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坐在轿中,晃荡着朝紫禁城而去。
落锁的宫门一道道打开,李自成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深。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到武英殿的时候,已是丑时末。
“到了,下来吧!”范复粹的声音出现在轿外,李自成活动了下手脚,继而弯腰出了轿子。
厚重的宫城在夜色的笼罩下,多了几分诡谲,廊下的宫灯散发出出柔和的光,可在李自成眼中,却仿若鬼火一般。
“范阁老!”廊下站着一人,正是东厂厂督曹化淳,见了来人,忙迎下几步,朝范复粹行了一礼。
“陛下可休息了?”范复粹想着都这么晚了,陛下熬不住休息了也是可能,若是如此,恐怕今夜他们三人都要在宫中守一晚了。
“还没,陛下正等着,进去吧!”曹化淳侧了侧身子,让范复粹先行,范复粹也不客气,当先走了进去。
李自成跟在身后,伴随着“丁零当啷”的声响,走进了这座宫殿之中。
范复粹和曹化淳行了礼,回头见李自成昂首挺胸,丝毫没有要跪下、甚至行礼的意思,曹化淳当即脸色一沉,指着李自成喝道:“见到陛下,还不跪下请罪?”
李自成扫视了一圈,正打量着御座上的皇帝,见他眉清目秀的,长得倒是好看,可光好看有什么用,就是个无能的昏君。
此时,李自成听到曹化淳这话,却是冷哼一声,抬了抬下巴,倨傲着大声道:“本闯王没罪,为啥要请罪!”
李自成是看着朱由检说的这句话,说完之后,也是目不转睛得盯着朱由检,他就不信,自己说了这番话后,这狗皇帝会不生气。
曹化淳大怒,朱由检却是摆了摆手,一副闲闲的模样,“那闯王你倒是说说,怎么就没罪了?”
意料之外,这狗皇帝还挺沉得住气,李自成又是一声冷哼,“百姓过不下去,本闯王给他们一口饭吃,让他们活下去罢了,哪里来的罪?”
朱由检听了,继续问:“还有吗?”
李自成也不去想皇帝为什么不生气,既然他问,自己说就是了,万一什么时候死了,死之前能大骂一通皇帝,也算是干了一件痛快事。
“皇帝?我呸,你自己住着这么大的宫殿,每天好吃好喝的,一件衣服,都顶得上咱们一年口粮,狗皇帝,昏君!”
“大胆!”殿中侍奉的人同时大喝道,他们竟然不知这个李自成这么大胆,居然敢当面骂皇帝。
王承恩指着李自成的手都在发抖,又小心得觑了一眼皇帝,却是见他没什么反应,一时奇怪,陛下的心性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被指着骂也不生气的?
“行了行了,吵死了!”朱由检脸色一板,却是对着曹化淳他们几人说,“你们出去,朕和闯王单独聊聊!”
“不...不行,”范复粹立即急了,“陛下怎可如此,若有什么闪失,臣万死难辞其咎啊!”
说着,范复粹直接跪在了地上,曹化淳也是一样,跪在地上请求皇帝收回成命。
“朕说了让你们出去!”朱由检一拍桌子,大怒道:“怎么,朕的话如今是不管用了?”
“陛下三思啊!”范复粹自然不应,心中当即后悔起来,早知道就不该听陛下的话,怎么能让李自成进宫来呢。
“来人,把他们拖出去!”朱由检朝外喊了一声,门外锦衣卫当即走了进来,虽然为难,但他们听命于皇帝,只能伸手拖了范复粹出殿。
曹化淳见皇帝铁了心要和李自成私聊,自己不走,也该和范复粹一样的结果,只好叹了一声,满面担忧得出了殿。
殿中只剩下李自成,御座上的朱由检,和朱由检身旁的王承恩。
朱由检难道不怕吗?
他自然是怕的,李自成是什么人物,就算他手脚锁着镣铐,可若是他突然暴走,自己还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
可他敢这么做,自然是有了倚仗,他又不傻!
朱由检朝身后屏风看了一眼,下面隐约露出一双脚来,看到这双脚,朱由检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而李自成,更是觉得荒谬,他一个皇帝,居然把人都遣出去,要和自己单独聊聊,他就不怕自己把他挟持了,或者...杀了?
这狗皇帝的胆子这么大?
李自成不由在心中盘算起来,以自己和皇帝的距离,他若是突然暴起,挟持皇帝可有胜算?
李自成扫了一眼王承恩,这个太监看来不是个会功夫的,眼中那个害怕的劲儿,自己好像是个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李自成再度看向朱由检,又推翻了自己适才的想法,做皇帝的心眼都多,自己看到的定然不止这些人,那话本子上写的,皇帝不都有什么暗卫的,定是在哪里藏着呢!
算了,先听听他要和自己说什么,再行下一步打算好了!
“你要和本闯王说什么?”李自成站得腿疼,索性一屁股坐在了青砖地面上。
“唉,你刚说的对啊,”朱由检长长叹了一声,面露愁苦之色,“朕...我大明百姓受苦,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可能不心疼,我这心呀,夜夜疼得睡不着,不信,你问王承恩,我一个晚上才睡多久?”
王承恩听了皇帝居然对李自成自称“我”,一时没回过神来,此时又听皇帝点名,忙“啊”了一声,遂即急忙说道:“就两个时辰,不能再多了,就这两个时辰还睡不好,得点着安神香!”
朱由检很满意王承恩的临场发挥,以眼神给他点了个赞,谁知却听李自成哼道:“你睡不着,不是因为老百姓,是怕你这个位子给人抢了去,不是那鞑子皇帝,就是咱们,嘿,老子又不傻,你骗鬼呢!”
朱由检一滞,又满脸不认同道:“你这话就说错了,我虽然是皇帝,但也是个人啊,是人就有七情六欲,这段时间的事,难道你没听说?”
“不是你派人把老子从山里面揪出来的,老子上哪儿听说去!”李自成脖子一梗,看皇帝的眼神怎么都跟看个智障一样。
朱由检心里骂了句娘,遂即笑着道:“是我忘了,那我跟你说说...”
见李自成没反对,朱由检咳了一声,将他安置流民的政策大致说了一遍,不说一模一样吧,怎么也夸大了三分,反正说完,李自成的不屑的表情已是收敛了些,这便让朱由检心中满意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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