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还理直气壮地要人家兑现,称之女中悍匪也不为过,连王阳看了都不由感到自愧不如。
再看谢攸宁,他竟然面露愧色,温声劝道:“你别气。这事我没忘。只是那大宛马可遇而不可求,就算拿着钱去马市也找不到,等回了京师,我托司马监的熟人找去才好。”
王阳再度暗自叹息,情场中人果然昏聩。
不等晚云说什么,王阳先替她回答了:“谢将军过虑了,事出紧急被借走的马,师伯不会怪罪,将军日后还他一匹就是。至于师妹……”王阳意味深长地看向晚云,“你若送她大宛马,日后叫师伯知道了,还得要过去,送了也是白送。将军若有心,送她点别的就是。”
晚云无语至极,瞪了一眼王阳。
王阳坦然一笑,毫无惧色。
只有谢攸宁在认真思考王阳的话。他沉吟道:“鸿初此言有理,我便送你别的,你想要什么?”
鸿初?晚云抽了抽嘴角。
鸿初是师兄王阳冠礼后取的字,她也是前些天才知道。不想谢攸宁才回来三日,已经随口叫上了,这自来熟的本事堪称一绝。
她闲闲地四周打量,这荒郊野外的,能让人家送什么?
望了望头顶湛蓝无云的天空,晚云想了想,忽而双眸一亮:“我刚到玉门关的时候,三郎曾说要带我到疏勒河钓鱼,那时被阿兄训斥,说关外未平,不得出关,现在可以去了吧?”
谢攸宁一下被勾起了玩性,笑道:“自然可去。当下河道的封冻堪堪开解,时机正好!”说罢,他看向王阳,“鸿初也一道去吧?带上慕家兄弟,他们定然也高兴。”
王阳却辞谢:“我就不去了。医帐中还有许多事情要筹措,我若走了,师叔会不高兴的。两个徒儿也是,不能叫他们以为是来玩的,否则收不回心,学业也不能精进。”
如此便说定了。
晚云高兴地回去,谢攸宁则返回官署,与王阳同路。
王阳看着晚云那走路带蹦的模样,唇边泛起无奈的笑,叹一口气,转身而去。
谢攸宁看了看他,笑道:“云儿是真拿鸿初当兄长对待,她在殿下面前也不曾这般听话。”
王阳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
“兄妹是如何,谢将军知道?”他说。
“自是知道。”谢攸宁道,“我也有个妹妹,今年十四,与我相差五岁。不过我常年征战在外,每每与她见面,总有些生分。不似鸿初和云儿,有什么说什么,像兄妹,也像朋友。”
故而你之所以喜欢她,焉知不是想找个妹妹?王阳心想。
不过类似这样的话,王阳也不是第一回听,早已经习惯了。
他摇头:“兴许因为我和师妹并非亲生,她从小对我没有敬畏之心。将军只见着好的一面,没看见坏的一面,若将军的妹妹也像师妹一般目无尊长、不服管教,将军兴许也不会说这话了。”
谢攸宁有几分诧异:“是么?可从前她只拿九兄当兄长时,在他面前也是乖巧得很,宁愿自己委屈也从来不敢造次,还以为她对兄长向来如此。”
王阳听着,心中不由一酸。
乖巧……好个常晚云,恁的会装。
她当年去仁济堂时,是被裴渊硬塞着去的。当时,她不情不愿,师父文谦让她叫王阳师兄也不愿意,说自己只有一个兄长。
如今看来,一语成谶。她虽然嘴里叫王阳师兄,可心里头的兄长却果然只有裴渊一个。
“将军多心了。”王阳皮笑肉不笑,“我一个师兄罢了,如何当得起兄长二字。”
谢攸宁看着王阳的神色,也明白过来,笑了笑:“便是如此,鸿初能为云儿来到此地,也足见师门情义之深。”
王阳看向谢攸宁,笑了笑,道:“这是自然,无论如何,晚云也是我的师妹。她只要叫一日师兄,我就要照顾她一日。”说罢,他话锋却一转,“但将军不同。”
谢攸宁怔了怔:“怎么说到我了?”
王阳的目光意味深长:“我奉劝将军一句,莫在师妹身上浪费工夫。她从小对九殿下就有执念,如今走到这一步,她心里头怕是更放不下别人。”
谢攸宁怔了怔。
这些话,他不是没有跟自己讲过。但王阳是第一个在自己面前这样挑明的。
他深吸口气,道:“我并非心有执念。只是这些日子生出许多事端,若是没有云儿一路陪伴和开导,我也不知要如何熬过来。”
王阳凝视片刻,道:“那便与她做朋友吧。虽然我说了她许多不是,但师妹的好我都清清楚楚。她心里头有侠气,对朋友一向仗义,将军与她交好稳赚不赔。”
做朋友……谢攸宁望着头顶的长空,没有说话。
没多久,官署到了。
谢攸宁踌躇片刻,看向王阳:“多谢鸿初开解,只不知鸿初为何突然与我说这些?”
“自是为了感谢将军。”王阳敛起笑意,颇为认真地说,“师妹在这边经历了许多事,把我等吓得不轻。这一路上,幸好有将军保护才有惊无险。过往之事,我多少听师妹说了,很是感激。若将军不嫌弃,王某愿意结交将军这个朋友,日后有用得上我和仁济堂的地方,尽管开口,我等自当尽力而为。”
谢攸宁怔了怔,露出笑意:“那还用说,你是云儿的兄长,自然也是我的朋友。我不太会说客套话,不周之处,鸿初莫怪。”
“将军客气。”王阳道。
谢攸宁随即又道:“既然是朋友,你也就随云儿叫我三郎吧!叫将军总觉得生分。”
王阳笑了笑,应下。
两人又聊了几句,谢攸宁便作辞入官署。
王阳想了想,还是将他叫住:“听闻今夜营中大宴,我替三郎备个解酒药如何?”
解酒药……他隐约记起那天和姜吾道胡言乱语,神色大窘。
不过他知道仁济堂这方面了得,备上一剂倒可永除后患,于是讪讪笑道:“那便有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