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沈渡面色发沉,瞳眸暗光微闪,“你再说一遍?”
景林后颈发凉,拱手先谢罪:“属下该死,没保护好夫人。”
“少说废话,现在人呢?”
景林抬头,将手往沈渡身后不远处一指,沈渡即时回眸一瞧,主街上,朱颜气喘吁吁跑来,不时抬袖擦拭额角的汗,红唇微张着,小脸殷红,想来跑了一路。
沈渡登时心头便不痛快起来,一个爆栗赏给了景林,恶狠狠放话:“等回头再来收拾你,替我守住这里。”
说罢沿着阶梯跑下去迎接朱颜。
朱颜确实没料到景林会不顾看守的命令抛下病入膏肓的潘驰跑来给沈渡送信还送的这么快,直到她闷头撞到一堵肉墙,闻到熟悉的气息,这才慌张起来。
沈渡一把手圈住她臂膀,见她揉着鼻子眼眶通红低眉敛目不敢抬头,当下心头便先自软了三分,训斥的话也憋了回去,瞪着她墨发不语。
朱颜慌张只是一瞬,很快想到潘驰全身长满白丝的模样,一下子提起了勇气,抬起头瞪着沈渡,一脸不快:“沈渡你放手。”
很好,如今夫君也不叫了,直呼其名了。
沈渡脸色阴翳:“夫人这是要去哪?”
“我……”
朱颜的勇气比黄河的水泄的还快,见瞒不住,索性把自己想法说了出来。
“我们可以等,潘驰等不了,你让我去吧。”
见她如此执拗,沈渡差点没被气晕过去,几番深呼吸,才勉强控制住情绪,没有当场发作出来。
朱颜见他抓着自己不放,遂挣扎起来。
沈渡后槽牙咬碎,一字一句:“你可知,你出去便是送死!”
难道朱颜不知道吗?她十分清楚,但是在看着潘驰死去和她去送死之间,她毅然选择后者。
见她倔强沉默,沈渡也不多言,拦腰横抱起来。
街上有衙役官兵巡逻,城墙上有内卫,还有百姓们三三两两,见此纷纷侧目。
“你,你放我下来。”
“我要去救潘驰,来不及了,他快死了。”
“我去做人质换解药。”
“呜呜呜……”
朱颜踢打沈渡,因陷入了潘驰快死的情绪里,奔溃的大喊大叫。
沈渡承受了所有,加快步子往前走,一直等回到房间后,他才把朱颜放下来。
莆一站稳,朱颜捶打沈渡胸膛,眼神不善,冲他吼道:“潘驰现在状况恶劣,如果再没有解药他必定会死。”
想到那么鲜活的人很快就要失去生命,朱颜哭起来。
沈渡心尖被揪着疼,可更多的是一种自我怀疑,朱颜何时会为自己这般哭一场?
“他完全是因为我才这样的,若是死在我眼前,让我良心何安!”朱颜有些激动,差点破音。
一把揽过朱颜圈在怀里,沈渡心头复杂,酸涩难言。
他强忍着没有发作,语气里却还是带着不少愠怒:“你知道吗,你出去了只有死路一条。”
“大不了就是一死,那又如何。”朱颜睁着一双泪眼,婆娑着道。
沈渡强如玄铁的心被冰水浇透,哑声道:“你要为了潘驰把命给丢了?”
朱颜哽咽:“他若是死了,我难辞其咎,只能以命抵命。”
心房再次被刺进去一箭,生疼,沈渡强自忍着,手掌颤抖不止,捧起朱颜的脸,眼里深潭烟波浩淼,怒吼她:
“难道潘驰的命是命,朱家人的命就不是命?你师父的命就不是命?这营州上下千万百姓的命就不是命?”
你为潘驰死,那我呢?独留我活么?
朱颜微张着唇,呆愣愣瞧着沈渡发怒的样子,被吓的说不出话来。
沈渡有些悔意,伸手想替朱颜拭泪,被朱颜躲过,眸底幽暗,心头滴血。
两人对视,朱颜忆起这段时间沈渡与自己相处的种种情愫,还有那日沈渡怒急了粗鲁的告白。
她知沈渡不是将情话挂在嘴边的人,也不好女色,说话那番话定然有几分真心。
可今日,她不想把自己的私人感情凌驾于潘驰的性命之上。
若不是因为她,他又怎会这般模样。
既然是因为她,那么她就一定要救他。
摇头,将所有不舍甩开,朱颜踮脚攀附住沈渡肩膀,望进他眼里,想要将他记住。
“这次不同,”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她一顿,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人命关天,况且潘驰是因为我才遭得这副模样,哪怕是拿我的命来换他的,那也无所谓。”
深思熟虑说出的这些话字字打在沈渡的心尖上,字字带血。
他有些发愣,朱颜立刻趁他发愣的间隙走出一步。
却被抓住手腕,把她拉回来。
望着眼前这人的脸,朱颜抿唇,不敢多说一个字,怕自己反悔。
“你忘了自己是沈夫人了吗?”沈渡邪肆扯她到跟前,低头看她,斩钉截铁放话,“你是我沈家妇,你的命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是由我决定。”
朱颜笑了,沈渡一向就这么霸道,每次都是拿沈夫人这个身份压她,以往她总不高兴觉得沈渡欺人太甚,可如今听到这霸气的宣言,没来由的心甜。
沈渡这是认了她沈夫人的身份。
朱颜从腰间解下一个铜哨,塞进沈渡的手心。
铜哨雕刻了精美的花纹,里侧镌刻着沈府特有的标记。
将掌心摊开,沈渡面上带着薄怒对上朱颜的目光。
“如果我能活着回来,那我这条命就随你处置。”两人的手依旧搭在一起,“我欠你的,若是这辈子还不上,那就下辈子,可好?”
随着话音落下,朱颜将手从沈渡手中抽回,沈渡想抓,可朱颜手如抹了蜜一般滑溜,就像抓不住的命运姻缘。
铜哨躺在掌心,被沈渡紧抓在手。
朱颜返身就跑,眼泪模糊了双眼,她都这般说了,沈渡断不会再阻拦她。
无论如何,她都要一试。
沈渡倏然出手,从背后将她揽进怀里,愠怒和疼惜统统涌上心头,全部汇集在这小小的铜哨之中。
这个女人,就这么磨人心。
“这件事难道不能交给我吗?”他的声音低沉,抵朱颜颈处,充满了无奈,“就不能交给你的夫君吗?不能信任你的夫君吗?”
朱颜摇头,兀自挣扎着,她怎么可能自私到叫沈渡去送死?
只是凭她的气力,根本无法挣脱出沈渡的怀抱。
怕朱颜挣扎伤到自己,沈渡倏然松开手,放开了朱颜。
朱颜得到自由,想也不想往门外冲去,不敢回头。
“你一定要拿自己的命拿去换潘驰吗?”
朱颜停下,回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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