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萧三爷顿了顿,自嘲地瞥了眼老爷子,“相比之下,老头子,我是不是对老大媳妇太宽容了?”
老爷子已经气得不行了,握着手杖的手一个劲地颤抖,半晌,瓮声问:“后来呢?继续说啊!”
“我这不是怕您消化不了、想慢慢来嘛。”
“说!”
“还能咋样?进去了呗。”萧三爷耸耸肩,“人赵老头可比你雷厉风行多了。赵家本就人丁单薄,说说有三个儿子,可赵大结婚多年,到现在都没能生出个蛋,赵二、赵三膝下都只有一根独苗。因此在赵老头眼里,孙囡和孙子一样宝贝。害他孙囡、断小儿子血脉,跟挖他赵家祖坟有啥区别?
区区一外姓媳妇,犯了错自当受罚。死了都不打紧,凭他赵家的条件,想再找个媳妇还不简单?不说赵二还挺出色,哪怕是个流着哈喇子、成天嘻嘻傻笑的蠢蛋,也有姑娘自愿上门做他家媳妇。这不,前天,赵家把离婚书送来了。舟舟归赵家抚养,户籍栏的母方给清空了。敏静的嫁妆,说是过几天直接送回京都,他们赵家不稀罕这点东西……”
萧三爷竹筒倒豆子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通。
老头子捏着手杖的手紧了紧,半晌,痛心疾地长叹一声:“造孽哦!”
萧三爷冷笑一声:“可不就是造孽,差点把赵三家毁得不轻。”
老爷子嗫嚅了一下嘴,末了再叹一口气,摆摆手:“罢了罢了,事实查清,该追究就追究吧。老萧家的脸差不多丢光了,不差多丢这一回。那你大哥呢?没跟你一道回来?”
“他还在运城,想找赵家商量,看能不能把他闺女弄出来,实在弄不出来,就想弄回京都和他媳妇关一起去……啧!老大的眼光和运气都不咋地啊,娶了个蛇蝎心肠的恶毒女人做媳妇不说,生个闺女半分都不像他……”
老爷子拿起手杖,虚虚地扫了小儿子一下:“有这么说你大哥的么。”
萧延武假装被打疼,抽了抽嘴角,把椅子挪远了点。
“老头子,我劝你还是别管这事了,谁家没点糟心事?想多了对身体不好。老大要是有能耐,把敏静从运城转到京都劳改,那也由他去。不过我琢磨着,这事多半成不了。你当赵家人死的么?婚都离了,还会放任你把人弄走?”
赵家人当然不同意萧敬邦把萧敏静从运城监牢转去京都。说说是转,谁知道到了京都,会不会把人捞出来。毕竟京都是萧家的地盘。赵家人心里门清,咬死不放。
萧敬邦没辙,又不敢找老爷子帮忙。媳妇犯下的错,还只是大家庭内部的矛盾,老爷子都放任老三秉公处置,更何况这事。
思来想去,萧敬邦拨电话告知了儿子。
萧鼎升捏着话筒,半天没吱声,好半晌才冷冷启口:“爸,你知道我这次为什么升不了吗?”
“是不是你妈的事,给你造成影响了?”萧敬邦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
“上头给的评语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妈的事情短时期平息不了,意味着我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坐冷板凳。如今又搞出敏静的事,这是想把我前面的努力付之一炬吗?”
“鼎升……”
“爸,你是看着我一步步上来的。我不屑动用家族力量、想凭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番天地来。像小叔当年那样,叱咤整个华夏军团……可晋升没靠家里,冷板凳却是因家事而起,你说我冤不冤?”
“鼎升……”
“我决定了爸,左右家里无法给我帮助,反过来还拖我后腿,我决定和家里割裂关系。妈也好,妹妹也好,从此她们的事和我无关。相反,她们既然已经进去了,也不差再多几桩腌臜事吧,我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揭露她们曾经犯下的错,希望她们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
后面的话,萧敬邦听不到了,他仿佛沉浸在了一大片孤寂无人的水域里,四周都是水,耳旁是一袭高过一袭的波涛声,哗啦……哗啦……哗啦……眼前是白茫茫一片水雾,令人辨不清方向。
他像一叶扁舟,随波逐流,抓不到任何依靠……
突然,“啪”的一声,那边挂了电话。
他却依旧保持着握话筒的姿势,久久没有反应。
直到邮局人员提醒他,时间过去十分钟了,才神情恍惚地回到现实。
结了账,出了邮局,身处车水马龙的运城街心,竟让他产生何去何从的茫然与萧瑟。
直到头部传来一阵剧痛,耳朵里嗡的一声之后,一切纷扰消失,萧敬邦倒在夕阳下的血泊里……
“什么?居民楼上掉下的花盆,砸中了他的脑袋?如今正在运城医院里抢救?”萧延武惊地从板凳上跳起来。
“老李是这么说的。”向刚平缓着呼吸,对丈人说道。
他在部队接到李建树打来的电话时,也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就赶紧回家报信了。
萧大性命攸关,身为弟弟的萧三爷是肯定要去的。
向刚请了两天假,陪丈人一块儿奔运城。
如若萧家大伯顺利熬过危险期,两天也够他打个来回。如若熬不过……唉,只能再说了。
这事本来还想瞒着老爷子,孰料姜心柔正和闺女商量怎么个瞒法——毕竟翁婿俩一同外出,且部队那边请的是私假,老爷子要是问起,该怎么答好——老爷子从山脚菜地散步回来了,恰好听了个正着。
得,这下不用绞尽脑汁找理由了,老老实实交待吧。
老爷子倒是比盈芳娘俩想象的要冷静,沉默片刻后,沉声吩咐小李去买火车票。
“爸,延武带着小向已经去了,您身体不好,要不还是在家等消息吧。大哥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一定不会有事的。”姜心柔忧心老爷子的身体,一个劲劝道。
“不止老大的事,赵家那头,我想着还是亲自上门道个歉。”老爷子叹了口气,“老大管教不严,说到底,何尝不是我管教不严?索性运城离得不是很远,火车往返也方便。小李,你去买票吧,班次越早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