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张了张嘴,神色一片复杂。
李煦安轻蔑勾唇,“就知道陛下舍不得。”
“皇后出生世家,当初陛下能在马背上打下江山,全靠皇后一族掏银子,所以这些年,即便你讨厌皇后,也从没想过动摇他的地位。”
“但现在陛下体力不支,太子又唯母之命是从,陛下怕大权落入外戚之手,才扶植豫王和太子抗衡。”
“可惜豫王是个没脑子的,摆不正自己位置,还捅了那么大篓子,害得陛下的计划不能继续进行。”
“因此,陛下病了多日。”
李煦安不着痕迹又退开几步,拉远和皇帝的距离,皇帝心急,又不肯答应他的要求,一时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比起皇帝的演技,李煦安从神色到言语,真的不能再真,也冷得不能再冷。
皇帝掏心窝子说的那一番话非但没有让他心动,反而加重了他的厌弃。
此时此刻,皇帝也意识到自己擅长的手段在他身上没有效果,脸色僵了僵,一时无语。
李煦安不知何时又拨动起了桃木念珠,轻微的脆响回荡在暖心阁,然而静不下彼此的心。
他目光却冷得骇人,“陛下突然发现还有个儿子,又打起用我制衡太子的心思?”
“朕···”皇帝刚要否认,脑袋先转了一圈儿。
这会儿他想到李煦安是道士,糊弄不了,也不能糊弄。
他没说下去便算默认,思忖片刻,又换了个角度,“你是朕的血脉,不管你想不想,都应该认祖归宗。”
“今日若不是太子设局,恐怕你要瞒朕一辈子。”
“朕知你心里有怨,但朕一定会给你该有的一切。”
“是朕欠你的。”
李煦安定定看着他,周身的嘲讽和冷漠让皇帝心里也没了底,背转过身往龙案前走,掩饰着心虚。
很久,久到皇帝以为他答应了,才听他开口,“陛下怎么不问,好端端的,我为何要以用李煦安的身份存活人世?”
“陛下就不想问问,真正的李煦安在哪儿吗?”
这两句话从他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森冷和压抑,一瞬间笼罩着皇帝透不过气,缓了缓才问,“他···”
话还没出口,外头一阵骚动,姜公公直接推门而入,在察觉到暖心阁气氛冰冷时也顾不上多想,行色匆匆,“陛下,不好了。”
皇帝眉头一压,“放肆!”
姜公公扑通一跪,“北营的人被太子调入宫了!”
“私自调兵,他想造反?”
皇帝在李煦安身上得到的不痛快全有了发泄口,不但龙案拍得响,斥责声也底气十足,恨不得用这八个字把自己的威严重新树立起来。
姜公公脑袋都大了,“陛下,确实如此啊。”
“御林军也早被北营军替换,此时宫里都是太子的人啊!”
皇帝眨了眨眼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胸口一阵起伏,眼里窜着两簇火苗,正要发怒,突觉胸口一窒,僵直的身子轰然跌坐在椅子上。
姜公公吓得魂儿都飞了,一声呼喊都快颤到边关去了,“陛下!”
外头的兵甲声已变得清晰起来,守门的小太监退回来将大门紧闭,腿抖得站不稳。
姜公公跪趴到龙案前,“陛下保重龙体。”
皇帝眼珠子转了几圈,好几次想下令传消息,却也明白太子毫无预兆逼宫,自己没有任何准备。
现在怕是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气氛越发紧张,唯独李煦安隐在暗处不紧不慢拨动手里念珠,珠子相碰的声音十分有规矩,莫名能安人心。
几个小太监朝着李煦安的方向双手合十叩拜,比拜神仙还更虔诚。
若不是这屋子里还有皇帝,他们都想喊救命了。
姜公公在门外隐约听到了皇帝和李煦安的对话,不过眼下也顾不上震惊了,“陛下莫慌,这不是还有国师么。”
“纵然北营军就在外头,只要国师在,他们进不来的。”
闻言,皇帝再度看向李煦安,见他没有丝毫慌乱,不由得也定下了心。
李煦安不紧不慢道,“话说早了。”
“太子请了洛川道人来,为的就是压制我,此刻我倒想给陛下结个界,可惜暖心阁四周被他布了阵,贫道有心无力。”
这无异于当头一棒,皇帝刚生出的一点希望还没发芽就蔫了。
姜公公不可置信,几乎是在哀求,“您是大周最厉害的国师,一定有法子的,对不对?”
李煦安失笑,“原本是能和洛川一较高下,可拜皇后娘娘当初的刺杀所致。”
“后心一刀,伤及心肺。”
“能活下来已是不易,陛下想让贫道以一人之力抵挡千军万马,只会让贫道先死在前头罢了。”
他说得十分随意,像说一件吃饭睡觉的小事。可在皇帝和姜公公听来,伤及心脏这四个字足够他们目瞪口呆。
皇帝如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当年那件事···他猜到与皇后脱不了干系。
自己喜欢尘不出这件事,皇后是知道的。
当年···因为伤的是定远侯的儿子,听说还死了个丫头,皇帝想到尘不出当初不肯救他们的儿子,便起了报复心,没有追查此事。
他若知道当年差点被杀死的是自己的儿子,他一定···
一定杀了皇后吗?
皇帝闪烁的目光已经给了李煦安回答。
虽不抱希望,但整个人的迟疑究竟还是扎得李煦安心头微微一痛。
刚刚那些所谓忏悔的言语···在这一瞬间放大成了笑话。
此时,太子叩了叩门,咚咚声敲在所有人心头。
“父皇,儿臣知道您被那妖道蛊惑,他残害侯府二爷,冒充其身份接近您,居心叵测,祸国殃民。”
“您别担心,儿臣就是粉身碎骨,也帮您除掉他!”
太子掷地有声的出事令听得皇帝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混账···”
“混账东西!”
太子听到这声骂,不怒反笑,“父皇息怒。儿臣知道您是被他胁迫的。”
“儿臣给您时间,只要您把玉玺拿出来,事后保证不会追究儿臣以及北营军的责任,儿臣一定保您安享晚年。”
太子万事俱备,就欠东风。
有了玉玺,才算名正言顺。
“父皇,我们才是父子。您情愿护一个来历不明的妖道,也不愿意帮儿臣一把!”太子多年的憎恶委屈终于不必再压抑了。
他阴森森一笑,“儿臣不像父皇狠心,儿臣是清君侧,还会保证父皇有命看着儿臣继承大周天下。”
“您不亏的。”
“让姜公公把玉玺送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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