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蘅芜的声音轻轻的,雪花般飘进了萧言舟心里。
他顺着她的视线,亦看到了两人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萧言舟唇角勾了勾,把手递到谢蘅芜面前晃了晃。
谢蘅芜不明所以,疑惑抬目看他。
“既然都像了,为何不干脆如此呢?”萧言舟的话语里带了理所当然,不自觉令人信服。
她顿了一会儿,将手放到他掌心里。
萧言舟眉间蹙了蹙,嫌弃道:“怎么这样冷。”
嘴上这么说,他的手却握得更紧了些。
萧言舟的掌心覆着层薄茧,握着她手时,温暖又粗糙,莫名让人安心。
与他外表给人的感觉完全相反。
谢蘅芜被他拉着手,人自然不能离得远到哪去。相反,她不断往他身上靠近,还有些跌撞地撞了他几次。
萧言舟总算发现了不对劲,慢慢缓下了步子。
“怎么,不会走路了?”
冷淡的声音让其中的讥嘲意味更浓,谢蘅芜动了动被握住的手,轻声:“陛下走太快了,妾身跟不上。”
她还记着上次去别苑时,他是如何粗暴地把自己扯进去的。
萧言舟闻言便皱了皱眉,俊颜上浮现出不耐。
“真麻烦。”
但他走路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谢蘅芜总算不再是被扯着走了,她慢悠悠走在萧言舟身旁,还能分神仰头。
天上不知何时多了些轻纱似的云,此时星辰灌天,云翳遮月,又是另一番景致。
四面宫楼重叠,偶尔走来几个办事的宫人,见到萧言舟在此,都纷纷转过身去避让行礼。很快,宫道上也没了宫人经过。
大概是有人去报了信,谁也不想大晚上撞上萧言舟这座大佛。
于是这段路彻底清静了,谢蘅芜任由萧言舟带着自己往全然陌生的地方走去,不曾多问一字。
虽然一路无人,但谢蘅芜直觉此地要冷清上许多。
像是很久都没人来过了。
她悄悄侧眸,见萧言舟神色如常,侧面线条在月光下分明,俊美无俦。
行过一处宫殿时,萧言舟停了下来,谢蘅芜仰头,见那淡褪了漆色的匾上写着“长宁宫”。
这宫殿的名字,可以是祝福,也可以是诅咒。
萧言舟的声音适时在旁响起。
“这是孤从前住的地方。”
那便是崔太后尚为妃嫔时的住处了。
谢蘅芜回忆了一番走来的道路,长宁宫倒是与紫宸宫不远,想来这宫名,不是诅咒。
她大概也清楚了崔氏在北姜的地位,想来崔太后为妃时,地位也并不低。
然而谢蘅芜却不知萧言舟带自己来这里做什么。
萧言舟与崔太后不合,她都看得出来。
“知道孤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吗?”萧言舟说着,已拉着她往里走。
谢蘅芜落后他一步,下意识摇了摇头,忽察觉萧言舟应该看不到她摇头。
但他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继续说道:“你当然不会知道。”
谢蘅芜:……
“崔氏不喜欢这里,这是陈皇后安排给她的地方。在她之前,长宁宫里刚死过一个妃嫔。”
萧言舟低沉的声音如水淌过,平静得像是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谢蘅芜抬了抬眉。
看来还是诅咒。
“崔氏……”萧言舟讥讽地低呵一声,“孤与你说这些做什么。”
谢蘅芜:……?
他犯什么病?
大抵是因为听说谢蘅芜被崔太后召见,萧言舟这日想起了不少从前的事情。而拉着她到这里后,他就后悔了。
这些旧事不该让她知道。
可话头一提起,这些埋在他心底的事情便纷纷涌了出来。
只是他自己强硬地把冒头的欲望按了下去。
有些朦胧的月光下,谢蘅芜看见萧言舟的双目微红,显出阴戾病态来。
须臾,她看见他望着虚空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她可曾为难你?”
谢蘅芜莞尔,笑意柔和,完全没有不妥之处:“陛下,太后娘娘不曾为难妾身。”
她没有说谎,崔太后的确没有为难她。
至多不过是……恐吓了她几句罢了。
萧言舟紧盯着她,似乎在判断她是否说谎。
谢蘅芜坦然回望,感受到捏着她手的力道似乎在加重。
“真的没有?”
谢蘅芜点了点头。
萧言舟慢吞吞挪开视线,似乎有些失望。
她抿唇一笑:“陛下难道很想妾身被为难吗?”
萧言舟长睫微垂,将漆眸盖住了一半,越发难以捉摸起来。
他倒是有些想象不到谢蘅芜会被崔氏为难哭的模样。
毕竟,她在自己面前,虽总是柔弱……却是个有脑子的。
和从前那些蠢货都不一样。
也与从前的自己不一样。
这么一想,萧言舟便把这个猜想放下了。
身子被轻轻一撞,有什么东西将他怀中填满。
他垂眸,见是谢蘅芜抱住了他,后者正仰起脸,眸中流露出担忧神色。
“陛下不开心,是因为太后娘娘吗?”
萧言舟漠着脸,手却十分诚实地掐了一把她的脸。
“别问。”
那就是了。
不过好端端的,萧言舟怎么会想到太后呢?
哪怕是自己被太后召见,但这在后宫再寻常不过了,何况什么也没发生,只是自己声泪俱下配合了一下太后罢了。
看萧言舟的反应,应当不知道殿里的情形。
谢蘅芜乖觉地没再说话,低下头贴近萧言舟的胸口,脸颊轻轻蹭了蹭。
隔着厚实的衣料,萧言舟似乎仍能感受将被轻蹭的感觉感受得分明。
像是被小狐狸用毛绒绒的脑袋拱了一下。
他心头阴霾散去了些,借着谢蘅芜主动靠近,深吸一口香气。
嗯,看来周启没骗他。
的确,比从前要浓烈了。
萧言舟望着这处从前最熟悉的地方,头一次觉得没有那么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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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赵全从其他宫人的三言两语中推测出萧言舟去了长宁宫时,吓得两股战战。
这也罢了,等再听闻萧言舟是带着谢蘅芜去的,他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完了。
谢美人该不会已经死了吧?
陛下可是去一回长宁宫,就会发作一次的啊!
赵全战战兢兢伺候了萧言舟一上午,直到午膳时见到被召来的谢蘅芜,这才舒了口气。
还好还好……谢美人没事。
不过……为什么没事啊?
意识到什么的赵全一时没有收回自己震惊的目光,成功引来谢蘅芜探究的视线。
他赶紧低下头,一如往常般退了出去。
谢蘅芜心有疑惑,奇怪为何赵全那样看自己。
她将此事问了萧言舟,后者只撩起眼皮看她一眼。
“他就是这样,一惊一乍。”
侍立在外的赵全打了个喷嚏,立刻就有小太监上前,讨好似的递去个手炉。
殿里静静的,一如往常。
萧言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带着谢蘅芜去那里。
原先只是想带她走走,顺便套话。可走着走着就去了长宁宫。
幸好有她在身边,彼时萧言舟头疼了几息,很快便平复下来。
于是萧言舟为此找了个借口。
他是去试药。
不错,试一试她的香气能到哪种地步罢了。
他咽下一口吃食,漠然无视了当时想告诉她更多的欲求。
谢蘅芜坐在他身旁,觉得今日的萧言舟格外沉默。
虽然往常他也不说话,但今日他给她的感觉,像是在刻意压制着什么。
谢蘅芜偷偷侧目打量了他几眼,收回了视线。
罢了,她那么在乎他做什么。
她明明应该……应该努力让萧言舟无视自己,然后借机逃出宫去才对。
哦,她还没有解决南梁安插的眼线,所以还不能走。
谢蘅芜亦面无表情地咽下一口吃食,为自己寻了个理由。
两人便心思各异地用完了这顿午膳。
快到元日了,宫中内外都忙碌起来,萧言舟没停留多久,便匆匆回了御书房。
谢蘅芜没立刻离开,默默想着。
她来这里,竟都快一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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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日到来前的日子异常平静,谢蘅芜每日除了应付萧言舟,便是时不时去应付崔太后。
其间南梁的人偷偷给她塞了东西,据说是能神不知鬼不觉致人神智昏聩的毒药。
谢蘅芜将它们随意洒在了御花园里不起眼的角落,随后让梨落带了些面粉回来,充作毒药。
冬日御花园百花凋敝,就是有草木因药枯死,也不会有人发觉异常。
崔太后又宣召了她几次,每次都不超过半个时辰。不过就是拉着她喝喝茶,状似无意地提及从前那些宫里枉死的女人来吓她。
每次谢蘅芜都很配合地被“吓”出眼泪来。
崔太后显然对她的反应非常满意。
而萧言舟那边,经过霍珩十多天的审讯,何安终于吐出了点东西。
可惜并不多。
蛊毒事件时,何安也只是个御医院的小人物,跟在父亲身边打打下手。
他只知道在事发前,崔昭仪曾召见他父亲,父亲去了两个时辰才回到御医院。
对一个御医来说,这段出诊时间太久了。
当时的萧言舟正被陈皇后以大皇子需要陪读为由借去了凤仪宫。
其实皇子陪读,哪需要另一位皇子呢。陈皇后不过是想法子折辱崔昭仪一番罢了。
事发没多久后,何安某次为父亲取药材回来时,偷听到父亲与谁在说话。
两人声音断断续续,何安并不曾听清楚。但他大概判断出,蛊毒并非陈皇后下的。
何安害怕自己被发现,又在外晃了许久,才慢悠悠回去,装作自己并不曾发现什么的模样。
何院使死后,何安整理遗物时发现了宫里的纸笺。上头的字迹已经模糊了,但根据纸笺上的纹样,何安判断出这是宫中的。
为了活命,何安谎称自己有关键证据,寻了秦王的庇佑。
霍珩将结果禀给萧言舟时,亲眼看着萧言舟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啪嗒一声,折断了手里的笔杆。
霍珩在心中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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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元日宫宴的日子。
百官赴宴,天下同庆。
这等宫宴当然不可能让谢蘅芜经手,但萧言舟没少让她去旁观宫宴经办的过程。
谢蘅芜没有推拒,猜到了几分萧言舟的用意。
宫宴,她作为唯一的嫔妃,自然是要出席的。
衡书还弄来了参加宫宴的人员名册。
密密麻麻的人名中,也只有崔氏令她稍感熟悉些。
她视线一顿,停在其中一人的名字上。
“崔露秾……”谢蘅芜轻念出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