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张有康不知道徒儿手里那几本书看到哪儿、接受到什么程度了,只当她还在小打小闹,并未真正开始学。
师徒俩这一考校,就到了晚上。
张有康满意地放人:“不错不错!病理、药理这些基础打得还算扎实。以后上工,你就跟在我身边,临床实践靠的是日积月累。多接触临床病症,着实比看书有效得多。清点药品那类活,回头我和书记说一声,都让许丹负责吧。我看她成天晃来晃去的,闲得很。”
清苓抽了一下嘴,那许丹怕是更要找她麻烦了。才去卫生院几天,送她的白眼能望穿天花板了。
不过她也不是胆怯的人,师傅这么说,定然有师傅的考量。
学医是要痛花工夫和心思下去的。光学点皮毛可没啥用。
通过师傅的考校,清苓心满意足地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揣上要给向刚邮寄的包裹,以及筐底一包打算去粮站探探价的十斤装小米,搭班渡轮去邮局。
渡轮驶到县城码头时,才七点光景,可邮局七点四十才开门,这会儿大门紧闭,收购站那边也要等七点半,清苓便背着竹筐,在县城主街上慢悠悠地瞎转。
“咻咻!”
转到一条逼仄的小弄堂时,一个两鬓花白的老大爷,弓着腰探着头和她打招呼。
“姑娘,你是不是乡下上来卖粮食的?”老大爷压着嗓门问。
清苓本想摇头,她是来邮包裹的,才不是来卖粮的。
转念想到筐底那十斤小米,试探性地问:“大爷您的意思是……”
“我们家成分不好,分到手的粮食不够一家子吃,姑娘要是来卖粮的,能不能卖点给我?钱的话,你看能不能拿这个抵?”
老大爷说着,小心翼翼地扫了眼四周,确定没人扒着墙头偷看,微微颤颤地从上衣内袋摸出一个手帕包着的小玩意儿。
清苓定睛一看,是一支成色上佳的龙凤呈祥碧玉簪。
“是我老伴儿的嫁妆,原本是一整套头面,可惜啊,藏着这些也饱不了肚,只好拆了换粮……”老大爷叹了一声,摇摇头,“不说这些了,姑娘,你要看得上,这枚簪子送你,你只要给我几斤粗粮就行。”
“大爷,您这东西值钱着咧,换几斤粗粮亏大了。”清苓替大爷可惜。何况还是老人家的嫁妆,这么贱卖,着实令人不忍。
“大爷,您家住哪儿?我这有十斤小米,虽比不上白米、细面,但熬粥喝,味道也还过得去,我这就给您送家去。这簪子您收好,下回传给孙女、曾孙女儿。”
“那怎么使得!”老大爷一听急了,“除了这个,我家没别的可以拿来换粮的了。”
要不就只有住着的院子了,可院子卖了,一大家子住哪儿去?
清苓笑着安抚道:“大爷放心,我不收您东西,更不收您钱。”
好说歹说劝服老大爷带路。
原来他家就在这条小弄堂里面,没几步就到了。
清苓跨进院子,但没进屋,借着虚掩的院门遮掩,卸下竹筐,将筐底一袋小米拎了出来。
“给!”
趁大爷傻眼的当口,清苓重又背上竹筐,快步离开了大爷家。
少了十斤小米,肩头轻松不少,估摸着七点四十应该到了,清苓扶着竹筐的系绳,笑眉弯弯,步履轻快地直奔邮局。
“爹?您咋愣在门口啊?袋子里是刚换来的粮食?”老大爷的儿媳妇端着一盆脏衣服出来洗,看到公公傻愣愣地杵在院门口,不知在想啥,搁下洗衣盆,走过来问。
“哟!还是小米呢。这东西好,养胃,给您二老和孩子们熬粥正合适。”
老大爷这才回过神,探头望望院外,哪里还有清苓的影子,叹了口气道:“咱们这是遇到活菩萨了。”
回屋把事儿一说,一家子都说遇到了好心人。
“下回有缘再遇着那位姑娘,把簪子送了她吧。”翡翠头面的主人——这家的老太太感慨叹,“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还不及几斤粮食顶用。”
老大爷点点头:“也不知还能不能遇上。看她那模样,应该是乡下上来的。”
大爷口里的乡下姑娘,此刻正在邮局寄包裹。
包裹邮寄前要检查过,幸亏清苓没把袋口缝上,要不然还得拆。
检查完让清苓将袋口缝上,然后称重、付邮资。
除了小米占分量,其他的都不沉,加起来六斤出头。
邮局人员噼里啪啦一拨算盘,得出邮资:“四角八分。”
“哦。”清苓从小荷包里摸出一张五角,递进收费口。
邮局人员递出来一张面单,让她在上头填好收件人姓名地址、寄件人姓名地址,以及包裹内容。
清苓老老实实地在内容一栏写上:“衬衣、布鞋、小米、咸蛋、花生仁、黄豆仁。”
邮局人员收回去一看,噗嗤一声乐了:“倒是个老实人。”
找钱给清苓时,压着嗓门问了句:“家里有富余的鸡蛋吗?”
清苓愣了一下,同样小声道:“有是有,但不多,毕竟才两只鸡,攒攒需要时间。婶子您想要鸡蛋?”
她也是对方说了才想到,县城供销社的鸡蛋,只收不卖。收上来统一调拨到需求旺盛的城市。因此除了逢年过节,县城居民几乎买不到鸡蛋吃。
从这一点来看,城里的工人日子不见得比乡下农民好过啊。农民能养鸡,母鸡能生蛋,天天吃奢侈了点,而且还要攒着换钱,但真有啥事或实在馋得紧了,也是能吃上的。城里人这方面就不如乡下人如意了。
“可不,我那闺女快生了,想给她攒几个月子里吃。”
清苓沉吟了片刻问:“婶子,那如果是野鸡蛋您要不?”
“要啊!咋不要!只要是蛋,管它野不野的,都要!”对方激动地差点喊出来。
“那成,下次我给婶子捎几个野鸡蛋过来。咱们那临山,运气好能捡到不少。我寄的咸蛋就是野鸡蛋腌的。”清苓尽量小声说。那感觉整一个战争年代和地下工作者打暗号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