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了一天的谢府终于归于寂静,明棠抱着被子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方才看起来,不像不高兴的样子吧……也可能是他不想表现出来,他这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他要是不想让她知道,她肯定是看不出来的……
只是他既然不想让她察觉,那说明,还是体谅她的吧。
明棠胡乱想着,仔细去听身边的动静。谢临的呼吸平缓而绵长,应当是睡着了。
明棠小心翼翼地侧了个身,借着微弱的月光,用视线细细描绘着谢临脸部的轮廓。他的侧脸,凌厉中带着温和,明棠都不知自己看过多少回。
前世,明棠害怕他看出自己眼中的情意,也只有在他低头认真做事的时候,才敢肆无忌惮地看一看他。
夜深了,明棠一个时辰前喝的那几杯杜康酒,莫名来了股劲儿,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碰一碰谢临的眉毛,忽然被一把捉住手腕,整个人往前一挣,扑进了他怀里。
他怎么还没睡?!
明棠吓了一跳,脸抵在他胸膛前,发出一声小小的闷哼,企图从他怀里挣脱,却被他的双臂紧紧搂住,丝毫动弹不得,有些气恼:“夫君,你快放开我……”
谢临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感受着她像不慎落入狼窝的小兔子一样,在自己怀里挣扎,闷声笑道:“你看了我那么久,现在我抱你,你又不乐意了?”
“再说了,你都叫我夫君了,我就更不能放了。”
“我……”明棠简直百口莫辩,又生气又懊恼,她一碰到他,立即发觉有什么正在蠢蠢欲动,能不躲吗?
她缓了口气,干脆放弃了挣扎,小声道:“你抱得太紧,我都不能呼吸了……”
谢临稍稍松开了一些,等她调整好姿势,摸着她的发,柔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用责怪自己,我也是第一次,慢慢来吧……”
他原本见天色晚了,明棠又累着了,不想和她说这些的,谁知道,她竟为此忧虑得睡不着觉。
她年纪比他小那么多,这种事,本就该由他来做主导的,哪有反过来怪她太生涩的道理?
先前徐宴礼给了他两本图册,他觉得不堪入目,没有怎么看,早知道,应该谦虚一些的。
明棠没想到谢临会和她说这些,一时间愣住了。
谢临感觉怀中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好半晌都没声音,还以为她睡着了,才要低头去看,一条玉臂便攀上了他的腰间。
这天晚上,两个人都只睡了两个时辰就起来了。
谢临看上去倒没有精神不好的样子,明棠却没他那么好的精力,用早膳的时候,还让紫芙给她沏了盏浓浓的君山银针。
秋月过来给明棠梳妆,作为新妇总是要打扮得隆重一些,不能像以前在顾家一样随意。
谢临已经更好了衣,正在廊下给一盆粉色茶花修剪枯叶,听到明棠走出来,唤了一声“二爷”,放下剪子,一边接过帕子擦手,一边转身看去。
她穿着一身海棠红如意撒花褙子,梳了妇人的牡丹髻,戴金累丝点翠嵌红宝石钗、银链翡翠耳坠和凤凰血玉镯,浅浅上了一层脂粉,眉毛则描了远山黛……
谢临几次见她,都是素净不加装饰的样子,昨儿又被她的浓妆吓到,还以为她不适合艳丽的打扮,现在才发觉,娇艳如牡丹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明棠不知他为何这样盯着自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束,试探地问:“二爷可是觉得,有哪里不妥?”
“没有,这样很美,走吧。”谢临朝明棠伸出手,明棠犹豫了一下,才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今日要敬茶,要认亲,除了谢家几个房的兄嫂弟媳,还有许多亲朋好友在。
明棠走到谢老夫人住的芝华院外,便悄悄挣开了谢临的手,谢临知道她脸皮薄,也不勉强她。
一个穿着青蓝色小袄的婆子迎上来,笑眯眯地给他们行礼:“二爷,二夫人,老夫人在里头等着了,快进去吧。”
明棠认得这婆子,她是谢老夫人身边的盛妈妈,府里最有资历地位的婆子。
盛妈妈挑开棉布帘子,明棠先是听见一阵欢声笑语,随后便看到屋里乌泱泱围着一群人。
明棠知道谢家香火旺盛,谢临兄弟姐妹众多,可当亲眼见到,尤其是当她走进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时,还是小小吃了一惊。呼吸都放慢了。
这还不是全部,有的聚在外头的院子里。
谢老夫人先前去谢家交换庚帖的时候,已经见过明棠一面了。现下她坐在正堂中间的太师椅上,笑着朝明棠招手:“好孩子,昨儿累着了吧。”
明棠走上前,恭敬地给谢老夫人行礼请安。坐在谢老夫人身旁的几位夫人,借机把明棠里里外外都打量了个透。
没有哪个做婆婆的喜欢儿媳长得太过明艳妩媚,就不像能安心过日子的,得亏她嫁的是当朝阁老,才能压得住她。不然的话,怕是要玷辱门庭了。
不过这位二夫人年纪虽小,气质还是稳重的。
有丫鬟捧了茶盘过来,明棠跪在锦垫上,接过茶盏,给谢老夫人敬茶:“母亲,请喝茶。”
谢老夫人露出慈祥的笑容,接过茶盏喝了一口便放到一旁,把事先准备好的见面礼递给她。
明棠起来后把东西交给秋月拿着。这时有个妇人扶着丫鬟的手走了进来,才到门口就轻咳了两声。她穿了件湖蓝色缠枝纹褙子,梳了圆髻,人长得成熟大气,脸色却十分憔悴。
坐在谢老夫人身边的四夫人郭氏立即迎上去,眉眼间掩不住的担忧,从丫鬟手里接过那妇人,扶着她到谢老夫人跟前请安。
“母亲,真是不好意思,是我来晚了……”
谢老夫人瞧她消瘦的身形,叹了口气:“无妨,你不舒服,好好在屋里歇着就是。”又对明棠说:“来,先见过你大嫂,你大嫂身体不好,今儿不能和我们一起凑热闹了。”
明棠侧身给大夫人韩氏请了安,韩氏也微微屈膝回了礼,看她的表情有点复杂,给了她一个锦盒做见面礼。
韩氏是谢大爷的继室。谢大爷十五岁娶了原配夫人,可惜第二年生产时就去世了。
虽是继室,但谢大爷是嫡长子,又任山西太原同知,韩氏自己也出身官宦世家,本该是府里几个媳妇中地位最高的一个。
可惜她近两年身体一直不好,汤药不断,谢老夫人就把管事权交给了四夫人郭氏。
前世明棠在永寿宫宴请谢老夫人,众儿媳里唯独韩氏因病没有跟着入宫,故而这是明棠第一次见她。
韩氏和明棠互相见过,谢老夫人就让她先回去了。等韩氏走了,谢老夫人便接着带明棠介绍郭氏。
“这是你四弟妹。你别瞧她年纪轻轻,府中庶务可都是她在管呢,以后你有什么缺的或不懂的,尽管和她说就是。”
郭氏笑眯眯地给明棠行了礼:“母亲抬举了,我也不过是代掌罢了,毕竟我年纪轻,许多事都做得不好,如今二嫂来了,我可总算有个帮衬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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