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是在他们离开云梁的第五日夜里醒来的。
彼时,他们正借宿在山上一户农家那里。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赶路途中春生虽不再高烧,却一直不醒,云芷实在是担心,便绞尽脑汁的想法子,竟还真让她想到几味药来。
奈何,这几味药他们车上都没有。
云芷无奈,只能停止赶路,趁着天光正好,让听雨在山下等候,自己孤身一人上山才要。
然而,云芷刚爬到半山腰,就听见了孩童的啼哭声。
在这等荒无人烟的地方听见这样的声音,委实奇怪,云芷略踌躇一瞬后,便绕过灌木去瞧。
这一走近便瞧见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正坐在地上,抱着脚大哭。
云芷眼尖,一眼就瞧见脚踝上的血迹,忙上前查看,待扒开那孩子的手,才发现脚踝上有蛇咬的伤口,忙问他是什么样的蛇咬了他,他的家人又在哪儿?他又为何一个人跑出来。
小孩呜呜咽咽地哭,断断续续地说,云芷,边听边给他扎针、挤毒血,又在附近找草药。
等到小孩说完时,云芷也把活儿给干完了。
“所以,你是追着你阿姐出来的?”
“嗯。”
小孩委屈巴巴的点头。
“那你阿姐知道你出来吗?”
小孩摇头,抹了把眼泪道:“我也不知道。”
云芷无奈,叹了口气道:“那你还记得,你家在哪里吗?”
小孩点了点头。
云芷松了口气,而后背着小孩踏上了归家的旅程,好巧不巧,刚走到一半儿,就撞见了前来寻人的妇人,那妇人瞧见云芷时,脸上露出惊诧错愕的神色,可,等下一瞬瞧见云芷后背上背着的小孩时,紧绷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那小孩瞧见妇人也哭着喊娘。
云芷见他家人找了来,自是将孩子放下,又告知妇人这孩子中了蛇毒,不过眼下已经处理过,而后,又讲自己是用了什么药,若妇人不知晓,大可以按着她口中所说的药材,采一些出来。
妇人感激地道谢,再看云芷的神情,已然不同。
云芷心里记挂着春生,说完话就要走,却是被妇人喊住。
“姑娘……”
“嗯?”
见云芷诧异地转过身来,妇人脸上露出温和笑意,“我瞧姑娘不像是附近的人,好端端的,怎来了这儿??”
云芷瞧出妇人眼中的打量,也不隐瞒,只道:“倒不是来这儿,只是途经此处,有人生了病,想着来山上采些药……”云芷话说一半儿,忽地想起此病会传染,忙道:“对了,你们待会儿回家时,最好点上艾草熏上一熏,若有白醋和酒,也可以用上一用。”
妇人闻言变了脸色,忙抱着孩子后退了几步,防备地看着云芷,“你感染了瘟疫?”
“这倒不是。”云芷摆手,“我的家人生了病,可能是感染了问题,一直发烧,昏迷不醒,我没有要害你们的意思,我是上山来采药的,听见孩子的啼哭声,怕出事,方才去瞧,并非有意想传染你们。”
妇人稍稍松了口气,又问:“那你是想采何种药材?”
云芷便将要采的药材一一说来。
妇人蹙眉沉默,半晌问道:“你可是从大安来的?”
“正是。”
妇人抿唇静默,半晌道:“你说的那些药材,我有,你跟我来吧。”
“好。”云芷茫然的点头,倒不是她有多天真,而是,这山太大了,等她把这几位药材找齐,不知道要多少时间,而眼下这妇人,多半是想还她人情。
是以,云芷跟着走了。
当然,若妇人想害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单打独斗,以少胜多,她可能不太行,但逃跑的话,她还是在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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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芷跟着妇人兜兜转转来到一处屋舍前,那屋子是有木材搭建,分上下两层,一眼望去,至少有时间物资,院墙由篱笆围成,篱笆周围种着花花草草,绿色的藤蔓爬上篱笆,在上面或开花、或结果,篱笆内,则是卷养着鸡鸭鹅,并猫猫狗狗。
然而,还没欣赏完,一道粗犷的声音,便落入耳中。
“娘子,找到欢儿了吗?”
云芷闻声抬眸,便瞧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留着黑色胡须的中年壮汉,从西北方向快步而来。
“找到了。”
妇人颠了颠怀中的孩子,同男人道:“欢儿贪玩,追着玥儿出了门,偏偏玥儿没瞧见他,这调皮的……在山里乱跑,又被毒蛇给咬了,多亏这姑娘在山中行走,救下了他,这才没事。”
男子闻言心疼地看了眼儿子,见的确没什么事,便快步上前同云芷道谢。
云芷见状,忙不迭的后退。
男子愣了一愣,错愕道:“姑娘,俺们不是坏人。”
又怕云芷不信,便转过头像妻子求助,“娘子,你快告诉这姑娘,俺不是坏人!”
妇人失笑,轻拍着稚子的后背道:“这位姑娘不是觉得你是坏人,只是怕她把瘟疫传染给你。”
“啊?瘟疫?”男子大惊,瞪大眼睛一路后退,还不忘拉着妻儿往后退。
“竟是瘟疫!怎么不早说?还有娘子,她都得了瘟疫了,你还把她带回来做什么?”
闻言,妇人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是她家里人得了瘟疫,她没得,之所以上山,是因为这一路上荒郊野岭的,没地方买药材,这才来的。”
“原来是这样。”男子松了口气,拍着胸脯道:“真是吓死我了,娘子你下次可得说明白。”
“行了,先把孩子抱进去吧。”妇人将孩子塞给男子,转头走过来给云芷赔不是,“姑娘,对不住,我家相公是个乡野粗人,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懂什么礼数,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姑娘莫要怪罪。”
“不会不会。”云芷连连摆手,“毕竟这是瘟疫,不是旁的,若是换成我,也要往后退的。”
妇人笑起来,引着云芷进门,边走边道:“对了,姑娘是大安哪里人啊?”
“按理说,我是京都人士,但,也不算。”
妇人诧异,“这话怎么说?”
云芷讪笑着解释,“我是生在京都,但,没长在京都。”
“原来如此。”妇人缓缓点头,指着院子里晾晒的药材道:“这些都是我与相公闲来无事采来的,毕竟,想着晒干后拿出去换些钱财的,姑娘看看有没有需要的。”
“多谢。”
云芷道了谢,便去看院子里晒着的药材。
妇人打量了云芷一瞬后,便在院内的石桌前落座,看着云芷的背影温声说话。
“我记得,京都有个裴家,世代良将,很是有名,不知他们……眼下如何了?”
她话音落下的时候,明显看到云芷身形一顿。
见状,妇人置于身前的手,不由地收紧,但开口时的语调,却是如常,“怎么?姑娘没听说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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