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孜孜不倦地说,王阳却毫无反应,直到晚云扯了扯他的袖子。
“师兄竟走神。”晚云瞪着他。
王阳淡笑:“谁说我走神。你说八殿下是个断袖,那二殿下呢?”
“二殿下就更离谱了。”晚云说着,不由神秘地笑了笑,“师兄,我今日才知道,那二殿下就是皇城司的司主。他说起皇城司三个字的时候,我只觉得熟悉,好一会才想起,师兄不是在金城里收到了皇城司的信?还说人家是黑道,害我差点当场笑出声。”
王阳的眉梢微微扬起:“是他告诉你,他是皇城司的司主?”
“正是。”晚云说着,还生出一股冲动,想把那什么郎主的典故也说一说,跟王阳好好取笑一番。但她想到宇文鄯,又把话咽了回去。
此事毕竟还是个秘密,为了避免惹麻烦,还是尽量保密为好。
“说是黑道也不奇怪。”王阳淡淡地说:“官府大多如此,左右并不冤枉。”
晚云看他不屑的神情,随即问:“师兄好似对官府很熟悉。听闻皇城司是个新官署,师兄怎么就跟人家接上头了?师兄可认识二殿下?”
她的眼神里有几分崇拜,似乎想从他这里知道更多。
王阳知道她的心思,平静道:“人家是亲王,岂是我这一介布衣能认识的。皇城司找我们,不过是跟别处官署一样,要跟我们做买卖罢了。寻常生意往来,自不必二殿下那等人物出面。”
说罢,他却看着晚云:“你说此前在河西曾见过二殿下,何时见到的?”
晚云心想,到底还是来了。
她迟疑了一下,觉得既然王阳跟皇城司打交道,对裴安多了解一些也没有坏处。于是,她决定挑要紧的说一说,道:“师兄可记得,我去高昌时,是被人从玉门关劫去的?那人就是二殿下。”
王阳此前已经从皇城司的线报里知晓了此事,只是一直以来未有机会和晚云深谈,如今既然谈到了,便佯装面色一凛,问道:“堂堂亲王竟然做这等事?”
晚云忙道:“他那时只想将阿兄引过去,一路对我以礼相待。只是他戴了面具,还用了化名,我不知他到底是谁。今日听到声音,才认出来。”说罢,她叹口气,道:“这天家的兄弟可真叫人看不懂。师兄说,我要不要写信将今日之事告诉阿兄?他早前还未有空闲追查此事,但必定也是要查的。”
王阳斟酌片刻。若是二殿下敢在她跟前暴露身份,必定就不怕她告知裴渊,于是道:“自然要说,但兹事体大,信里说总有遗漏的风险,反正九殿下快回来了,到时候再告知他也不晚。”
晚云想了想,也觉得有理,答应下来。
*
师兄妹二人又聊了聊长安的市井,没多久,晚云说身上出了汗,难受得很。王阳便吩咐仆人准备热水,打发晚云去洗澡。
待晚云离开后,王阳还惦记着沈楠君的事,于是叫来袁承。
“在京师和益州间择一个官道附近的村落,”他说,“伪造一处周元的空坟,再埋一个意外身亡的线索。”
袁承露出讶色:“郎君打算瞒着沈娘子么?”
王阳没有否认,道:“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此事牵扯甚广,不仅她不能碰,我们也不能碰。”
袁承在前也从陶得利那里听说了详情,沉吟片刻,颔首:“确实如此。只是在下以为,若能与沈娘子说明实情,讲通透里头的利弊,则更为稳妥。在下总觉得,这事瞒不了一辈子。”
王阳摇摇头:“楠君性情刚烈,必不会善罢甘休。她一直都在等着周元回去,真相不能叫她安分,反倒会激起脾性来。若她打算跟官府讨一个公道,益州府去哪里给她这个公道?”
袁承皱皱眉:“沈娘子的性子看起来甚是温和,还有那个胆量和官府较劲?”
王阳却没有一点犹豫:“执念太深的人向来如此,我身边一个师妹还不能叫我警醒么?”
袁承想起晚云不告而别的斑斑恶迹,干笑两声,不再反驳。
*
晚云歇了两日,便打算再赴六儿的约,去齐王府做客。
她戴上先前在西市中买的新幂篱,牵着常百万出府,陈录等人已在门外等候。
他显然是个识货的人,只打量常百万一眼,就露出惊诧之色。
“娘子这匹马可了不得,”他说,“在下在京师行走多年,还未曾得见毛色这么好的大宛白马,怕是公主们的马厩里也见不到。”
晚云一听这话,怔了怔,赶紧将常百万牵回马厩。
常百万打了个响鼻,似乎有些不高兴,晚云小声道:“你方才也听见陈录的话了,财不露白,万一那些个公主看上你,伸手问我要,我给还是不给?你且再修养几日,改日再带你出去溜达,乖。”
说罢,她反手牵走了王阳的玉狄。
陈录打量,又惊讶道:“娘子宅子中何来那样多的宝马?此马高大俊朗,机理强健,四肢修长,就是在诸王府中也不常见。”
晚云抽了抽嘴角,心怀同情地看了一眼玉狄,随后淡定地上马,道:“无碍,走吧。”
从安邑坊往北,经东市便到了京师的东西横街。宽阔的大道从城东的春明门直通城西金光门,途中自东向西经过皇城的安上门、朱雀门和含光门。
昨日,裴安提及的左监门卫便在朱雀门处有值房。
晚云经过那里,特地侧目张望。不过朱雀门前围了许多人,门前护卫一致注视一个女子。
陈录道:“兴许是有人要敲登闻鼓报案喊冤,人多杂乱,我等还是速速离开为妙。”
晚云点点头。不过玉狄的身形高大,她伸长脖子张望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青衣女子。
只见她徐徐上前,双手拿起朱雀门前的鼓棒用力击打鼓面。那鼓棒笨重,她才只挥了一下便差点摔倒在地,四周看热闹的人发出阵阵嘲笑。
可她定了定身形,一下又一下地继续敲打。
登闻鼓的鼓面足有丈余高,即便女子气力不济,那声音出来,朱雀大街上隔着一里也能听见。
晚云看着那身影,当即勒停了玉狄,目不转睛地盯着登闻鼓前的青衣女子。
待得再看清些,她震惊不已。
那不是别人,正是沈楠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