”
“你过于着急了。”胤禛点评,“按照皇上召你陪侍的次数,只要再等等,几天之内就有面圣的机会。但是你亲自请见,那你说皇上难道不会觉得你处心积虑吗?”
“我……儿子看大姐姐的脸,就忍不住愤怒,这若是伤在额娘的身上,儿子就更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了。”弘晖剖析自己的心路历程,“儿子想坏人尽快得到处罚。”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将这次做的事情,分在几次在皇上面前循序渐进的说,有了铺垫皇上不会觉得你居心不良,同时你友爱兄弟的优点在皇上心理更加根深蒂固,也会不动声色的突出八福晋来。”胤禛指点他。
“弘晖你要明白,你是阿玛的嫡长子,你在外特别是在皇宫里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贝勒府,最终代表着阿玛的意思,因此更要三思而后行。”胤禛说了这么多话口有些干,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额娘也是因为这个生儿子的气吗?”弘晖听进去了,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莽撞了。
“那倒不是。”胤禛好笑,他刚刚说了那么长,弘晖这小子是半句话都没入耳,就惦记着他额娘。
“她不喜欢你小小年纪,将心思用在这些小道之上,她希望你可以用阳谋战胜阴谋,永远行走在阳光之下,而不是主动走向阴影里。”胤禛将宜婳的用意讲给弘晖听。
弘晖先是感动的红了眼角,随后又很困惑:“可是阿玛,宫里不可言说之事数不胜数,儿子以为……”
“阿玛知道你要说什么。”胤禛打断他的话,“再有下次,记得先和阿玛讲,你要记住,阿玛也在宫里生活了十几年,不比你短。”
胤禛不否认,宜婳对弘晖的期许让人听着就非常心动。
但是,亲身经历的宫中生活让胤禛也非常清楚,弘晖早就在阳光和阴影里并行了,这样的事他做的如此纯熟绝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以前或许他把心思用在了德妃身上,用在了同窗身上,用在了宫里错综复杂的内侍身上,他们做父母的并没有察觉到。
也是因此,宜婳惊觉的时候,一怒之下对弘晖用了板子。
弘晖以为胤禛是来教训他的,没想到是来袒护他的:“您的意思是……”
胤禛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别让你额娘担心。”
翻译过来就是,下次再要做“坏事”,提前和阿玛商量,不要让额娘知道,是吧。
弘晖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他不顾后背屁股的伤痛,直起身来:“儿子知错了。”
“好了,这几日你好好养伤,宫里阿玛替你请假。”胤禛见弘晖不再抑郁寡欢了,再一次把他的被子盖好,吹熄了油灯,慢慢走向了正院。
今晚月色正好,胤禛抬头看着月亮,心想。
宜婳身上的这种执拗的天真让人又怜又爱,只是弘晖的身份不能是不惹尘埃之人,有他额娘划一道准绳也好,省的他哪日主意大把天都掀了自己才知道。
有宜婳时时在身边警醒着,弘晖也好,自己也罢,行事总会多几分顾虑,这就很好了。
苏培盛跟在胤禛身边回了正院,发现福晋正靠在门口抬头望月,和刚刚主子爷的动作如出一辙。
这破月亮有什么好看的,苏培盛缩了缩手,后半夜的天真是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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