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八、冬去(九十八)(1 / 1)

一念桃花 海青拿天鹅 1233 字 9个月前

见着了熟人就跟见了家人似的,还是受委屈的家人。晚云哭道:“你们可辛苦了,跟着戎人,没叫你们吃苦吧?”

“没有没有。”那人摆手,转而小声道:“就是他们太臭了,一路上犯恶心。”

她心想,阿兄那样讲究的人,怎么受得了这个?

“殿下吐了么?”

那人挠挠脑袋,“殿下好涵养,就算是吐也不会在人前吐。”

连难受都憋着啊。

亲卫看着她一直抹眼泪,道:“常郎在此处受委屈了?怎么一直哭?”

“我无事。”她摇头道:“我就是想着阿兄被俘虏,心里头难受。”

那人怔了怔,道:“什么被俘虏?”

晚云也怔了怔,“阿兄不是被戎人俘虏了么?”

亲卫噗嗤一笑,道:“怎么可能,常郎从何处听来的谣言?”

晚云心中渐渐升起一丝光,驱散心中的阴霾:“那阿兄……”

亲卫笑道:“自然是殿下入敌营俘获了戎人将军,是殿下胜了。”

*

这不是晚云一人的误会,而是所有人的误会,太子更是彻头彻尾地懵了。

他原本料想着戎人将裴渊五花大绑,领着他的两万赤水军浩浩荡荡而来。可到头来,裴渊来了,却是和戎人并行而来。也并无浩浩荡荡的两万赤水军,只有三四十亲卫而已。

“不知太子亲自前来,臣弟有失远迎。”裴渊向他行礼时,从容不迫。

那气势,仿佛是来降的是太子。

太子盯着他,隔了许久才露出个牵强的笑,道:“九弟一路辛苦。”

说罢,他的目光扫过裴渊身后的俘虏:“为兄闻知高昌战事紧急,奉父皇之命前来相助,不想九弟这般神速,已经俘虏了戎将。”

裴渊朗声道:“此战绵延三个月,将士已疲惫不堪。弟几日前多次突袭,对方已无战意,臣弟便往戎人营中议和。这些戎人对我朝多有向往,愿内迁为我朝臣民。弟本来觉得此事甚好,却苦于不得做主,正好太子领兵往高昌城来,由太子做的主,岂有不便之理?于是,弟便携将军前来一叙。”

说罢,他朝戎人将军微微点头,对方深深一礼。

太子无动于衷,只将目光紧盯裴渊。

“外宾在此,兄长何不先事国事?”裴渊道。

到头来还被他教做事,好得很。

太子强行压住心中怒火,只得令人摆开仪仗,迎戎人入大帐。

当裴瑾慢条斯理走过来时,正是看见了这一幕。

看到裴渊,再看到那些戎人以及帐中的阵仗,裴瑾即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不重要,过程不重要,膈应太子才最重要。

裴瑾随即笑逐颜开,与下首面色沉沉的裴律相映成趣。

*

受降是盛事,营中一下热闹起来,杀牛宰羊,上下喜气洋洋。

“不是说你被擒了么?”酒席上,裴瑾终于揪住机会和裴渊说了几句。

裴渊淡淡道:“谁说我被擒了,我不过进了戎人大营之后就没再出去。”

裴瑾不是傻瓜,即刻猜到了其中关节。

他这个九弟,看着正人君子,实则浑身长满了心眼。他做出这般举动,只要再放出些风声,说他被拷打之类的,便会像真的一样。

“你为何会去那戎人大营?”他又问。

“去不得么?”裴渊不以为然,“他们被我和孙凤亭骚扰得崩溃,我前去劝说一番,他便邀我留下做客,我亦不好驳人家面子。”

好个做客……

“你怎知太子来了?”裴瑾问出了最大的困惑。

“歪打正着罢了。”裴渊道,“我前几日与凤亭商议,他说信得过你,但你手下的五万人就难说了。我猜想父皇留了后手,左右就藏在你那五万人里。我便顺水推舟找一群戎人来挡一挡,没想到正好挡住了太子。”

原来如此,裴瑾了然。

“你河西道的兵马呢?”

“自然在高昌。”他看了看裴瑾,淡笑,“不似有的人,跑了两千里充仪仗来了。”

裴瑾冷笑一声。

今日之后,他必将受到各种冷嘲热讽,简直武将之耻。

“此事我认栽。”他叹口气,“我这一肚子苦水,真不知道跟谁倒。你要是能打下高昌,让太子白跑一趟,我也就畅快了。”

“我昨日得了信,已经打下了。”裴渊喝一口酒,压低声音,“不过我打算等太子自己发现。”

裴瑾一愣,哑然失笑,引来裴律侧目。

裴渊却放下杯子,站起身来。

“你去何处?”裴瑾道。

“如厕。”

裴瑾自然知道他要去干嘛,目光意味深长:“你去也好,我帐中怕是有人哭成泪人了。”

*

月色如水,裴渊由裴瑾的亲卫引着,往大帐去。

他在帐子前顿了顿,余光瞥见后头跟了些人。

“百步之内,不得让任何人靠近。”他对随从吩咐道。

众人应下。

裴渊掀开帐子,走进去。

案几边上,一个纤细的人趴在上面,已经睡着了。

裴渊无声地走上前,在晚云身旁蹲下,就着微弱的烛光将她端详。

她睡得很是安稳,呼吸轻柔而平稳,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谁说她哭成泪人了?裴渊心中无奈。

不过看到她安然无恙,裴渊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这些日子,他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她。

想到她风餐露宿、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仰人鼻息、受人胁迫,他便心急如焚。这一路上原本七日的路上,硬是让他使上威逼利诱的所有手段,让两万余人在四日内赶到了。

而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这个一刻。

裴渊抬手,触碰到她柔软的头发,心中思绪复杂万端。

感觉到异动,晚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看见烛光中的模糊轮廓,她怔了怔,倏而坐起来。

她睁大眼睛,又揉了揉,少顷,唤了一声“阿兄”。

许是因为刚刚睡醒,那声音柔软而沙哑,教裴渊心头一动。

他露出笑意,抬手将她拥入怀里。

“这些日子你过得好么?”他问道,“可曾受了委屈。”

晚云听见他强健的心跳,一颗高悬的心才安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