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分钟后,出租车开到了一块空地上,司机指着三四百米外的一栋建筑物说道:“中山南路一百三十五号——十五层大楼就是那里了,你们要是想拍照,在外面拍几张照片就行了,千万别进去。”看样子他是把我们三个当成哪个小报的记者了。
孙胖子一瞪眼,说道:“你把车停这儿算怎么回事?还有一里地呢。”
“老板,整个麒麟市也就是我,敢把车停得离十五层大楼这么近。你要是不满意,我退你车钱总可以了吧?”出租车司机指着里程表掏出了三十来块钱,说道,“喏,三十二,退给你,两清了。”
“少来这套,刚才给了你四百,要退都退了。”孙胖子翻着眼皮说道。
“那是咨询费。”
吴仁荻终于发话了,他看了一眼我和孙胖子,就说了两个字:“下车。”
看着出租车在夜色中绝尘而去,孙胖子把注意力转到吴仁荻的身上,说道:“吴主任,我那四百块是算办公经费吧?回去报销应该没问题吧?”
吴仁荻没理他,眼睛盯着前面十五层大楼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回头向我要根香烟。我没有多想,掏出根烟递给了他。吴主任手上拿着香烟,却没有要抽的意思。我还寻思是不是要给他点上,也就是我一错神的工夫,吴仁荻手中的香烟已经点上了。
没看他点火啊,不过这时的我也顾不得细想了。吴仁荻的手上已经开始有了动作,他伸出右手手掌,朝正在徐徐升起的青烟扇了扇,就见那股烟改了方向,向十五层大楼的方向横着飘了过去。
吴仁荻冷笑一声,将香烟扔在了地上,回头对我和孙胖子说道:“带你们俩见识点好东西。”
吴仁荻走在前面,我和孙胖子紧跟在他的身后。离十五层大楼越近,越觉得这栋楼里阴气逼人,我甚至都有了当初在云南水帘洞里的感觉。
吴主任没打算现在就进去,他先带着我和孙胖子围着十五层大楼远远地转了几圈,最后在一片空地上站住了。这片空地有些奇怪,十五层大楼空置了十多年,因为没人打理,周围的土地上杂草丛生。而我们脚下五米见方的空地与众不同,寸草不生不算,踩上去还异常松软。
“就是这儿了。”吴仁荻用脚在空地中心的位置画了一个圈。然后看着我和孙胖子说道,“你们俩过来,在这个位置挖。”
挖?我和孙胖子对视一眼,同时一皱眉头,孙胖子向吴仁荻一咧嘴问道:“吴主任,有工具吗?”
“没有。”吴仁荻回答得很干脆,不过看了一眼我和孙胖子苦瓜一样的脸色,又多说了几句,“用手挖吧,这里是集阴地,独阴不长,土质非常松散,而且下面的东西也埋得非常浅。”
吴仁荻既然都这么说了,我和孙胖子也只能挽起袖子干活了。和吴主任说的一样,这块土地真的松软到了极致,表面上看是泥土地,但挖起来的手感就像是在挖沙子。
挖了差不多半尺,泥土里露出一撮黑色的头发,是个死人。虽然最近对这类的东西多少有些免疫了,但刚刚听完这十五层大楼里的恐怖故事,接着又挖出了一个死人,我的心脏难免有点怦怦乱跳。
孙胖子坐在地上喊道:“吴……”
吴仁荻打断了他的话:“我看见了,继续,别停。”
虽然心里面一百二十个不情愿,但也只能继续挖下去。不多时脑袋和肩膀露了出来,我这才看清,埋着的是一个两三岁左右的小姑娘。没看见土里面有衣服,她应该是全身赤裸被埋在土里的。
“谁那么造孽!”孙胖子看见是一个小姑娘的尸体,叹了口气,愤愤地对吴仁荻说道。
吴主任默默的没有出声,突然走过来,双手抓住尸体的肩膀,手上一用力,将这具小小的尸体从地下提了出来。这个小姑娘还保留着被埋在土里时的样子,她左手指着十五层大楼的位置,右手握着一把小刀,刀尖已经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这次没等我和孙胖子问,吴仁荻自己先说道:“有人在这里摆了个降阵,这个小女孩的尸体是阵胆,现在让这具尸体出离了这片集阴地,这个降阵就算破了。”
我在档案室里见过降阵的资料,好像说是从云南巫蛊中分离出来的一个流派,详细的资料就记得不太清楚了。而孙胖子压根就没听说过“降阵”这两个字,他好奇地问道:“吴主任,降阵怎么讲?”
吴仁荻看了他一眼,说道:“说得简单点,你们上次在沙漠里,应该见过了丘不老摆的拜六方阵吧?”看我和孙胖子直点头,他又说道,“这个降阵的作用和拜六方阵正好相反,它给周围百里的孤魂野鬼传递了类似这样的一个消息——你们都来吧,到这栋大楼里尽情杀戮吧。”
孙胖子听得直瞪眼,惊叹道:“这个降阵是谁摆的?害了那么多的人,还反了他了。”
“谁摆的降阵?”吴仁荻冷笑着看了看已经距离不远的十五层大楼,“进去就知道了。”
我说道:“你是说,那个摆下降阵的人还在十五层大楼里。”
吴仁荻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也许他还能给我一点惊喜。”
虽然已经料到要进那栋楼里,但是现在经由吴仁荻的嘴里说出来,难免还是有点紧张。过了一根烟的工夫,我们到了十五层大楼的正门口。
楼里停水停电已经十多年了,里面黑洞洞的。我和孙胖子硬着头皮跟在吴仁荻身后,进了大门就看见两部并排的电梯,由于停电,电梯门大开着,早就失去了运人载货的作用。
电梯的左右两边,各有一道楼梯,应该是通过楼梯将十五层大楼分成了两个区域。
“走吧。”吴仁荻走向左边的楼梯,我和孙胖子自然要紧跟着他。没想到吴主任一回头,说道,“我们分开走,你们俩走那边的楼梯。”
吴仁荻,你是在开玩笑吧!
几分钟后,我和孙胖子到了十楼,这十层楼走上来,一路阴风阵阵,但是并没有亲眼看见什么实体的东西。我默默地给自己宽心:看不见,我就当你们不存在。
“辣子,”孙胖子叫住了我,“前面好像有人。”
我也看见了,在前面的电梯口,有一个黑衣女人在不停地重复着一个动作,她反复按着电梯的下行键,仿佛真的能将这部停了十年的电梯按下来。
该来的终究要来!这个女人突然停了手,转头看向我和孙胖子,露出一张惨白的脸,说道:“电梯就快来了,一起下去吧。”
在这一秒钟前,我一直以为遇到这样的场面,我会掉头就跑。没想到当事实就在眼前时,我完全没有要逃走的意识,还莫名其妙地有些兴奋,想想也是,在民调局里的这几个月,我净练胆儿了,套一句俗话,我成长了。再说了,几个小鬼而已,二十多个小时之前,我和孙胖子灵魂出窍,理论上,我们俩当时和他们属于同一种物质。
孙胖子的表现更出人意料,他倒背着双手(我看得清楚,他是握住了别在后腰上的甩棍)慢悠悠地走了过去,问道:“你去几层?我们和你也不知道顺不顺道。”
孙胖子的反应让按电梯的女人有些意外,她盯着孙胖子,半晌才幽幽说道:“地下十八层,就差你们俩了。”她说话的同时,身后的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满满当当站了二十多个人。她对孙胖子和后面的我说道,“进来吧,还能进来两个人。”
孙胖子回头朝我一龇牙,说道:“辣子,他们让你进去。”我说道:“少来,要下十八层你自己下,别算上我。”
电梯内外的众人都在冷冷地看着孙胖子和我。门口那个按电梯的女人终于忍不住了,朝我俩一个劲儿地冷笑:“下不下十八层地狱,也由不得你们了,既然来了就别走了。”说完一张嘴,血红色的舌头伸出来七八尺长,朝孙胖子的脖子卷了上去。
说实话,在我看来,当时的景象已经没有任何恐怖的感觉,只是感到有些恶心。孙胖子已经缩颈藏头,同时后退了一步,但还是慢了一步。一条还在滴着口水,湿淋淋的舌头在孙胖子的脸上重重地舔了一下。
孙胖子慌乱之中忘了闭嘴,他们俩的舌头有了一次短暂的接触。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舌吻?我看得喉咙深处直发痒。
“呸呸呸呸!”孙胖子将嘴里的口水连同黏液一起吐了出来。那个女人缩回了舌头,她双手的指甲极长,就像套在手指上的十把钢刀,探出去插向孙胖子的天灵盖。
孙胖子也没闲着,他抽出了别在后腰的甩棍,迎风一甩,朝女人的双手抽去。
甩棍打在女人的胳膊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没想到紧接着火光一闪,以女人手臂的伤口为中心,瞬间着起了火。火焰直接将女人的胳膊烧断,在女人的惨叫声中,火焰将她包裹起来,只片刻工夫,女人被烧成了一道人形的灰烬,窗外一股风吹过,这道人形灰烬四散飞离。
不光是我和孙胖子,电梯里的那二十多位也蒙了。其中一“人”反应快一点,怪叫一声,化作一阵烟雾,消失在电梯里。那一声怪叫提醒了其他“人”,一秒钟后,电梯里空空荡荡的,真正连个鬼影都没有了。
孙胖子握着甩棍愣在当场,我在他后面也惊讶得合不拢嘴。上一次用甩棍还是在沙漠地下,那次的对手是魂髦,不过可能对手过于强大,当时还试不出来这甩棍的威力。
孙胖子将甩棍在空中虚劈了几下,看着上面刻着的咒文越看越顺眼。
“辣子,没看出来,这甩棍好东西啊。”孙胖子本来就不大的小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直线。
我先收住了心,对孙胖子说道:“一会儿再显摆吧,吴仁荻还在上面等着呢。敢让他等着的,民调局里翻遍了,也轮不着咱俩吧?”说到了吴仁荻,孙胖子的注意力才算离开了手中的甩棍,不过还是有些意犹未尽地说道:“辣子,你说冷兵器都这样了,那局里配的那把枪还了得吗?”
我看着孙胖子,说道:“你想干吗?”
孙胖子冲着我挤了挤眼,说道:“我能干吗?向上面走的时候,让手枪也开开张。”
可惜,和孙胖子预想的不一样,一直到了十五楼,再也没有刚才那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出现,孙胖子直撇嘴:“就这也敢叫鬼楼?以后改名叫精神文明示范大楼得了。”
在十五楼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找到。
“大圣,”我对还在唠唠叨叨的孙胖子说道,“有点不对劲儿。”
“不对劲儿?”孙胖子左右看了几眼,“哪儿不对了?”
“吴仁荻不是说摆降阵的人还在这栋楼里吗?这都到顶层了,人呢?”
孙胖子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说道:“他们会不会在下面遇上了,吴仁荻已经解决了?”
孙胖子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我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再等会儿吧,吴仁荻早晚要上来,等他上来再说吧。”
我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天台的方向传来一阵声响,声音虽然不大,我和孙胖子还是一激灵,孙胖子压低了声音说道:“在上面。”我点点头,拔出手枪,和孙胖子一前一后,蹑手蹑脚地上了天台。
踏进天台后的一幕让我和孙胖子惊呆了。在天台中心水塔的位置上“钉”着一个人,这个人的四肢、身体被七根巨大的钉子钉在了水塔的墙上。他垂着头,靠在墙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辣子,过去吗?”孙胖子举着手枪,转头向我问道。
这时,我已经看清了钉在水塔上那个人的面目。
“过去?”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我咬牙说道,“还是想想怎么逃吧。”
孙胖子也紧张起来问:“你看见什么了?”
我指着水塔上的那个人说道:“被钉的那个是吴仁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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