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笑嘻嘻道:“那倒不必,仁济堂里的药也多的是。我今日到宝地来,其实也是因为将军。”
“哦?”梁平讶道,“怎讲?”
“在玉门关时,梁将军曾说,我姜师叔医术尚可,做买卖不行。故而我今日来尚善堂看看,究竟这边做买卖是如何。”
梁平想起自己在玉门关一时口快说下的话,有些赧然,讪讪道:“那时是在下唐突,姜先生大才,无人可及。”
晚云还想说话,却被王阳偷偷拧了一下,示意她闭嘴。
“将军客气了。”王阳微笑道,“师妹说的都是玩笑话,还请将军莫往心上去。今日有劳将军招待,我兄妹二人着实叨扰。”
梁平得了个台阶,忙道:“王青州哪里话,此乃在下分内之事。”
二人又寒暄一番,王阳拱手作辞,带着晚云离开。
待他们走远,梁平返回堂中,想了想,问掌柜,“方才常娘子给的药资,付多了还是少了?”
掌柜的干笑道,“少了,少了一半。”
梁平诧异:“我们家药这么贵?”
掌柜赔着笑,心底直摇头。不收贵些,哪来的钱做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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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云随王阳回驿馆,有些不满道:“师兄何不让我说完?我是为他们好,否则他们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区区一个花架子也敢来拆师叔的台,有失体面。”
王阳笑了笑,给她递了杯茶,道:“两家竞争,是你耍嘴皮子就能赢的?再说了,梁平一介行伍之人,不管药堂的事,跟你还有几分交情,你跟他置气做甚?”
晚云自也明白这个道理,落座在榻上,喝了口茶。
想到方才梁慧那高高在上的模样,她仍是不快,道:“师兄不是要跟我说梁家的事么?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说吧。”
王阳用扇子敲了敲她方才买回来的药材,道:“你拆开来仔细看一看,能否瞧出些许端倪?”
晚云依言,将一包药拆开。
王阳悠然喝茶,未几,毫不意外地听见晚云惊呼:“这药材的成色和仁济堂堂的一模一样。”
王阳颔首道:“尚善的药材的确出自仁济堂,”
晚云将三包药材都逐一拆开,细细查看,边挑边道:“他们不是和仁济堂对着干么?怎么竟是要到我们这里买药材?”
王阳苦笑着摇摇头:“人家可不是买的,相当于我们白送的。”
迎着晚云诧异的眼神,王阳徐徐道:“我便跟你里里外外地都明白。我先前跟你说了,尚善堂身后是建宁候梁府。但建宁候有爵位在身,不能出面经商,只能算是个出资人。尚善堂的买卖是由建宁侯侯夫人的娘家人打理,但到底背靠着梁家,关系通达。”
晚云似懂非懂:“师兄说的是什么关系?”
王阳道:“诸多关系。头一条就是官府。你大概知道仁济堂是朝廷核准的官商,负责供应官府和市的药材。”
晚云道:“不过就是和市。就是官府跟我们采购药材,但价格由官府来定,跟强买强卖一个道理。”
王阳赶紧道:“祸从口出。”
所谓和市,是指官府向民间的采买之制。官府定一个价,依此价向商户购买朝廷所需一应用物。而核准的价格往往低于市价,无异于强行摊派。仁济堂因与朝廷渊源深厚,不幸也在此列。
在晚云等不少弟子看来,仁济堂这官商的名头其实并没有带来多少好处,倒是被官府吸了不少的血。
晚云撇撇嘴:“我知晓,不过和师兄埋怨两句。”
王阳瞪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仁济堂是天下第一大医馆,和市的药材门类上千,每年采买的十之三四入宫库。你知道,这和市的生意,多少是卖官府面子,我们并未打算从中牟利。但每年算下来,和市都是亏本买卖,而且亏得不少,原因就是官府常常压低价格,买进我们的药材远低于市价。后来才知道,这里头是尚善堂在作梗。”
晚云莫名道:“就为了亏死我们?”
王阳摇摇头:“他们得了不少好处。”说罢,指了指晚云手中的药材,“这便是其中之一。”
晚云从中拿起一片甘草,放在掌心,道:“师兄是说,尚善堂的药材是从和市而来?”
王阳颔首:“我们供给和市的药材质优价廉,每至和市,梁家便和负责和市的户部招呼,让他们每样药材多买些,而后再以和市的价格倒腾到尚善堂。尚善堂只开在京师,用量不大,拿我们的药材,可免了采买的路资和人力,用不完还能转手倒卖给别的小药铺,再划算不过了。”
“怎么能这样?这不就是让我们亏本给尚善供应药材?”晚云赶紧问,“师叔是朝中医官,没去举报此事么?”
“自然有,可就是师叔这么一说,催生了另一件见不得光之事。”王阳冷笑一声,道,“他们答应师叔收敛,不再通过关系压和市的价格,但条件是划定京师分号的买卖范围,规定生意不得跃出东市。因而我们原本置在城中各坊的十间医堂不得不关闭。而这些生意,现在都转给了和尚善堂交好的几个小医堂,他们与尚善堂分利钱,好处又转而落入了尚善堂的口袋里。这便是京师分号难以做大,年年亏损的原因。”
光是药材易卖的事已经够让晚云震惊了,没想竟然还有后续。
王阳道:“和市一事亏的是总堂的钱,而师叔为了挽回总堂的损失,却实实在在让京师分号丢了买卖,亏了京师分号的钱。”
“欺人太甚!”晚云怒起,“他们何不干脆把仁济堂整个吞了?”
王阳苦笑:“你当他们没这么打算过么?这两年总算消停些了,前几年多番作梗,恨不得将京师分号的铺子直接占了去。为了保住京师分号,师父和师叔做了许多努力,确实靠着一口气苦苦支撑着。不瞒你说,有好几回,师伯看到师叔那样辛苦,私下和师父商量,将京师分号关掉算了。可师叔不应,他那倔性子大约是打算跟尚善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