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片反射着落日的余光,他的眼底,光与暗影交汇在一起,目光深而沉,更多的,看不到了。
两者层层交叠,有一抹沁入心肺的凉意。
似乎,盛夏已经过去,初秋便接着来了。
顾一笙长得好看,腰软也细,今天穿一件裙子出去,两条手臂有些微微的晒,裙下的小腿笔直纤挺,肌肤白得反光。
这姑娘,她是有骨气的。
她去一趟精神病院回来,这一路上,也是把所有的事情,都翻来覆去的想了个彻底。
“你觉得我受了委屈,你要为我出气……可是,你总得问问我吧!”
“她再不好,也是我妈。”
“她再对不起我,我能与她翻脸,你不能这样对她。她身体本来就不好,你把她送去精神病院,她怎么办?她会疯的!”
“厉南城,你做事只凭自己的喜好,没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我不要你为我出气!我可以与她划清界限,断绝关系……但是,那都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你把她放出来!”
顾一笙一字一句说。
小小的身体,大大的力量。
她难过,但更多的是委屈。
谁都不把她当回事啊:亲生的母亲说卖了她,就卖了她,她跳楼,差点就死了。
厉南城一声招呼不打,把檀欢送进了精神病院,也没把她当回事啊……就想问问,她到底是什么?
你们做事情之前,考虑过她是怎么想的吗?
不管是不是为她好,这两人的做法,本质上没多大区别:独断专行!
“你只是想要一个知情权。”
厉南城没有哄她,眼镜摘下来,他揉了揉眼睛,“我就算问你,你又能如何?你母亲的病情,你心知肚明。她的病其实一直都没有好,也有可能是在装疯卖傻,以逃避现实。精神病院,只是给她一个更好的去处而已,等她冷静下来,再接她出来,则万事都好说。”
他站在极高处,如神俯视大地,俯视众生。
他一字一句,都有自己的理由,都有自己的想法……而她,似乎什么都不该有。
顾一笙站在他面前,虽然是站着,但气势却一点一点,低到了尘埃里去。
眼圈红得很,她说道:“你所有的一切理由,都不是理由!因为,她是我的母亲,而不是你的。你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这样对她!”
心里很难受,但又不知道这种难受该如何排解。
她眉心突突的跳着,血管里的血,流动得很快,很快。
似乎下一秒就要炸开。
头疼,很疼。
最终,她没有坚持住,踉跄了一下,摔在地上。
他快速向前,一把捞回她:“哪里不舒服?”
“不用你管。”
她推开他,转了身,麻木的往外走。
这个地方,这个男人……她一刻也呆不下去,一眼都不想看到了。
厉南城跟着她出去,眼看她下台阶,差点又要一头栽倒,他伸手拽了她:“别闹。你伤刚好,再摔一下,是想要摔成残废吗?”
“我说了,不用你管。”
站在入户的台阶上,她用力挣扎,小脸白得很,眼底还有泪意隐现,男人眉目森寒,忽然就沉得厉害,“你是想死吗?你如果真的想,我放开你,你去死,别在我眼前闹腾!”
他冷冷说着这句话,眉眼间有不耐,有怒意,还有一种让她望之而彻骨的凉意。
她呆住,不闹了。
他放开她,又转身回去,顾一笙没有动。
气氛有些沉闷。
外面渐渐下了雨,雨丝随风而过,打在她的发上,她靠着墙站了会儿,有些累了,又贴着墙坐下。
雨不大,但格外的能入心。
她想哭,可又哭不出来。
门里与门外,只是隔着一扇门,她在外面红了眼,他在门内抽着烟。
雨丝轻柔,雨势不会下很大。
可总归是起了风。
厉南城视线看出去,玻璃上的雨丝滑落而下,模糊了所有的一切,也像是渐渐模糊了两人之间,最后的一点情份。
古老,而伤悲。
他不会放檀欢出来的。
这次能卖她,差点出了人命……下一次,没准就真能人命。
“城哥,这会儿在哪儿?天气不好,出来约啊!”
余晚舟打电话说,他的诊所今天没什么人,就主打一个随性,锁门下班。
这年头的娱乐生活,除了吃喝玩乐,还能有别的什么?
嫖就算了,余晚舟不好那口,赌更不沾。
厉南城正烦燥,也就出去了。
他离开的时候,顾一笙还在门口坐着,他瞟一眼,她脸色还好,他从她身上越步而过,很快开车离开。
门没关,像是在无声的邀请她进去坐。
顾一笙却没理会。
她性子犟,一旦上了头,谁都拉不回。
不进屋,就是不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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