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的目光微变,少顷,道:“我会极力说服文公。若文公仍是不愿,我也不会勉强。父皇那边,我会请他收回成命。”
文谦的唇边露出一丝苦笑。
他拿起桌上的一杯酒,仰头饮下。酒液辣的很,他微微皱起眉头。
“九年前,仲远将晚云交给我。”他缓缓道,“他在信中说,要我务必为晚云找一位可托付终身之人,不必富贵,但定要忠厚。”
说罢,他看着裴渊,道:“我将她交给你,希望不曾看走眼。”
裴渊愣了愣,未几,露出惊喜之色。清俊的脸上,难得浮起了晕红。
“文公安心,”他朗声道,“我必不会让文公失望。”
说罢,深深一拜。
文谦欲言又止,少顷,淡淡道:“她也该回来了,遣人去门前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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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云惦记着裴渊,火急火燎地跑到常乐坊将姜吾道拉了出来,又催楼月赶马返回安邑坊。
回到那午宴的堂上,却见三人都不在了。经仆人告知,她又匆匆赶到药堂里,却见文谦正给裴渊把脉。
姜吾道向裴渊见了礼,随即不满地对晚云道:“不就是看病么?这么着急作甚,我还以为师兄棒打鸳鸯了。”
晚云随即也不满地对文谦道:“师父和阿兄不是在用膳么?师兄呢?”
“你师兄身体不适,回房去了。”文谦道,“我与九殿下等你和吾道过来用膳,闲来无事,便索性先替他把病看了。”
听得这话,晚云也不再抱怨。
她看向裴渊,目光里带着询问。
裴渊知道她在担心刚才她离开的时候,文谦和王阳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他的唇角微微弯了弯,眉间舒展。
见那脸上全然没有芥蒂的意思,晚云放下心来,露出笑意。
姜吾道在一旁将二人的神色来往都收在眼里,凉凉道:“在下听说,殿下与我这劣侄的婚事,圣上已经应许了?”
晚云耳根一热,不由朝他瞪一眼。
提亲的是裴渊。先前几人寒暄一番,绕来绕去也没提到此事,不想姜吾道一来就先行捅破了。
裴渊却是平静:“正是。”
说罢,他微笑地看向晚云:“父皇已经着宗正寺筹备,若无意外,不日圣旨便会到来。”
纵然早就从文谦那里知晓了此事,可听裴渊亲口说,晚云仍心生喜悦。
她兴奋地问:“圣上给宗正寺传旨了么?那圣旨上怎么说……”
姜吾道在一旁看着她那两眼放光,仿佛恨不得扑上去拉着裴渊庆贺的模样,冷着脸,不满地轻咳一声。
方才过来的路上,他也不知提醒了她多少遍,苦口婆心地告诉她,她是仁济堂的人,文谦的弟子,这等场合,无论她跟裴渊多么熟悉,也要顾及师门脸面,务必保持矜持。但如今看来,自己是白叮嘱了。
晚云看了看他,只得收敛下来,把后面的话咽回去,只望着裴渊。
裴渊笑了笑,耐心道:“宗正寺那边,得个口谕便会办事。等到纳采、问名、纳吉之后,请了期,婚事定了,圣旨便会颁下。”
晚云了然。
她看了看文谦,只见他为裴渊把过脉,正在一旁拟方子。
方才这些话,他都听着,全然没有插话的意思。而裴渊在他面前说起婚事,也没有一点避讳。想来刚才他们两人已经谈拢了。
果然是故意将她支开,不让她在场。晚云心想。虽然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但看这结果到底是好的,心情仍雀跃起来。
看着裴渊,晚云有些蠢蠢欲动,想和他单独说说话,于是胡乱着了个理由,道:“阿兄那日不是说常百万看起来不精神,跟我去看看如何?”
未等裴渊回答,文谦忽而道:“有甚不精神的?我瞧着只是吃撑了。若是病了,找你盛叔,他是养马的行家。我还在替殿下诊病,莫要打岔。”
这倒是正事,晚云只得按捺下来。
见文谦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又继续给裴渊把脉,她忍不住道:“我前几日给阿兄诊过,与我离开时并无区别。如今首要之事,还要等那蛊虫养好。”
文谦淡淡道:“你前后把脉不过才隔着短短几个月,自然区别甚微。可殿下这脉象,与我九年前看诊时相比已是大相径庭,若不根治,性命堪虞。”
晚云听得这话,心头不由一凛。
“阿兄早年用寒潭水镇痛,后来用异香,都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她忙道,“那毒药早年积聚在母体之中,自成胎毒,成了病根,难以散尽。我也曾试过用慕家针法为阿兄散毒,全然无以奏效。”
姜吾道沉吟片刻,插嘴道:“兴许只是欠些火候?解毒之事甚是玄妙,须得打通关键的节眼。你当初用针时,应当只是在殿下毒发时匆匆试了几回,自是难以排解,若像喝药一般持之以恒,兴许有奇效也未知。”
“此言有理。”文谦继而道,“那毒蛊之法,确是另辟蹊径,可此法毕竟凶险,且养起来还需时日。而这施针却不必等,可以五六日针上一针,而后,再与蛊术双管齐下,总要稳妥些。”
裴渊听着他们说话,心中也明白,自己的病情已经到了不得不治的地步。
不过对于此事,他心中一向早有准备,神色平静:“不知晚辈这病,若是治不好,还有多少日子?”
不待文谦开口,姜吾道笑了一声,道:“殿下这话便见外了。天下人之中,能得在下与师兄会诊却仍保不住性命的,还从未有过。”
裴渊微笑颔首:“如此,便有劳二位。”
文谦将方子写下,递给晚云:“先两日一次,你去小药房里先抓十日的量让殿下带回去。”
晚云应下,接过看那方子,药量又比原来姜吾道写下的加倍了。
她心中黯了黯。
方才姜吾道说的话,自是用来撑场面的。若真的他们二人会诊就能治好,裴渊断不至于今日还在为这病烦扰。
看向裴渊的时候,却没表露出来,只微微一笑。
这时,文谦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袍:“午膳还未动,请殿下移步堂上。”
裴渊亦起身,向文谦和姜吾道一礼:“二位先生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