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1)

从看守所出来,方新亭赶紧打了个出租去医院,心里祈祷着出了车祸的女儿没事。

手机突然响起,是妻子的号码:“我们的孩子,凝凝没了……”

声音死灰,没有一丝丝的生气。

“什么!”方新亭身子僵住,脑子嗡嗡直响。

电话的另一边,妻子低着头,握着女儿冰冷的手指。

肌肤相触,是那么的冰凉。

再也暖不热。

“如果有来世,不要再做夫妻和父女了……”

妻子将脸凑到女儿冰冷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唇意冰冷,如同她的心。

全是绝望。

方新亭一脸惊恐,冲着手机大声喊:“不要做傻事,我马上就到了。”

“晚了。”妻子闭上眼,手机缓缓滑落,朝着地面坠去。

啪嗒一声,再无任何声音。

方新亭的灵魂仿佛被这声啪嗒撕裂,大声呼喊:“思齐!思齐!”

他紧握着手机,拼命催促司机快点,心里大骂起这个惹事的堂弟。

方新亭和堂弟一家的恩怨,还得从很早的时候说起。

二十多年前,女儿早产出生,在医院住了十天才出院。

他既要照顾妻子,又要照顾女儿,焦头烂额的。

堂弟主动提出先帮他去上班,免得一直请假没工资还可能丢工作。

等到女儿身体稍稍好点,他想去工作时,堂弟却拒绝归还。

还偷走了他的户口本,冒用起方新亭这个身份,让他成了黑户。

几年过去,他到其他学校应聘做老师,各种档案都要跟着户口走。

他不得已把堂弟告了,才算要回了‘方新亭’这个身份。

女儿长大后,很争气的考上硕博连读,刚拿到博士学位,却被车意外撞了。

下了一次又一次的病危通知书,进了一次又一次抢救室。

堂弟还故意挑衅他,嘲笑他。

说他恶事做尽,陷害兄弟吃官司,所以女儿才会被撞。

他忍无可忍,动手打了堂弟。

堂弟当即报警,什么都不要,就要他蹲班房……

冲下出租车,方新亭朝着病房里跑去。

刚进病房,瞳孔猛烈一缩。

女儿躺在病床上,白布覆面。

妻子躺在女儿身边,遗容苍白而绝望。

“请节哀,我们尽力了,你的女儿两个小时前去世,你妻子随后自尽……”

医护人员的声音如同利刃,将他割得体无完肤。

心口翻涌,嘴里泛出一股铁锈味。

他发出撕裂灵魂的嚎叫:“不要!不要离开我!”

捂着胸口,双膝缓缓跪地。

头磕在病床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世界渐渐远离,他隐隐约约听到医护人员的声音:“快抢救,急性心肌梗塞。”

不要抢救了!

方新亭用最后的意识抬头看着病床。

伸出手,想要去触妻子与女儿的手。

让我!

握着她们的手!

……

1983年,夏。

一间破旧的平房中。

“新亭哥,你借我两百块钱。”

声音钻入耳中,搅得方新亭脑袋如同撕裂般疼痛。

“才两百块钱而已,你都不肯借吗?我们可是一个姓的兄弟。”

抬起头,看到对面的人,居然是年轻时的堂弟。

方新亭一怔。

他不是急性心肌梗塞吗?怎么会站在这里?

转头看向四周,房子又破又旧,就是记忆里的家。

他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温热又充满弹性。

难道……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

难道,我,重生了?

想到此,方新亭攥紧拳头,身子轻轻颤抖。

见方新亭表情变幻,堂弟有些莫名其妙:

“你可是在我家长大的,我当你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世上除了亲兄弟,还有谁值得信任?”

“你可不能被简思齐哄了,她肯定是想把你的钱往她娘家送。”

听着这厚颜无耻的话,往事一幕幕浮现,鲜血淋漓。

“滚出去!”方新亭站起来,抄起板凳,朝着堂弟头上砸去,“滚!”

堂弟觉得太奇怪了,以前方新亭可是耳根子特别软,说上几句就把钱借来了。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他赶紧侧身一让。

板凳是实木做成的,又沉又重,越过堂弟,落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看着方新亭那愤怒的眼睛,堂弟知道今天也说不通了:“今天的事情不算完!我回去找我爹娘,让他们来找你,白养你这个白眼狼了。”

堂弟扔下狠话,朝外走去。

见到堂弟出去了,方新亭的身子晃了晃。

一转头,他看到了妻子。

身子猛地僵住。

妻子脸色憔悴,下巴尖尖的,身材消瘦,看上去就营养不足。

身上是破旧的衣裳,却依旧无法掩盖她的温柔和光芒。

眼前的一切和过去的记忆交织在一起。

方新亭眼眶微红,声音哽咽:“思齐?”

女儿可能是饿了,哇哇地哭了起来。

听着这小小的、糯糯的哭声,方新亭如同被闪电击中,跌跌撞撞向前,想要去抱妻子,去抱女儿。

妻子闪身错过,眼神冰冷,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方新亭想狠狠抽自己几个嘴巴。

妻子本该拥有美好的一生,却因为他这个孤儿家庭的拖累,年轻时一直跟着受穷。

日子刚刚好过一些,却又失去了这么争气的女儿和自己的生命。

但他知道没用,现在不管他说什么,妻子都不会相信。

现在,他要做的是改变和呵护。

慢慢改变他在妻子心目中的形象。

重活一世,不能再让悲剧重演!

低下头,女儿在襁褓里恹恹地哭着,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妻子也是同样的病恹恹,需要补充营养。

方新亭问简思齐:“家里还有钱吗?”

听到钱,简思齐冷冷地看着他:“没有钱。”

见到妻子态度冷淡,方新亭也想起现在的事情。

他是大学毕业后分配的老师,以前每月工资68元。

这么高的工资,原本家里的生活应该很宽裕的。

可是,方新亭把工资的大头都给了堂弟一家。

自己家整天吃糠咽菜的。

就连妻子生产住院,也是预支的工资。

现在,哪还有钱?

想到这些,方新亭胸口有些窒息,低低地说了一声:

“对不起!”

简思齐一怔。

“工作我会抢回来,那是我的工作,不可能给别人。”他低声发誓,“我以后的工资,也不会再给堂弟一家了。”

“但是,你现在手里有没有钱,给我点……”看着简思齐那憔悴的脸色和女儿恹恹的哭声,方新亭心里很是难过。

他得给简思齐买点肉吃。

简思齐唇角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又忍住了。

从口袋里拿出五十块钱,声音冷硬:“这是最后的钱了!你想给谁就给谁吧。”

方新亭眼前浮起前世的事情。

前世堂弟来借钱,他不好拒绝。

硬逼着简思齐把最后的五十块钱拿出。

结果,家里当天断了粮。

简思齐当时就有了死志。

从这天起,不吃也不喝。

直到简思齐娘家得知消息,过来送粮食。

那天,岳父和岳母劝了简思齐好久。

才把她劝得愿意吃喝。

但从那天起,简思齐就不再和他说话了。

虽在同一间屋檐下,却形同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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