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言舟没正面回答,而是摊开手,将掌心内精巧的金铃铛给她瞧。
铃铛足有三只,约核桃大小,其上镂空雕花,里头发出叮铃脆响。
谢蘅芜凝眸瞧了片刻,才认出来这究竟是什么。
她不由将被子又紧了紧,装傻道:“陛下,这铃铛是挂在哪儿的吗?”
萧言舟弯唇,掌心合起,将铃铛收回。
“阿蘅晚上试试便知晓了。”
“阿蘅一定会让它……响得更好听。”
谢蘅芜这下彻底明白了,抓过身后的软枕就丢向他。
萧言舟笑着接下:“好了,孤带你出去,这里让他们来收拾。”
收拾……
谢蘅芜瞥一眼榻间地上的狼藉,无端有些羞赧。
哪怕知道和萧言舟……一起是正常的,甚至于现在才真正实现才是不寻常,但想到宫人们,特别是梨落会瞧见,她便十分不好意思。
谢蘅芜磨蹭着,想让萧言舟先出去,好让自己先消灭一些痕迹。
然后者以现在不穿衣裳,今日就别穿了相威胁,成功唬到了她。
但谢蘅芜又犯难。
昨日情况特殊,没有备下换洗的小衣。
现在她……穿什么呢?
无奈,谢蘅芜只得看向萧言舟。
“陛下可以让梨落进来吗?”
他眯了眯眼,神色微微不悦:“怎么,孤在你眼里是死人不成?”
“说吧,做什么。”
谢蘅芜细声细气:“陛下还是让梨落来吧……”
萧言舟不言,只在榻边沉默地看她。
像是要通过这种方式,将她看得直到愧疚为止似的。
谢蘅芜还是妥协,不情不愿地说了放自己小衣的柜子在何处。
其实萧言舟是知道的,在上一次潜入殿中试图寻找她欺骗自己的证据时。
但他那点恶趣味,就是想听谢蘅芜自己告诉他。
他在那柜子前停留了许久,指尖虚虚点过每一件,似是在精挑细选着。
最终,萧言舟选了件绣鸳鸯的藕荷色小衣。
轻薄的一点布料被他捏在掌中,越显小得可怜了。
谢蘅芜本想伸手去接,哪知他丝毫没有要递给她的意思,还挑眉道:
“孤给你穿。”
谢蘅芜自是不愿,然后,萧言舟就摇了摇那铃铛。
狗皇帝,威胁她!
她愤愤盯他,后者非但不怵,还又摇了摇铃。
为了能有一个安生的白日,谢蘅芜选择暂时屈服。
她背过身去,将锦被拉下。
哪怕有了最亲密的举动,可于光亮之下与他坦诚,她还是几多不好意思。
说到底,她也才刚过完了十八岁的生辰。
幸好萧言舟说到做到,说是为她穿衣,便只是为她穿衣。
系上带子时,有些粗糙的指节不可避免地碰到她后腰处,令她轻颤了一下。
萧言舟瞧在眼底,末了,相当坏心眼儿地在她腰窝处一划。
谢蘅芜低呼一声,扭过身瞪他。
这衣裳穿得并不算快,萧言舟磨磨蹭蹭的,总是试图给自己些好处。
谢蘅芜没忍住,打了他好几回。
“陛下要带妾身去做什么?”
终于穿好衣裳后,她坐在妆镜前,拿着簪子在发上比划,一面问道。
萧言舟应一声,俯身将她自后罩住,手掌越过她手,选了一支发钗。
“去皇陵。”
他说着,将发钗往她发髻间戴去。
“皇陵?”
谢蘅芜不免疑惑:“今日是什么祭祀的日子吗?妾身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着?”
“不是。”
当然不会有消息,是他一时兴起罢了。
自从岫书苑与太学合并后,有几个贵女便退出了,倒是崔露秾,还相当执着地待在里头。
崔左丞顶着莫大的压力,三天两头便上折子参此事。
折子被烧了一回,他便再递第二回。
简直阴魂不散。
顺便还联合了许多老臣,搬出先帝来与他施压。
萧言舟生平,最厌旁人以先帝或是崔太后的名义来催逼自己。
他本就不满,加之抱着逼迫崔太后尽快动手的念头,便有了今日这主意。
萧言舟原先想瞒着谢蘅芜自己去的,可想到不久前两人说过的话,他最终决定还是将她带上。
“你不必出现,跟着霍珩就好。”
“他会将你藏好。”
“你只需要……不,都不需要看着,你只需要知道就好。”
谢蘅芜听出些不对劲来,不由按住了他要去取耳珰的手。
“陛下想做什么?”
萧言舟抬目,在镜中与谢蘅芜对视。
他深黑眸中,暗色如潮水般涌动。
—
被霍珩带着的谢蘅芜,总算知道为何萧言舟说要将她藏好。
原来是要来皇陵。
霍珩目不斜视站在一旁,两人之间保持着分外安全的距离,甚至于霍珩带她飞来此间,不得已与她发生触碰时,他的那只手竟是被布盖着的。
皇陵本无遮无挡,但霍珩便是能找到一个不被人发现,又能看清楚全貌的地方。
萧言舟鲜少来皇陵祭拜,守陵人见到他时也颇为意外,赶紧上前讨好。
他从守陵人手中接过三炷香,拿在手中,却没有半点要拜的意思。
下一瞬,上头摆放的先帝牌位倏忽滚落下来,不等慌张的守陵人上前,萧言舟就先拿过了牌位。
守陵人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却见萧言舟将掌心一握,那牌位,生生在他掌中碎成了齑粉。
守陵人吓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他嫌恶地将掌心残余粉末震去,看一眼两边呆若木鸡的羽林卫,拧眉:
“愣着干什么?”
众人才应声而动,往先帝陵去。
在陵前,已停着一棺椁,却不是先帝的,而是陈皇后。
陈皇后当年因罪被贬,打入冷宫,死后也不曾被妥善安葬,随意丢了乱葬岗。
这么多年自然是找不回尸骨了,只能勉强凑出些她曾经的衣裳,做个衣冠冢。
那棺椁中放着的,便是陈皇后的衣裳。
先帝曾下令,绝不与陈皇后合葬。
萧言舟想着,冷声吩咐道:
“开陵,把陈皇后带下去。”
羽林卫们只犹豫了一瞬,便上前行动起来。
几人抬着陈皇后的棺椁,进入了先帝陵。
萧言舟冷眼瞧着,目中并无波澜。
陈皇后固然可恶,但应当死无葬身之地的,另有其人。
至于她还有先帝……他与死人计较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