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掌柜的,许家又跟着降价了。”
沈金龙怒极反笑,“好好,和我打价格战是吧?降,再给我降!他二十文是吧,那咱们卖十八文一斤。”
伙计一脸为难,“东家,再降,咱们的利润又被吃了一截,我怕秦四爷知道了会不高兴啊。”
“秦四爷那儿我会去说的,照我说的做。”沈金龙思索了一阵,一拍桌子,阴狠地笑道,“许强,我就不信这回整不死你!”
“东家,沈家醋坊又降价了,这回降到十八文钱了。”来福喘着气道,这些天他都成了报马仔了,成天就在东西城两边来回地跑。
许强沉着脸,不说话。
顾丽娘知道他的为难,现在这醋价已经降到了二十文,再降下去,利润会越来越少,指不定哪天就要做白工了。
“许掌柜,你们还降不降价啊,不降价我们可就到东城去买醋了啊。”王老大问。
“是啊是啊,你们不便宜点我们就不来这买醋啦。”
有些个旁观的人作势要走。
顾丽娘面无表情地看着起哄的那几人,“大门在那,慢走,不送。”
王老大被她噎了一下,梗着脖子道,“你一个妇道人家能代许掌柜做主吗?”然后转过头道,“许掌柜,你倒是给个话啊。”
许强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她的话就是我的意思。”
“呸,什么男人,受制于妇人之手。走吧走吧,去东城买便宜的醋去。”
“这样的店,下回求我我也不来了。”
在王老大的带头下,有些个人骂骂咧咧地走了。没多久,铺子就空了大半。
顾丽娘知道许强的心情不好,拍拍他的手安慰,“强哥,你做得已经够多了。”
许强叹了口气,“丽娘,我不知道我这做法是不是对的。”刚才那些人的反应,真真令他寒心。
顾丽娘示意他看看来来往往的顾客,“不管怎么样,咱们也算帮到一些人了,问心无愧就成。”
许强这回可算笑了。
“那东家,咱们还跟着降价吗?”周来旺见许强脸色好点了,忙凑上前问。
梁叔拍了那小子后脑勺一掌,“降你个头啊,你个朽木脑袋!没听明白老板娘的话吗?”
许强摇摇头,给了个准话,“不降了,咱们的米醋就定二十四文一斤,香醋三十二文一斤。”
“可是,除了东城沈家外,还有两家醋坊的米醋是卖二十八文一斤的,咱们米醋的价儿是不是低了?”
啪,周来旺又挨了一记,拖着他往另一边走,“东家怎么说你就怎么做,胆儿肥了?连东家的话都敢质疑了?”
“梁叔,有话好说,别老动手嘛。人家脑筋本来就不灵光,你还成天打,没傻也被你打傻了。”
“想明白了?”顾丽娘笑他。
许强点头,“是啊,咱们一直和他们耗下去,也不是个事,再说了,咱们家也没那么厚的家底。而且人若要贪便宜,咱们怎么拉也是拉不住的。“
“不过你把米醋的价钱定在二十四文一斤,我看得出来你还没放弃。”
“是啊,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顾丽娘笑笑,这点事不算什么,只要他不和沈家死磕着就行,就当是为她肚子里的孩子积德吧。她在心里寻思着,是不是该告诉他了?也好叫他高兴高兴。
“强哥,和你说个事啊。”
“啥事呀?”许强正把账拿出来整理,也没抬头。
“我有了身子了。”
啪,账本掉在地上了,许强也不管,拉着顾丽娘的手直追问,“真的吗?多久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呀。”
“快三个月了吧。”
突然许强脸色一白,声音蓦地拔高了,“你知道自己有了身子那天还喝——”
“我没事,放心罢。”顾丽娘忙捂住他的嘴,生怕他祸从口出。这铺子里人来人往的,被人捡了话去学,就惹麻烦了。
“不行,一会我陪你去庄大夫那检查一下我才放心。对,现在就去。”说着,许强就站了起来,“梁叔,看着铺子,我领她去看下大夫。”
“好咧。”
“强哥,庄大夫都说了,肚子里的孩子强壮着呢,你干嘛要浪费银子买这些保胎药啊。”顾丽娘抱怨。
“有备无患嘛,庄大夫说了你最近有些劳累,得仔细调养才行。”
“但药吃多了对胎儿不好的。”是药三分毒,而且大夫都说了,这胎儿挺健壮的,真不用吃药。
“胡说,庄大夫在妇科养胎方面是极出名的。不少大户人家还专门出银子养了他家的供奉,安胎养胎使的都是他家的药。丽娘,我晓得你不爱吃药,但为了孩子,你且忍忍,啊?”
顾丽娘见他说不通,也知道他是心疼自己和孩子,面上应了下来,不过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不吃的。
“丽娘,我想我们要不要推了大有生的单子?每月一万五千斤的醋,着实不是个小数目。”莫怪乎庄大夫说她有点劳累了,再这样下去,不病倒才怪。
“别,不说别的,单这一百两的罚金咱们就得慎重。”
“嗯。”
当他们把好消息告诉许老爹时,许老爹也乐呵了挺久,还一个劲地让许强买个婆子回来,“强子,过两天去牙行买个婆子回来呗。小石头他娘如今双身子,可劳累不得。每日忙着制醋已经够累的了,还得给咱们烧饭烧水的,我怕她吃不消啊。”
“爹,我哪有这般金贵了?”顾丽娘觉得自个儿挺幸运的,公爹是个明理的,丈夫又疼自己,儿女又听话,日子过得殷实又甜蜜。
“爹说的是啊,上回我说给你买两个丫环婆子使使的,那会没钱就没买。后来忙得都忘了,你也不提醒我一下。”许强埋怨地瞅了她一眼。
“合则还是我的不是了?行行行,随你们折腾吧。”顾丽娘笑着摇摇头,起身想去厨房。
“你仔细点,要什么我帮你拿。”
“窦老板,你可考虑清楚了。我知道你生意做得极大,临安、建康、绍兴等地都有你的铺子。咱们沈家的醋冰子容易携带,价钱又公道。你买了这些醋冰子,到了临安建康那头兑兑水就能卖了。可比买许家的醋方便多了。”
“虽说我沈某人做生意手段有点上不得台面,但这回的醋确实是好货,完全没有问题,不信你可以拿点回去叫大夫验验。”
“沈老板的话我会考虑的。”
其实窦满天如今也正后悔与许家签的那个契约,若是当初许家肯拿出制醋的方子,他在临安、建康、绍兴等地建个制醋的坊子就极便宜了。可惜,如今货全从许家那拿,虽然给的价钱也公道,他也能赚上一些,但这些醋从京城运到临安等地,终是太过麻烦。加上这两三个月不少地方陆续冒出一些小醋坊,对他们这醋的价钱影响极大,利润都没剩下多少了。他如今都有心想收手,不想卖醋了。反正他家经营的是杂货铺子,少个一样两样的,影响不大。
如今沈金龙的话说得他的心思活络了起来,沈家的醋他也听过,因为价钱便宜,在京城卖得极好。听这姓沈的说,一百斤的醋冰子能兑出近万斤的醋,若真是这样,那是极易携带的了。
但一想到与许家的那纸契约,他又心疼,一百两的罚金他不是拿不出,但这些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平白撒了出去,他也心疼。那契约他签得谨慎,虽然时间只有半年,但如今也才过了两月。许家是没什么背景,但他若毁约在先,又不付罚金在后,于他在商场上的名声有碍。传出去谁还敢和他做买卖?
沈金龙走进许家铺子,笑容里难掩得意,“哟,今儿怎么这么冷清啊?”
许强见是他,漫不经心地道,“是沈老板你啊,怎么有空过来这儿?”
“路过而已,我可是很忙的。真羡慕许老板你啊,清清闲闲,极好极好。唉,我也是没办法,铺子里的生意实在太红火了,昨儿又临时招了两个伙计,人手还是不够。这不,我还得赶过去帮忙呢。”
“哈,一大早就有条狗在这乱吠,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病的。有病就去看兽医咯,到处发疯,哪天被人一棒打死了就不好了。”顾丽娘提着食盒慢慢走进铺子里。
沈金龙哪里不明白她这是指桑骂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许强一个挺身,冷冷地看着沈金龙,为顾丽娘挡住了那恶意的目光。
“喂,臭婆娘,你骂的是谁呢?”沈金龙的跟班挺身而出。
“我骂的是狗不是人,小兄弟,你可不要对号入座哦。”顾丽娘一脸无辜。
“你——”
“来旺啊,下回见了那些疯狗别和他罗嗦,直接乱棍打了出去。”
目光较量下,沈金龙败北,“哼,我看你们能得意多久,大有生已经决定和我们沈家醋坊合作了,你们这铺子就等着倒闭吧。”搁下狠话,沈金龙便走了,走的时候铁青着脸,显然被气得不轻。
闻言,顾丽娘和许强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顾丽娘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梁叔,来旺,先来吃早饭吧。”
“老板娘,你好厉害,一张嘴直说得那姓沈的脸都青了。”周来旺眼睛直冒星星。
“那是你还没见过厉害的。”顾丽娘可不认为自己厉害,她这点段数,对付个男人还行,和那些个媳妇子婆子相比,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的。
“不提他了,倒胃口,来来来,尝尝吴婶的手艺,还不错的。”
许强的办事速度挺高的,那晚刚说了买仆人,次日便去牙行领了个婆子回来。那婆子姓吴,身强力壮的,极擅长厨艺,只一点不好,就是她是个哑巴。许家不介意这点,花了八两银子把她买了回来。
如今厨房院子里的活计都是她干了,一时间顾丽娘轻省了许多。
傍晚的时候,窦满天果然不出所料,约了许强去酒楼谈事情。
顾丽娘给他整理衣裳,“真是磕睡就有人送枕头,这回你去,听听他怎么说再作打算。窦满天每隔一两个月都要到各地补货顺带巡视一番,通常都不会在京城留太久的。料想他如果真如沈金龙所说的话,应该会急切地想要了结此事。”
“嗯,你放心罢,我知道怎么做的。”虽然每个月少了一万五千斤的大单子,很可惜。但比不得媳妇及她肚子里的孩子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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