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磐来得很快。
这丫头没想过,自己这辈子不仅能进皇宫,还有机会面见天颜!
若不是跟着程卿见识过了不少场面,小磐估计会吓得站不稳。
到了乾清宫,小磐用眼角余光偷看,看到了孟怀谨,小磐的心有点定了,直到在人群中找到程卿,小磐想哭又想笑。
小磐知道自己是进宫为大皇子治伤的,却害怕程卿也受伤了。
若是这样,皇帝喊她治大皇子,她肯定要先给自家少爷治,皇帝会说她抗旨,把她拉出去砍头……小磐进宫的路上就想了一路,完全控制不了自己胡思乱想。
程卿只当她是怕的,还笑着用眼神鼓励安抚她。
长公主说是奇人,结果还真是一个婢女,皇帝见了小磐也没抱太大希望,小磐在内监的提示下跪下磕头,皇帝不耐挥手:
“你先去看看,能不能治。”
小磐一看大皇子的样子,就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伤,怎么治啊?
一把长剑,把大皇子捅了个对穿!
大皇子现在还活着,大概是御医用了什么秘药吧。
小磐其实不懂,大皇子都领兵造反了,为什么皇帝还要救大皇子,因为大皇子,宫里宫外死了好多人,大皇子死了才是罪有应得。
小磐不懂,还不能问。
小磐知道大皇子还和自家少爷程卿不对付,如果把大皇子救活了,岂不是……
程卿用脚都猜得到小磐内心有多么纠结。
这傻丫头是吃谁家饭就忠于谁,以前对何婉忠心,现在又对她忠心。
“你尽力配合御医施救,御医们都说大皇子回天无术,纵是救不活,陛下也不会怪罪你。”
一般人听这话,只会听后半截,救不活没关系。
小磐的重点却在前半截。
少爷喊自己认真救人,不要多想。
小磐的缝合工具和消毒酒精都带来了宫里,她说要拔剑,宫里的御医们都说剑拔了大皇子会死,可不拔剑,小磐没法缝合啊!
最后还是皇帝做主让拔剑。
剑一拔出来,大皇子流了好多血,越发是脸如白纸气若游丝。
小磐也管不了太多,按照程卿平时教的,先把大皇子的腹腔污秽清理了,用酒精消毒再缝合,先缝里面再缝外面,也不知大皇子的运气算不算好,那一剑把他腹部刺了个对穿,肠子都捅破了,却没伤到其他内脏器官。
小磐开始很紧张,真正上手了,大皇子和她在淮南治过的伤者也没多大区别,面无表情飞针走线,一点不觉得自己在炫技,实际上却已把大殿内的众人炫了一脸,连宫人都又害怕又想偷看!
程卿觉得大皇子的腹腔感染很严重,天气这么热,细菌繁殖快,这一关多半是挺不过去的。
但别人不这么想。
因为没伤到重要的脏器,小磐把伤口处理后,让御医们最棘手的严重外伤稳住了,一把脉,大皇子还有气,御医就觉得大皇子或许能活。
反正皇宫里是不缺珍贵的药材,能给体弱多病的邺王世子萧云庭续命,自然也能延续一下大皇子的命。
御医觉得大皇子能活,小磐可没有这样的把握。
少爷说过,感染才是最可怕的——
“小磐,你做的非常好,能不能让大皇子痊愈,有御医们在呢!”
程卿要力保小磐,当然要把小磐摘干净。
反正大皇子的伤现在是治了,能不能活,已经不是小磐能插手的啦。
皇帝和众人都看出了程卿的护短。
程卿虽然说的是大实话,皇上未必想听。
为了个婢女,有必要吗?
不过转念一想,有这样一个婢女,关键时刻能救命呢!
三皇子就非常嫉妒。
“程少詹身边的婢女果有奇技,程大人忠心耿耿,何不将这婢女献给父皇?”
小磐给大皇子缝合伤口时脚都不软,听了这话才真是站不稳,噗通一下跪地不起。
长公主淡淡道:“这个天下都是陛下的,能进宫伺候陛下,是你这小婢几世修来的福分,瞧这样子,竟是不愿?”
长公主说的是小磐,眼睛看得却是程卿。
程卿能感觉到小磐的惧意。
献给皇帝?
献你奶奶个腿!
小磐对程卿来说岂止是一个婢女,程卿想把小磐往现代医学方面培养,虽然受制于大魏的整体科技水平,许多外科手术都开展不了,程卿自己也不敢乱教,但让小磐继续钻研护理学是可以的。
把女子关在后宅做女红、生儿育女,不参与社会发展,自然不会有地位。
要想提高大魏的女性地位,就要给女性创造工作岗位。
小磐就是程卿的一个尝试,程卿把一个傻乎乎的小丫头培养到有了一技之长,还指望着小磐能教会更多人,能影响更多人……献给皇帝做什么,是做皇帝身边的宫女呢,还是做皇帝的嫔妃?
让程卿把水灵灵的小姑娘,送给老头子糟蹋,三皇子和长公主果然从来不干人事。
程卿也跪下了:
“陛下,就算微臣的婢女愿意进宫,臣也不会同意,臣出身南仪程氏,程氏没有献美媚上的先例!陛下若看得上臣这小婢的缝合之术,臣愿把小磐送去御医院当差,臣相信,小磐进了御医院远比进宫更有用处。”
一个婢女送去御医院做什么?
三皇子和长公主都震惊于程卿的厚脸皮,在场的御医们更是一百个不愿意。
别说本朝的御医院没有女御医,就是前朝也没有!
宫里有懂一些医术,可以替宫人们开药治病的医女,但是地位低下,和有品阶的御医相差甚远。
御医们觉得程卿真敢想啊!
御医院的院使第一个站出来说此事不合规矩,其他御医们纷纷附和。
程卿一脸无奈,那神情好像在说不是自己不愿让身边的婢女为皇帝效劳,是御医们固守成规坚决反对,程卿也没有办法。
当着皇后的面,皇帝其实并没有收美进宫的心思。
小磐拿针线缝合外伤,手捧着人肠,浑身血污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样胆大的婢女,皇帝怎敢留在自己身边?
会缝合伤口,或许更会制造伤口——别说小磐仅是清秀,哪怕是个绝色美人,皇帝心里都会犯嘀咕。
皇帝任由三皇子和长公主发难,不过是想看看程卿如何应对,是否真的忠君。
试探的结果让皇帝很无语。
忠君大概是忠的,胆子倒是毋庸置疑,一如既往的大!
“罢了,让你这婢女留在宫里几日,和御医一起照顾大皇子的伤,待大皇子痊愈再出宫。”
皇帝一锤定音。
程卿着急……那大皇子要是痊愈不了,小磐岂不是出不了宫?
程卿还想再说话,皇后忽然开口道:“大皇子的伤势暂时稳定,不如让程家这小婢顺便也为其他人缝合一下伤口?”
今日平叛,奋力护驾的人不少,的确不能寒了忠臣的心,皇帝颔首,同意了皇后的建议。
让小磐帮忙治伤,小磐才不管谁的官大谁的官小,当然要先给熟悉的人治。
程卿没受伤,小磐最熟悉的就是孟怀谨。
孟怀谨的其他伤口御医都处理过了,唯有左手臂的伤口较深,用了金疮药还一直往外渗血,小磐便为孟怀谨清理了创面。
程卿早就在奏折中提过这种缝合术,皇帝听过锦衣卫的汇报,说这种缝合术可以在军中推广。
皇帝之前不以为然,今天亲眼所见小磐为大皇子缝合,现在对缝合术倒是挺有兴趣。
皇帝有看的兴趣,小磐自然要当着皇帝的面为孟怀谨缝合。
孟怀谨的半只衣袖被剪开,小磐用棉布蘸取酒精为孟怀谨擦拭伤口,手臂上的其他血迹都被清理干净了,唯有一小处殷红,小磐擦了好几次都没清理掉。
孟怀谨安慰她,“无碍,这是孟某生来就有的胎记,你只管缝。”
小磐松了口气,小声道:
“大人这处胎记,竟是一朵红云。”
小磐以为自己的声音够小了,大殿寂静无声,其实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贤嫔两手交握,手腕上的一串碧玺珠串被其无意识扯断,碧玺珠子滚落一地,贤嫔喃喃道:“……孟大人手臂,竟也有红云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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