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镇魂钟(1 / 1)

出事的是距离我们五十米开外的一口大钟,我跳下来的时候就隐约瞧见它倒扣在地板上。只是当时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红毛怪物和黑猫的身上,也没有把这口钟放在心上。刚才萧和尚给活尸超度的时候,郝文明发现那口钟起了变化。

我们几个过去才看清楚,这是一口铜钟,浑身长满铜锈,已经看不出来有多少年头了。破军从墙壁上摘下来一盏油灯,近距离借着油灯的光亮,能看到铜锈下面雕刻着一个个奇形怪状的文字。在铜钟侧后方,裂开了一道十五六厘米的缝隙。虽然已经没了天眼的能力,但我还是能看到,铜钟缝隙周围的景象竟然开始不规则地扭曲。

萧和尚嘴里说出事的地方,八成就是指的这道缝隙了。孙胖子老远就站住了,我犹豫了一下,转到破军身后,再退到了距离铜钟十来米远的地方。萧和尚和郝文明屏住呼吸,对着缝隙看了半分多钟,两人才后退了几步。到了安全的距离,萧和尚才长出了口气,说道:“刚才还看不见这道豁口,这才几分钟?口子就这么大了。他奶奶的,撞邪了!”

郝文明在他身旁说道:“刚才看见也吓了我一跳,那个倒霉鬼八成就是在这儿中招的。应该是铜钟裂口时他正好站在旁边,不小心被灌进了死气。”

“两位领导,这口钟是干吗的?上面还飘着一层紫洼洼像雾一样的气体,看着挺瘆人啊!”见好像没什么危险,孙胖子才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站在我身后问道。不过他说的雾气,我怎么一点都看不见?

孙胖子的话吓了郝文明和萧和尚一跳,郝主任有点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睛问道:“你能看见镇魂钟外面飘着雾?大圣,你还能看见什么?雾气分几层能看出来吗?”

“不就是雾吗?还能分层?”孙胖子眯着小眼睛嘀咕了几句,盯着铜钟又看了一阵,最后还是摇摇头说道,“郝头,你说的真的假的?这雾若隐若现的我看见一点就不错了,哪还能看出这雾分几层。不是我说,郝头,你说得再清楚点,怎么个分层法?”

“小胖子,看不出来就别看了,除了这口钟,你还能看见什么?”萧和尚也对孙胖子来了兴趣,孙胖子挠了挠头皮说道:“还是以前那些,没多也没少。”我替他补充道:“大圣的天眼好像没有变化,之前我看不见、听不见的,他都能看见、听见。”

郝文明见我不像是在瞎说,扭头对孙胖子说道:“孙大圣,你能看见为什么不早说?”孙胖子倒是一脸的委屈,说道:“你们也没问我,我哪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算了。”萧和尚向郝文明摆了摆手,转身又对孙胖子说道,“小胖子,看不看得出来雾气分几层也无所谓,你过来看看这层雾气的走势,把走势告诉我也行。没事,不用担心,你站这儿憋住气就不会有事。”见孙胖子磨磨蹭蹭的就是不向前走,萧和尚解释道,“死气只走口鼻,不通七窍,只要不是近距离对着这道口子大口吸气就行。你过来看看,雾气的走势从哪儿到哪儿?”

孙胖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了过去,憋住气,围着铜钟转着圈,看了将近两三分钟,直到他满脸涨得通红,才赶紧向后连退了十几步,觉得差不多了,才张开嘴巴大口喘气。

还没等孙胖子把气喘匀,萧和尚就问道:“小胖子,怎么样,看明白了吗?雾气是怎么样的走势?”“雾……雾气的走势……我倒是说不上来。”孙胖子连呼带喘地说,在萧和尚和郝文明变脸之前,他又说道,“不过,我看见这块的雾气有个旋儿。”说这话的同时,孙胖子伸手指向了缝隙侧面的一个位置。

“这里有旋儿?”萧和尚手指着孙胖子指着的位置问道,“旋儿的中心是在这里吗?”“再向左一厘米,别动,就这儿了。”按照孙胖子的指引,萧和尚手指着一个点,另一只手已经抽出了“毛衣针”,将一头针尖对准他手指着的点开始钻了下去。

这次动作比他之前给活尸的头盖骨穿刺要困难得多,萧和尚使劲的时候,毛衣针已经开始弯曲,幸亏“毛衣针”的韧性足够,萧和尚卸力的时候,“毛衣针”又变得笔直。连试了几次,别说刺穿铜钟了,就连个印儿都没留下。

萧和尚拍了一下铜钟,说道:“好铜,这还真不是赝品,镇魂钟就是镇魂钟。”说完,他咬破了自己大拇指,给针尖头上沾了点鲜血,又将咬破的大拇指放进嘴里吮吸了半天,之后对着“旋儿”的位置,张嘴喷出来一口混着口水的鲜血。

这口鲜血喷出,铜钟被溅到鲜血的地方锈迹陡然加深。借着这一口鲜血,萧和尚手里的“毛衣针”再次钻向铜钟。就听见“吱吱吱……”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毛衣针”竟然钻进了铜钟,而且还进去了一大半。

“你们都往后退!”萧和尚回头对我们喊道。等我们退到墙角时,萧和尚憋了一口气,猛地将“毛衣针”从铜钟上面拔了出来。就在“毛衣针”拔出铜钟的瞬间,萧和尚已经转身向后跑去,一直跑到我们身边,才敢重新喘气呼吸。

我刚想问问萧和尚他这是在干什么,还没等我问出口,就感觉有一股辛辣的气流从我的嘴巴、鼻子、耳朵和眼睛向外面钻了出去,顶得我一伸脖子,这感觉就像一口吃下一大碗日本芥末一样。

除了孙胖子之外,其他人和我的感受都差不多。破军的感觉好像更强烈一点,他已经捂着脸蹲在了地上,头发丝都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

不过这种不适的感觉消失之后,再看周围的景物时,原本朦朦胧胧的景象,现在已经变得清晰起来。我回头看着还在搓脸捋头发的萧和尚,问道:“老萧大师,这就是你之前说的禁制?这口钟什么来路?死气也是从里面出来,还有能遮盖我们天眼的禁制?”

“你小点声,震得我耳朵痛。”萧和尚掏了掏耳朵对我说道,“这一下子太猛了,我这把老骨头还有点不适应。小辣子,你慢点说。”看他这副样子,我只得压低了声音,长话短说:“老萧大师,这口钟是怎么回事?”

萧和尚点点头,说道:“早这么说不就完了。”说着,他回头朝铜钟一扬下巴,说道:“听说过镇魂钟吗?”见我在摇头,他又说道,“就这个大家伙!知道钟在古代的时候是做什么用的吗?”我想了一下,还是不太肯定:“乐器?”

“算是一种吧。”萧和尚说道,“不过你听没听说过一种叫钟杀的刑罚?”我都懒得想了,叹了口气说道:“老萧大师,我又不是百度,什么都知道。你就直接说吧,别卖关子了。”

萧和尚撇了撇嘴,哼了一声,说道:“百度?它也得知道……”就这样,萧顾问才正式说起这镇魂钟的来历。

五代十国时期,佛教在中国的传播到达了顶峰,全国各地的佛庙寺院以十万计。因为佛家有轮回转世一说,所以当时相当一部分的达官贵人为求下世投胎再享荣华富贵,生前就将巨额的钱财土地都捐给了寺庙。一段时期内,这种风气相当盛行。等到后周建国时,全国的土地佛庙竟然占了十之三四。

因为当时寺庙田产有免交税赋的特权,这对于刚刚建国,财政上捉襟见肘的后周皇朝来说,不免有些眼红。这还不算,改朝换代就要重新铸造新钱,可是铸钱的铜迟迟收不上来。调查后才发现,原本用来铸钱的黄铜都送到了各地的寺庙中,铸成了铜佛和各式各样的法器。

后周世宗皇帝柴荣得知此事后大怒,一夜批出九道圣旨,一场轰轰烈烈的毁佛运动就此拉开了序幕。自此,勒令僧尼全部还俗,庙产充公,各式黄铜法器及其铜佛毁掉铸钱。后周辖下的三万零三百三十六所佛庙全部拆毁或者另做他途。

在皇权不停的打压之下,大部分的僧尼都已经还俗,但还是有一些释教的忠实信徒拒绝还俗,辗转后周辖下各地,继续秘密传教。更有甚者,一些僧尼隐入深山老林里重建寺庙。为了对付这些不服法令的僧尼,一些稀奇古怪的刑罚也被创造出来,其中有一种极刑就是钟刑。

五代时期,出家人地位超然,很少有针对僧道之类出家人的刑罚,后周也不敢做得太绝。主管刑罚的官员就想出了这么一个给僧尼专用的极刑,在销毁法器时,留下了一口巨大的铜钟当作刑具,每当抓到逃亡在外且不肯还俗的僧尼,将其绑缚塞进铜钟之内,在四周同时用钟锤敲击铜钟九十九下。困在铜钟里面的僧尼大多五十下左右就已经被震得七窍流血而亡了。

自有钟刑以来,直到半年后后周世宗皇帝柴荣病死,这个刑罚被废止时,已经有一千零一十九名僧尼死在铜钟之内。不久,宋太祖赵匡胤篡了后周的天下,佛教再次兴盛。宋太祖视这口铜钟为大不祥之物,将其送至开封府大相国寺封存。

一直到了宋真宗时期,天竺僧人萧科耶传教到了国都开封,借住在大相国寺内。也是不巧,当天下午他居住的禅房就走水,幸亏发现得早,火势不大,不过禅房也不能住人了,萧科耶被临时安排到了库房里。

上半夜还好,到了下半夜时终于出事了。萧科耶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他睁眼时差点没有被当时的情景吓晕过去,本来只有他一个人的库房,不知什么时候满满当当多了数不清的人。

这些人有男有女都是同一个姿势,双手合十跪在地上,对着库房角落里的一口巨大铜钟念念有词。这些人身上都是僧尼的打扮,萧科耶的汉话当时还属于刚开始学习的阶段,听不懂这些僧尼说话的内容,不过隐约能听见几声佛号。萧科耶道法尚浅,即便如此,他也能看出来这满地跪着的和尚、尼姑都不是活人。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直到窗外亮起鱼肚白,寺庙里响起了一阵敲钟的声音,萧科耶一愣神的工夫,满屋子的和尚尼姑同时消失不见。萧科耶再不敢在这库房里待着了,他几步从库房里冲了出去,一直跑到了大雄宝殿,才松了一口气,当场就瘫倒了地板上。

听说库房闹和尚鬼,还把外国和尚吓着了,大相国寺的几个大和尚也都赶到了。七嘴八舌之间,当年那件事又被提了起来。这事也惊动了大相国寺的住持方丈,他亲自带领全寺僧众给铜钟做了百日的超度,这才将铜钟里面的冤魂压制下,还给这口铜钟取了个名字——镇魂钟。

百日超度之后,铜钟再没有出过什么闹鬼的事情。后来因为战乱,镇魂钟几易其手,没想到再出现的时候,竟然到了这鬼船上。之前萧和尚他们下到这个船舱,很快就看出了这个镇魂钟的出处,同时他们还发现,有人在铜钟上面又加了一层新的禁制。就是这层禁制,掩盖了船上所有人的天眼。

萧和尚说完,我又想到一个问题:“老萧大师,我们所有人的天眼被遮住了,为什么大圣一点影响都没有?”

这个问题让萧和尚抓破头也想不明白,他看着孙胖子说道:“小胖子,刚在和小辣子一起的时候,你没遇到什么事吧?”

孙胖子仰着脸想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说道:“也没遇到过什么特别的事……辣子,你帮我想想,有什么事儿吗?”我也帮着他回忆了一下,从上船到现在,孙胖子几乎都是和我一起行动的,如果中途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我不可能不知道。只是我和孙胖子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事。

“萧顾问,大圣的事情有机会再说,先顾眼前吧。”刚才萧和尚讲述镇魂钟来历的时候,郝文明一直没有说话,他远远地围着镇魂钟转了几圈,脸色也越来越凝重,“那道口子越来越大,死气外冲,不是我说,怕这镇魂钟支撑不了多大一会儿了。”

郝主任说话的语气很严重,刚才光顾着听萧和尚讲述镇魂钟的来历,反而将真实的镇魂钟疏忽了。经郝文明提醒,再看向镇魂钟时,一层紫黑色的雾气从缝隙中飘出来,已经笼罩在镇魂钟上面。镇魂钟已经开始微微地抖动,似乎钟内有一种强大的能量要破钟而出。

“郝头,这口钟不是要炸了吧?”我向郝文明问道。郝主任眼睛盯着镇魂钟,嘴上回答道:“现在还不至于,不过镇魂钟有了缺口,就怕它守不了多大一会儿。”说着,他又扭脸对萧和尚说道:“萧顾问,早做打算,镇魂钟要是真出事,这船上不管是人是鬼一个都跑不了。”

“撤吧,这里是不能待……小胖子,你脖子上的是什么东西?”萧和尚话说了一半的时候,无意中瞧见了孙大圣脖子上用红绳穿着的一块白色玉牌,这块玉牌萧和尚看着有些眼熟,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之前在什么地方见过。

萧和尚想不起来玉牌的出处,我却看得清楚,这玉牌不久之前我见过,还保管过一段时间。这正是吴仁荻交给邵一一的那块,不过我记得邵一一已经收了玉牌,这才几天的工夫,玉牌怎么又到了孙胖子的手里。

“一个小牌牌,不是什么好东西。”孙胖子没有把玉牌亮出来的意思,反而将玉牌往衣服里面掖了掖。萧和尚没理这茬,他也不着急离开了,向孙胖子一伸手,说道:“摘下来我看看。”

萧和尚伸手了,孙胖子也只好不情不愿地将玉牌摘下来,递给了萧和尚,说道:“老萧大师,你看看就行了,小心点儿,别掉地上,那什么……看完了就还我。”

萧和尚也不理会孙胖子,将玉牌拿在手里只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就变得点儿愕然,抬头看着孙胖子,好像是想问他什么问题,但最后还是忍住没问。正当孙胖子伸手想要拿回玉牌的时候,萧和尚手握着玉牌,突然转身朝镇魂钟快步地走过去。

镇魂钟里面的死气都快沸腾了,加上不久之前刚见过一个被灌了死气的活尸,孙胖子对镇魂钟多少有点恐惧心理。他犹豫了一下,没敢跟上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和尚走到镇魂钟旁边,将吊着玉牌的红绳挂到了镇魂钟上面。

在玉牌挂到镇魂钟的一瞬间,笼罩在铜钟表面紫黑色的雾气竟然开始慢慢消散,镇魂钟也不再抖动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这时,郝文明和破军也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镇魂钟旁,郝主任看了玉牌也很惊奇,又抬头看了萧和尚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用右手比画着一个“六”字。萧和尚微微地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郝文明。

“我说嘛,我们的天眼都被蒙蔽了,就小胖子你一个人的天眼没事,里面一定是有点门道。这个小牌牌竟然能克制镇魂钟里面的死气,这谁能想到?”萧和尚就站在镇魂钟旁边,也不避讳死气了,微笑着对孙胖子说道。

孙胖子却笑不出来,他苦着脸说道:“老萧大师,我的小玉牌还能拿下来吗?牌牌不是我的,要是日后他来找我要怎么办?”

“你让他自己来取嘛。”萧和尚似笑非笑地说道,“反正那个人本事大,镇魂钟什么的他也没放在眼里。”这话的意思,萧和尚好像已经知道了玉牌的来历。孙胖子又苦笑了一声,他也看出玉牌八成是要不回来了。不过玉牌是否能完全压制住镇魂钟的死气,孙胖子也没有把握。

他换了个话题,问道:“老萧大师、郝头,现在怎么办?是继续往下走,还是上去等高局长他们来人增援?”孙胖子说完,萧和尚和郝文明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萧和尚说道:“已经走到这儿了,也不差下面那层了,还是下去看看吧,免得以后后悔。”

萧和尚说这话的时候,孙胖子上衣口袋里的财鼠突然露出头来,对着萧和尚一通“吱吱”乱叫,好像在附和他的主意。这个难得的场面让萧和尚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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