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七、夏至(七)(1 / 1)

一念桃花 海青拿天鹅 1131 字 9个月前

“怎么会,”她赔笑道,“弟子恨不得师父长命百岁。”

文谦又哼哼了两声,吃了两口菜,沉默了一会,道:“告诉你也好,叫你知道人心险恶。可你务必记得,此事知道了也得装糊涂。”

晚云随即捣蒜似的点头:“知道了,我保证绝口不提。”

忆起当年之事,文谦的神情登时变得有沉重。

他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茶杯喝一口茶,徐徐道:“事发之时,我记得是懿丰十七年四月,寒食节刚过。我刚拜祭完师祖,准备到江州去,找几位老友喝春酒。”

晚云:“……”

她总听仁济堂的老人们说,文谦年轻时是个风流子弟。但他在徒弟们面前总是一副为人师表的模样,这还是他头一回在自己面前提起年轻时的风流事。

竟说得这般随便,仿佛出门买菜一样。晚云腹诽。

文谦继续道:“半道上来了匹汗血宝马,是当今圣上、那时的镇南王恰好遣人来寻我。我本来每隔一阵子就会去镇南王府看看,那时还未到时日。来人却说王府的岳氏已经病了六日,人越来越虚,大有要撒手人寰的之意。岳氏那时已经怀胎五月,若一撒手就是一尸两命,我急忙赶去一看,才短短十日,岳氏已然瘦的只剩下皮包骨。这就不对劲了,什么病能叫人一下瘦成这副模样?分明是中毒了。”

晚云赶紧问:“中毒了竟无人察觉?”

文谦点点头:“这毒不强,却可深入骨髓,长年累月积攒下来,一朝毒发便要致命。岳氏之所以落到那步田地,实则是因为被人耽搁太久。我使劲浑身解数,也只能勉强保下她和九殿下的命。后来她得了疯症、九殿下生来有头疾,都是那时注定的了。”

晚云慢慢攥紧了拳头,道:“若非师父去保,一尸两命也是注定的。到时只能说身患恶疾,不治而亡,中毒之事便永远不会叫人察觉。”

“正是。”文谦无奈道,“后来圣上着人去查,诊病的三个大夫都供认了受了镇南王府另一位侧室卢氏的钱,随即又从卢氏的屋子里搜出了毒药,因而定了卢氏的罪,三日后,卢氏招供,承认毒害了岳氏,自尽而亡。”

“死了?”晚云问,“如此说来,卢氏是替死鬼?”

“我可没这么说。”

晚云撇了撇嘴:“师父方才分明说有冤情,她若非当了替死鬼,还哪里来的冤情?”

文谦扫她一眼:“就你机灵。”

晚云给他夹了菜,奉承道:“我机灵都是师父的功劳,师父说累了,多吃些。”

文谦白了她一眼,继续道:“卢氏也不是外人,她究竟是不是始作俑者,圣上心里不会没数。所以卢氏死后,他没有停止追查。一个月后,卢氏和岳氏的贴身婢女、当年负责查案的府吏还有那几个郎中,全都被打发离开了江州城,而后因为各种原因陆续死去。后宅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当家主母、也就是当今皇后封氏难辞其咎,自行前往宗祠思过一年,此事就此揭过,再无人敢提起。”

晚云怔了怔,道:“完了?”

“完了。”

晚云看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一看就是话中有话,于是细细琢磨他方才所说,道:“何人竟如此可怖,叫圣上宁可封众人之口,宁愿让卢氏含冤,也定要包庇?”她反复思量,忽而心头一拧,她顿住筷子,小声道,“莫非是……皇后?”

文谦不答,只自顾自地吃菜。

那就是默认了。

晚云倒抽一口凉气,赶紧喝了口汤压惊,摇头低语:“当真可怕。这不就是相当于师兄要弄死我和我的孩儿,师父让师叔当替死鬼,却只罚师兄跪一跪祖师堂,可见师父当真偏心师兄。”

“胡言乱语!”文谦不由得骂道,“师父在你眼里就是这般……”

他清咳一声,终究没有说出口。

晚云笑嘻嘻:“师父放心,徒儿从不觉得师父昏聩无能。”

“不想听了便不说了。”文谦继续吃菜。

晚云赶紧赔笑,道:“话说回来,圣上就如此袒护皇后么?”

文谦不答,却又说起另一桩事:“懿丰十七,镇南王府有两个谋士向圣上进言,痛数前朝弊病,劝圣上取末帝而代之。也正是在那一年,圣上决意广开言路,广纳贤士,屯粮练兵,为他日起事做准备。”

“哦。”晚云不知道他为何说起这个,只得道:“那两位谋士可真了得,竟然能说动圣上起事。”

文谦扫了她一眼,淡淡地说:“确实了得。”

“师父之意,莫非说那两位谋士与皇后有关系?”

这虽然是个意外,可文谦不由得想,要是常仲远知道他女儿将他与封氏归为一党,想必要跳起来骂他误人子弟。于是赶紧冷声道:“自然不是,那两位一生光明磊落,嫉恶如仇,怎会和封氏同流合污?”

他的言语太过义正言辞,引得晚云不由得侧目。

“是么?”她好奇道,“这二位谋士叫什么名字?跟师父很熟悉么?”

文谦又清咳一声,平静道:“这两人是谁无关紧要,不过你想得也不差,此事,确实与皇后有些关系。皇后的母家封氏,当时是江州大族,子弟众多,且人才辈出,在江州很有威望,正是圣上所需要的,”

晚云想了想,继而说:“所以圣上需要封家,便不能拿封氏如何,是那时的权宜之计。”

文谦颔首。

“可那时是那时,此事便就此作罢了?”

文谦看她困惑的眼神,无奈道:“谁叫封家一直争气,功勋卓越。新朝开立,封家家主,也就是当今皇后的兄长封良被封英国公、尚书左仆射,位极人臣,朝廷上下心服口服,无人敢不服。圣上既然要倚仗他,又有何道理去追究十几年前已经盖棺定论的案子呢?”

晚云不屑地摇头:“怪不得阿兄这般厌恶自家。生在这样的家里,再热的心也要被泼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