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冬去(三十八)(1 / 1)

一念桃花 海青拿天鹅 1220 字 9个月前

“哦?”裴渊道,“比如?”。

“比如阿兄。”晚云道,“阿兄就是完人。”

裴渊愣了愣,看着她。

却见晚云的神色无比真诚,双眸映着夕阳的余晖,闪闪发光。

他忍俊不禁,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笑了起来。

晚云皱眉:“我是认真的。”

“那是因为你并不真正了解我。”裴渊语气平缓,双眸深深,“云儿,我并非你想的那样好。”

晚云怔了怔。

“才不会。”她执拗地说,“阿兄是天下最好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她睁着眼睛瞪着他,仿佛连他自己也不能质疑。

说罢,她扯着裴渊的袖子,神色认真:“阿兄,我学到了许多本事,你有什么心事,都可告诉我,让我来帮你。你那头疼之症,我也一定会帮你治好,不让你再受苦。”

裴渊看着她,目光定了定,少顷,唇边泛起温和的笑意。

晚云怕他不信,又敷衍自己,忙道:“我说的是真的……”

“我知道。”裴渊打断道,抬手摸摸她的头,“我不曾怀疑过。”

那只手触在头顶,总能让人感到莫名的安心。晚云如同一只得了安抚的猫,瞬间平静下来。

她望着他,心满意足。

裴渊望望远处,道:“天快要黑了,再随我到那边看看。”

*

关城上有回字形瓮城,城门只一扇大门供进出。无商客来往时,城门紧闭。

关城之外,是一望无际的荒野,白茫茫的一篇,和关内相比,景致无太大区别,却不知为何,有一种萧索和无处安放的孤寂感。

仿佛隔着一道墙,这边是故里,那边是他乡。

裴渊指着远方,告诉她关城的西南方是羊水海子,而闪着银光的玉带是疏勒河。西来的客商看见了疏勒河,就知道即将步入中原。而西出的旅人过了疏勒河,就知道即将远离故乡。

晚云道:“那西边是什么地方?还有城池么?”

“此去两千里高昌城。前朝时曾是车师国王庭,自戎人西迁,逐渐沦为戎人据所。戎王有时会住在高昌,将高昌当作国都。”

“听闻戎人残暴,车师国的人岂不可怜?”

“车师国水土肥美,本是富庶之地,但国君昏庸无能,才使国力积弱。国难时亦是改朝换代时。若车师人团结一心,又有良人引路,自闯出一番天地也未知。”

他说起这些事的时候,目光坚毅而深远,与八年前的少年全然不同。她记得那时的裴渊,虽比她年长,却带着一股青涩之气,时而忧郁、迷惘和孤独。

“阿兄这些年过得好么?”晚云忽而道。

裴渊大约没想到她突然这么问,愣了愣。

“甚好。”他说,“你呢?”

晚云望着他微笑的脸,只觉自己像在做梦。

她有多久没见过他笑了?即便在以前,他也很少笑。少到能掰着手指头数出来。她眯起双眼,笑道:“我也很好。”

犹豫片刻,她似鼓起勇气,又道:“阿兄,当年你那师父……我是说你舅父,他后来还去找过你么?”

提到岳浩然,裴渊唇边的笑意微微凝住。

“我三年前曾见过他一次。”沉默片刻,只听他淡淡道,“在他离世之前。”

“离世了?”晚云愕然,“为何?”

“自尽。”裴渊道,“我母亲去世了,他恨了我父亲一辈子,没有了牵挂,便也跟着去了。”

晚云一时说不出话来。

虽然当年经历过裴渊与岳浩然的决裂,晚云知道这二人的关系并不简单,但如今从他口中听到这寥寥数语,却让她更觉不可思议。

“阿兄,”半晌,晚云喃喃道,“你从前的事,也告诉我,好么?”

裴渊却道:“其实并无大事,且都过去了。”

他的语气很是轻描淡写。可晚云知道,那些事情很沉重。若非如此,阿兄与岳浩然争执那日怎会哭了?

不着急,往后再说吧。今天说了那么些,晚云心中已然满足。她和裴渊一起看着白茫茫的关外荒野,温声道:“这些年来,我常想日后跟阿兄在何处重逢,万万没想到是在西陲的边关。”

裴渊了然。他又何曾想过呢?

*

天色渐晚,晚云跟着裴渊往回走。

却远远看见有人向他们招手,是谢攸宁。

他跑过来,说:“阿晚不是说想出关城看看?我到处找你也找不见。”

晚云道:“是你说着话就不见了,我以为你要去忙碌,自然走开。”

两人又在为鸡毛蒜皮的事拌起嘴来,裴渊无奈,望了望天空,道:“天色不早,回去吧。”

晚云和谢攸宁各自应一声,跟着他一起走下城楼。

谢攸宁说得兴起,双手一拍:“下次我带你去疏勒河抓鱼!”

“鱼?”晚云皱皱鼻子,“你又唬我,这么冷的天哪里来的鱼?”

“这你就不懂了。现在的鱼可肥了,不信你问九兄。”

晚云回头看裴渊。

裴渊看一眼谢攸宁:“说过多少次,若非必要,不得轻易出关。”

谢攸宁笑嘻嘻:“末将自不敢现在去,待得大将军平定乱事,自当亲自下河为大将军捞鱼。”

晚云不由感到肉麻。

裴渊则早已见怪不怪,向一队巡逻的卫士颔首答礼,走下城去。

*

明日即将动身前往沙州。

中途将绕道阳关,在阳关停留一日再去沙州。一来因为裴渊和谢攸宁紧急巡查关务,二来晚云来一趟不容易,裴渊有意让她去看看阳关。

到了夜里,风雪大作。

他亲自寻了厚皮裘和毛毡来,交给晚云。

“玉门关昼夜冷热殊异,你若觉得不够,便告诉我,我再给你添些。”他说。

晚云应下,乖乖地将他给的厚裘袍穿在身上。

它显然是为裴渊这样身形高大的人做的,穿在晚云身上,则又长又宽,松松垮垮地拖在地上,她像没长脚似的。

裴渊忍俊不禁:“先将就些,等到了沙州再置新的。”

她笑着甩了甩袖子,道,“阿兄瞧我像不像唱戏的。”

“嗯,像个丑角。”他顺口回,随即抓住她的手,替她将袖口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