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姜吾道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惊得站起身来。
“正是。”文谦道。
姜吾道难以置信地看着文谦。
“师兄答应了?”他怒气冲冲,“圣上此举究竟何意?”
“你先坐下。”文谦道。
姜吾道并不理会。仍急道:“方师兄在河西经营多年,那可都是他的心血!”
文谦道:“圣上还能是何意,自然还是不放心河西。记得我上回跟你说过,圣上十分忌惮九殿下,所以才让晚云嫁给九殿下,存了要她监视九殿下的心。”
这话,姜吾道自是记得。
裴渊在河西威望甚高,虽然人人都知道京城有个皇帝,但对裴渊的爱戴却远超皇帝。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就算裴渊是皇帝的儿子,此事也引起了皇帝的忌惮。河西位置险要,东可攻中原,西可出西域,皇帝想要抓住西北,便要牢牢将河西拿在手中。
故而这些年来,在皇帝的授意之下,朝廷多次尝试削弱甚至夺走裴渊手中的河西军政大权。奈何他在河西根基着实深厚,贸然动他,只怕引起河西大乱,反而对皇帝不利,故而只得忍下。
皇帝对裴渊又爱又恨,可见一斑。
而去年的那桩哗变,其实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包括皇帝在内,许多人原本以为会大大削弱裴渊的势力,可最终只折损了宇文鄯一人,上下并未离心,不仅守住了疆土,还一举打下了高昌,让西戎归顺,简直势如破竹。这样大的功绩,皇帝虽然真的高兴,但也真的更加骑虎难下。
“故而,他将主意打到了仁济堂来。”姜吾道恨道,“他明面拿九殿下没有办法,便要来阴的。”
文谦道:“圣上是个只看实际的人,年纪越大,越是不信任别人,包括儿子。如今九殿下手下多是身经百战的精兵,又有河西马场提供源源不断的良马。凉州乃交通咽喉,靠着四方往来而越发富庶,粮草丰足。若九殿下起了异心,抬脚便可到长安来,成了圣上心腹大患。加之太子屡屡招惹九殿下,弄出这许多荒唐事来,招致九殿下诸多不满。这异心今日不起,难保起到新君头上。”
“父子不似父子,君臣不似君臣。”姜吾道冷冷道,“既如此,圣上为何不索性将九殿下,另择他信得过的人去镇守河西,大家干净,也省得让仁济堂来趟这浑水。”
“他倒是想,可谁人能当此重任?”
姜吾道想了想,无言以对。
历朝历代,新朝开立后,都免不了要弹压一番功勋之臣。这些人,在打天下的时候都出了大力,也往往拥兵自重。为了防止再起祸患,为新君稳定朝政,他们就成了新朝忌惮的对象。
皇帝为人谨慎,对勋臣们的打压早在入主京师之前便已经显现苗头。勋臣们也大多明白得很,知道自己跟皇帝对抗没有好结果,领了封赏,趁早卸甲归田,钱财和名节双双保全。
于是死的死,退的退,才几年,朝廷竟落得个无将可用的尴尬境地。
裴渊和裴瑾是新朝后成名,为后起之秀,而且又是皇帝的儿子,比别人更得他信任,因而当年并没有被对付。否则这封疆大吏,断也轮不到资历尚浅的裴瑾和裴渊来当。
放眼朝野,当下,裴渊已经是河西道总管的最佳人选了。故而就算皇帝再忌惮,为大局计,仍觉得不动比动更为明智。
同时,要确保裴渊不会反。
姜吾道明白过来。
“所以圣上才想要河西的仁济堂。”他说,“圣上仍要监视九殿下,这边又答应师兄不动晚云,便要举仁济堂之力监视九殿下。他怕是想干脆把仁济堂开到凉州都督府里去吧。”
文谦摇头:“圣上的想法不尽于此。他看重河西的暗桩,也看重何田。”
姜吾道知道何田明面上是回春堂的主事,实则是培养暗桩的功臣,蹙眉道:“圣上还想要更多的暗桩,监视整个河西?”
“也不止,圣上最终的目的,还是要夺取西域,并且将西域握在自己的手上。”
姜吾道冷笑。
当年打天下时,仁济堂用暗桩刺探敌情,完成出色,让皇帝事半功倍。因此,皇帝对这些暗桩的本事乃是十分信任,取西域自然也要效法。这是第一层用意,至于第二层,则是针对裴渊。西域紧邻河西,于情于理,都该是裴渊出手攻占。一旦成功,他就控制了河西和西域。这般广袤的地域,可与中原匹敌,这是皇帝无论如何不想看到的,故而他要用暗桩将西域控制在手里。
怪不得要留下何田。
“那方师兄呢?”姜吾道紧问。
“我向圣上请求让方师兄离开,圣上已经同意。”
“可方师兄不会同意。”姜吾道严肃地说,“师兄,河西是方师兄的心血,他一家老小都在凉州,那里已是他的家,比我对京师的感情,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此事,师兄可有把握说服他?”
“说不服也要说。他离开河西之后,可到别处分号去做主事,日子不会比河西差。”文谦无奈道,“吾道,我已经老了,总要为鸿初、晚云想一想。他们已经是我的儿女,我不能辜负了他们父母的嘱托。”
“师兄糊涂!”姜吾道有几分激动,“方师兄此生最看重的就是河西仁济堂,就算师兄将掌门给他,他也不会愿意!此事就算让晚云去选,她必定也不同意师兄这么做。师兄又何必一意孤行,让她日后承受愧疚和责难?“
“吾道,我心意已决。”文谦看向他,目光却异常平静,“待京师事了,我便亲自往凉州去一趟,与方师兄商议此事。”
“这是先斩后奏,师兄答应了圣上,还有什么可商议。”姜吾道恼道,“晚云的婚旨一旦下来,就没有回寰的余地了。师兄要与去方师兄说什么?通知他离开凉州么……”
话没说完,突然,门外响了一声,似乎有人不小心踢到了墙根的碎瓦。
姜吾道和文谦皆神色一紧。
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