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你待如何?”
“死了我就……我就……”
朱颜瞪大了一双乌眸,亮光闪过脑仁,唇瓣微张,眼巴巴低头瞧沈渡,捂住唇不敢相信。
沈渡瘦削苍白,那双眼却极为明亮,同样一眼不错地看着朱颜,唇角微勾,笑意清浅。
朱颜又哭又笑,颤抖着手轻抚沈渡面颊,最后停留在他发白的唇瓣上,感受到那里的温度,忽而瘪嘴哭开了。
沈渡的心一下子乱了,伸手想抱,可昏迷多日手脚无力,才抬起至一半距离就垂下来,几次下来,沈渡不由得恼自己:
“对不起,我将你惹哭。”
朱颜哭着摇头,一双鹿眼哭的红肿,雾蒙蒙透着水汽,鼻头红扑扑,一抽一噎。
“你莫哭了,再哭我心又乱了。”
朱颜再次摇头,抬起沈渡的手,就着他的衣袖擦眼泪:“是你将我惹哭的,就用你的袖子擦。”
沈渡失笑,少有见朱颜这般孩子气过,又是因自己才如此,更加怜惜,运了运气,似乎没有之前那般涩堵,意外道:
“毒解了?”
颇为意外。
朱颜点头,简单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沈渡恍然之下心绪复杂,潘驰竟也能为朱颜做到如此地位。
外面传来声响,是潘驰和素光一起进来了,沈渡倾耳听了一瞬,朱颜了然,起身扶他过去。
此时此刻,素光已经拉着潘驰快要走出门口。
“留步。”
潘驰急忙拉住素光不肯走,此举惹怒了素光,只见她冲潘驰怒气冲冲说了些什么,最后气急,直接将手里扎得紧实的药包朝着潘驰扔去。
“你想毒死我啊!”潘驰大叫躲开,急对沈渡求救,“姓沈的,我为了给你找解药才惹到了这娘们,你赶紧想办法救我。”
沈渡睨他:“我叫你惹了吗?”
潘驰:……
潘驰看朱颜:“颜儿……”十分委屈,还不忘记跳起来躲避素光抓捕。
朱颜无所觉,一心都只在沈渡身上:“饿不饿?我去给你做点清粥小菜吧。”
大病初愈不宜逞口腹之欲。
“好。”
沈渡想要跟圣女攀谈的心被这鸡飞狗跳打断,坐在桌前,“饭菜不急,你先陪我坐一会儿吧。”
朱颜自然应允,多日的疲惫被她抛之脑后,只想着要如何才能让沈渡的身子恢复。
见沈渡盯着茶壶,朱颜先一步提起来试探水温,还温热着,这才倒了一杯递给沈渡。
沈渡一饮而尽,犹不自足,眼带贪婪。
朱颜摇头:“你昏迷数日,不宜饮用过多茶水。”
沈渡听话安分,不再求水喝。
“把手给我。”
听话伸出手来,被朱颜放在桌上,给他把脉,平静的面色攀上喜悦:“脉象平稳,看来毒已经解了。”
“只需好生调理便可恢复如初。”
才说完,便觉鼻尖酸涩,一滴泪滑落眼角,砸在沈渡手背上,清凌凌滴入他心里。
沈渡忙不迭伸手替她拭泪,喉头发苦:
“怎得我没事了你还哭,堂堂朱家六娘倒成了个爱哭鬼了。”
朱颜撅嘴,拍开沈渡的手,自顾抬起衣袖擦眼泪,自己也觉得有些失态难为情,不料沈渡一把握住她手:
“别擦,越擦越肿的厉害。”
言罢倾身过来唇落在朱颜眼角,替她衔去泪珠。
朱颜气息紊乱,面红耳赤,急忙推开沈渡,可沈渡此时哪里禁得住她这全力一推,毫无防备往后便倒,朱颜又急忙伸手抓沈渡,连带着一起倒在地上,头枕沈渡胸膛,只觉得前几日还肌理分明肌肉强劲的胸膛,现在清瘦的仿佛能摸到肋骨。
“我好高兴。”朱颜由衷言道。
这几日来经受的苦难总算有了圆满的结局,回忆起来满是痛苦,甚至让朱颜想要失掉这段记忆。
自从来到营州后,就没有一件好事降临在他们身上。
先是潘驰后有沈渡,接二连三的伤势让他们全都经受着精神与身体上不同的折磨,苦不堪言。
本只是为了调查“半面鬼”一案,却被卷入更大的风波,身入浮屠,便只能跟着浮屠沉沦。
沈渡也高兴,手臂拢着朱颜,有种劫后余生的窃喜。
思来想去,朱颜将这几日所想缓缓道出:“我们回京城吧。”
继续待在这里,只怕凶多吉少,不如早些退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知她心中所想,沈渡一时沉默。
现如今火蛾党已经溃败,只余下来罗敷还在垂死挣扎,只差一步了,他自然不愿就此打住,就算不是为自己,也不能让莫谦之白死。
何况,弓已张开,箭不得不发,已经与火蛾党正面交锋,惹恼了来罗织,如今停下来也来不及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根本就没有退路。
良久后:“现在走,只怕不能活着走到京城。”
两人额抵着额,沈渡的鼻息轻柔喷洒在朱颜的脸上,安抚她那颗惶恐不安的心。
沈渡亲揉她发顶,“我们已经与来党宣战,只有将来党一网打尽,才能安全地回京城。”
“可是,”朱颜抬头,一眼望进他眼底,却被沈渡用手扣住后脑勺,重新扣入自己怀里,“再待下去,恐怕还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我,我担心。”
她担心什么,即便不说,沈渡也知晓,他暗恨自己将朱颜拖入此般境地,抬手轻抚他脸颊:“无需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这一次他没能箍住朱颜,将两人距离拉开,朱颜趴伏在他身上,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他,解释给他听:
“我非是担心你保护不了我,而是担心你为了保护我又像这次这样昏迷数天不知生死。”
朱颜一阵后怕,眼里再一次泛起泪花,饶是铁汉再柔情,此刻也化为了一汪春水向东流。
朱颜才觉两个人姿势不对,急忙起身红着脸将沈渡搀扶起来,沈渡由着她拍打衣衫灰尘,一把手将朱颜揽入自己怀里,轻拍她背脊安抚她:
“没事,我命硬。”
又是这句话。
“况且家仇未报,毒瘤未除,我实在不甘心,”他的声音有些沉重,“唯一抱歉的,便是因为这些事把你牵扯进来。”
“为什么要觉得有愧,我也是沈家人。”她恍然发觉自己说了什么,将脸埋在沈渡的肩上。
沈渡眯眸,嘴角勾起摄人心魄的笑,十分满足。
两人依偎着对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