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的背影,朱颜心下安定,心中多了些莫名的情愫。
眼前的人似乎不再是以前那个冷冰冰的白阎王,他变了,又或许说,是他们变了,他们之间的情感变了。
现在情势危急,容不得她多想,遂也不敢耽搁,站到了沈渡前面,像极了护犊子的老母亲,镇定开腔:
“各位,还请听我一言。”
她的声音不大,但清灵出尘,熨帖着耳膜而过,十分舒服。
他们纷纷看向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
朱颜深呼一口气,纤手被沈渡握住,紧张明显少了几分,心知这是沈渡借此给这些百姓的机会,也是对她的信任,遂强让自己镇定下来,扫了眼人群,抬高声音:
“大家说的对,莫大人的确是个好官,他为营州百姓谋福祉,求福利,我们都有目共睹。”
现场的百姓纷纷附合起来,叫嚣着要开门放莫大人进门来。
朱颜接下来的话都淹没在这甚嚣尘上的声音里。
“安静!”
沈渡一声呐喊,声震十里,莫说这些百姓,便是门外的莫谦之都消了声音。
朱颜感激沈渡相助,沉下面色:“但今时不同往日,莫大人包庇火蛾党,为半面鬼开脱罪行,导致甘南道数十年活在半面鬼阴影笼罩下,百姓们战战兢兢度日,这一切的背后主使就是你们的莫大人,表里不一的莫大人。”
“他已经被火蛾党蒙蔽,是半面鬼的走狗。”
朱颜再次呼气,她不敢回头看沈渡,她明白这些话沈渡决计说不出来,他绝对不会对曾经的师哥加救命恩人落井下石,所以只有她来。
语毕,一群反驳的声音立刻响起。
“莫大人才不是走狗。”
就知道不那么容易说服,朱颜正要发话,一旁闪出一个人影,正是新娘子案的新郎李子墨,他冲朱颜和沈渡微点头示意,然后面向人群,道:
“沈夫人说的有一点没错,莫大人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好大人,屠城那日,他下令射杀我的妻子杜小婉,后纵容掩护半面鬼掳走了我的妻子,你们不能开城门啊。”
没等百姓们反应,门外莫谦之的声音传来:“百姓们,我莫谦之绝不滥杀无辜,只要打开城门,赶走了这些朝廷的走狗,莫某以死谢罪,绝不拖累。”
朱颜腹诽,绝不拖累何必要求开城门?直接当场以死谢罪不就好了。
李子墨被汹涌的百姓推了一把往朱颜倒去,被沈渡挤进来一把推开,李子墨堪堪站稳,朱颜有些尴尬,脑海里灵光簇闪,有了一个主意:
“这样吧,既然你们说莫大人是好官,不会伤害你们,那自然也能听进去民意,你们自行去城墙上说服他,只要他肯放下武器交出半面鬼,我们定然大开城门欢迎。”
闻言百姓们半信半疑:“当真?”
“自然,”朱颜看向沈渡,沈渡凝眉,沉凝着点头。
百姓们跃跃欲试,心头挤满了营救莫大人,为正义而战的激动。
但朱颜的话还没说完。
“但,我们只欢迎莫大人,不欢迎半面鬼,他们是杀害你们亲人的侩子手。”
“这个自然,我们也不会放过。”
一提到“半面鬼”,百姓自是害怕,他们被笼罩在这层阴影下许久。
哪怕王不醉已经死了,他们还是心存恐惧。
“你们也看到了,莫夫人和孩子们刚刚还鲜活着与我们说话,转眼就阴阳相隔,若火蛾党说的死而复生有效,他们早该活过来了,但是并没有。”
她心底愈加平静,已然不畏惧生死,
“所以,不管你们劝说成功与否,这道城门,都由我们来决定开不开,否则,放进来一对魑魅魍魉,到那时伤害到你们,我们自顾不暇,便是难以看顾你们。”
朱颜手指甲扎进掌心里,硬撑着与那些百姓无数双眼睛对视。
“好。”
朱颜面色一松,让开的一瞬间,所有人朝着城墙上涌去,只为将曾经的那个莫大人给唤回来。
城墙垛口处纷纷被百姓们堵满,他们面朝着对面那个似曾相识的莫大人,吐露自己的心声。
莫谦之自然也看到了,每一个垛口处都有好几个百姓的脑袋,有些甚至他还认识。
皱眉,他根本听不清他们叽叽喳喳什么,也不想知道。
本是想让这些百姓替他开了城门抵挡沈渡他们,但看这样子怕是失败了。
没想到啊,他付出十几年的心血养育的百姓,并不可靠。
人群散去,李子墨也拱手退开,他一介文人,这里不宜久留,只会添麻烦。
沈渡将朱颜的手拿起在跟前掰开,伸出指腹摩挲着,两掌相依,掌心的濡湿黏连着彼此,适才的紧张此刻只剩下肌肤相贴的炙热。
朱颜后知后觉到此举不妥,想抽出来却被沈渡紧握,脸颊上粉意蔓延,却听沈渡道:
“夫人当真叫为夫刮目相看啊。”
景林别过头自动跑去城墙上防止百姓发生动乱。
朱颜躲不开索性抬头,拿乌瞳瞪他,沈渡失笑,揉揉她墨发,这才说起正事:
“劝说莫谦之有可能吗?”
朱颜摇摇头,面露无奈之色:“他是你师哥,你应当知晓不可能,只是想,既然劝不动百姓,不若顺其心意,兴许能教他们看清楚如今形势,莫要做下错事开了城门枉送了性命。”
沈渡面上笑意减淡,将朱颜轻拥进怀里:“你安心吧,接下来交给我便好。”
朱颜在他怀里点头,双手揪紧他外衫,莫名的鼻头酸楚,咬着牙没让泪淌下来。
此番情势,他们只能守城等待援军,如若被莫谦之带人攻进城来,失败地不只是失去营州,还有京城的那些亲人。
来罗织必不会放过朱府上下。
远远地听见有人喊他,沈渡松开朱颜,飞身跃上城墙来到垛口处,见莫谦之骑在马上大骂:
“推这些百姓出来,沈渡,你就这点仰仗了吗?”
“你是否觉得我不敢杀他们?”
莫谦之被气地不轻,但他发怒却不是因为这个,他心里面清醒的很,只是发作出来叫周围人看见。
沈渡点头承认:“是,我就这些仰仗,老百姓就是我的仰仗,你敢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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