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
目之所及之处,除了白色没有其他。
周玫站在镜子跟前,看着自己穿着厚厚的棉服,身材膨胀的有以前两倍那么大。
在这种地方,不穿成这样就出门,无异于自取灭亡。
她找了一根腰带系在腰间,勉强勾勒出还算纤细的腰线。
这个地方常年渺无人烟,就算打扮也没有人看见。
但是她还是端端正正的拾掇好自己,做着出门的准备。
今天的任务很重,是字面意义上的重。
她已经跟这里的木材卖家说好,今天要去她那里进购一批过冬用的木材。
“来了。”
木材商人的英语并不标准,但周玫也能听懂。
周玫的英语也不标准,但两人之间的沟通只用最基本的,倒也没有什么阻碍:
“你好,我来取木材。前天跟你联系过。”
“好。你的我已经包装好,放在后面,请你随我过来取。”木材商看向周玫的身后,“你怎么带回去?”
周玫指了指放在门口的雪橇:
“我放在雪橇上带回去。”
木材商耸了耸肩:
“你会很辛苦。你过来花了快一个小时。拉着木材回去,或许需要两个小时,可能还不止。”
周玫笑了笑,呼吸在空气里结了冰:
“没关系。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木材商身材高大,比周玫高出一个头。
虽然同为女性,但木材商有着类似男人的骨骼和肌肉。
周玫之前听说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接近十年。
木材商居住的地方,跟周玫住的小木屋相距大约四公里左右。
她是周玫最近的邻居。
就像自己一样,周玫也十分确定这个女人不是本地人。
她的肤色有些偏红棕,跟皮肤白皙的当地人还是有比较明显的区别。
“你来自亚洲,东方,对吗?”
“是的。”
“为什么跨越千里,来到这种地方?”
“那你又是为什么来呢?”周玫反问道。
两个人都沉默了。
背井离乡,选择来到这个人迹罕至的寒冷国度,每个人都有一个不愿向别人提及的原因。
周玫喝了一口木材商泡的花草茶。
不知道这是什么草,闻着沁人心脾,喝下去之后喉咙有一种非常轻微的灼烧感,让人感觉非常暖和,舒服,甚至有一些微微的愉悦。
周玫看了木材商一眼。
又低下头看着茶杯,用中文说道:
“我之前有一个男朋友,不,时间太久了,以至于我经常忘记,其实我们已经登记结婚。
在法律意义上,他是我的丈夫,我是他的妻子。
我们的故事很简单。
曾经我因为一些事情落难,他帮了我,就像是英雄救美,很传统很俗套的故事,对吧。
后来,我们在一起了。
我也不知道我的内心,是因为爱,还是仅仅只是想报恩。
再后来,我们结婚,发生了很多很多事。
他……背叛了我。
他有严重的抑郁症,而我,后来忙于重新开启我的事业,对他也疏于关心。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我可能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爱过他吧。
又或许,我连自己都不爱,我也不会真正的爱任何一个人。
最后,他无法承受内心的冲突和痛苦。
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跳崖。
他很幸运。没有丢掉性命。
但是他碰到了崖壁,导致神经性的失聪。
他失去了听力,暂时的,或者永久的。我不知道。
这件事发生后。
他的姐姐,花钱找人买了热搜。
引导网友,网暴我。
我好不容易再次开创的事业,好不容易再次有一点点眉目的事业。
毁于一旦。
我走在大街上,没有惹任何人。
突然,有个人冲了出来,朝我泼了硫酸……
是硫酸。有几滴,溅到了我的脸上。
现在还有疤痕。
我终于明白。
或许,对于我来说,名利只会给我带来伤害和痛苦。
甚至更可怕的,灾祸和不幸。
我此生最平静最幸福的一段时间,是我跟我丈夫,在一个小城开十平方咖啡店的那段日子。
我们每天做咖啡,卖咖啡,开店,关店,打扫卫生,精疲力尽然后睡觉。
第二 天,再周而复始。
我丈夫一直想永远过那样的生活。
但是,我不知足。
我总是觉得,更好的生活不是此刻,而是别处,在别的地方,别的时间。
我想,我错了。”
木材商静静地听她说完,在倾听的过程中,抽了两支烟。
等周玫不再言语,木材商用英语说道:
“虽然你刚才用的是你的语言,我听不懂。但是我好像从空气中看到了你的过去。你的语调,你的情绪,变成了一幅画。
画中的你,有时候看上去很成功,风光无限,但那背后,却始终有一个黑色的怪物,如影随形。随时准备吞噬你。”
周玫点点头:
“的确如此。”
木材商道:
“你觉得那个怪物是什么呢?”
周玫想了想:
“大概,是欲望吧。欲望之魔。”
木材商摇摇头:
“欲望人人都有。你有,我也有。别人也是。但是,我并不觉得你背后的怪物是简单的欲望。在我看来,那个怪物的名字叫,野心。”
周玫不言语,又喝了一口茶。
一大杯茶很快就要喝的见底了。
木材商又点燃一根烟,放在桌旁,任由它静静燃烧。
她说:
“既然你讲了一个关于野心的故事给我听。那么,我也把我的故事讲给你听。在这根烟燃烧殆尽之前,请你倾听我的故事。”
木材商换成了她的母语,缓缓的讲述起来。
听着异国他乡的语调,随着她的讲述,烟雾缓缓升腾。
在周玫的眼前,烟雾幻化成一副画卷。
画卷中的女人,穿着黑色的皮衣,烈焰红唇,行走在华丽的场合,习惯自如的觥筹交错。
一个英俊的男人出现,他引起了女人的注意,女人放下酒杯,放下工作,放下自己原有的家庭,甚至放下了自己的孩子。
男人一步步引诱着她,女人从自己的办公室里,偷出情报,偷出机密,也交出了自己的真心。
男人带着全部的战利品,去向自己的上司邀功,女人再也无法联络上男人。
面对天罗地网的追捕,女人甚至连对自己的孩子都来不及告别。
她怀着痛苦和愤怒离开了。
来到这片无人问津的冰雪之原,在蚀骨的孤寂中准备了却余生。
故事讲完了。
一支烟,燃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