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华细细打量郭答应的容貌,这个女子,五官没有多美,可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和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搭配在那张圆润的小脸上,看着竟是无比舒服。
所以她抬手示意郭答应到她跟前来,细细看了看她的伤口。她手臂上因为要敷药,所以刚刚拆了白纱布,所幸不大严重,只有一小块皮肤被那火药炸开,露出鲜红的嫩肉来,看着叫人心疼。
郭答应的年纪与暖心差不多大,所以妍华看她的时候,总不免多了几分怜爱。
妍华拉着她坐下,她推辞了一番,见妍华坚持,便乖巧地坐下了。妍华见她眉目柔和,有心多了解一番:“读过书吗?”
曾几何时,她刚入府时,也被别个人这么问过。如今却轮到她来问别人了,当真事岁月如梭,她眼角都有细纹了,眼前这个女子却是柔光水嫩、冰肌玉骨。
“回娘娘,以前在家中,兄长闲来无事便教过嫔妾一些,所以认得几个字。”她谦恭地回着话,脸上恬淡得很。
妍华微微颔首,觉着她知道收敛锋芒,还懂得谦虚,委实不错。
“多大年纪了?”
“娘娘,嫔妾十八了。”
“嗯,大好年华,当要多出去走动走动才是。我宫里头有两盆石榴树,正缺个人打理,等你伤口好了得空了,便去景仁宫帮我照看找看呢。”妍华拍了拍她的手,赶紧让那个名叫春卷的宫女给她上药。
“谢娘娘。”
妍华又关切了几句后,便起身回宫了。
待她走后,春卷才不解地问郭答应:“熹妃娘娘为何要让主子去给她打理石榴树呢?娘娘宫里头的人儿很多,怎么着也不会缺打理的人儿吧?娘娘是想故意使唤主子不成?”
“别乱说,娘娘是想给我机会吧……”郭答应疑惑地看了看妍华的背影,疑窦丛生:难道熹妃娘娘是觉着自个儿老了,想培养几个人好抓住皇上的心吗……
“娘娘回来了啊,小福晋来给娘娘请安了。”妍华刚回景仁宫,灵犀便笑眯眯地迎上前来。
“这大冷的天,跑来跑去容易被寒风吹着。”妍华脱下斗篷,嘀嘀咕咕地走了进去,有些心疼。
“额娘吉祥!”暖心给她请了安后,忙递上一个暖炉给妍华暖手,春寒料峭,外头还是冻人得很。
“快起来吧,地上凉。跟弘历还好吧?没有又吵架吧?”妍华见她面上红润,眼里留情,还是忍不住关切了一声。暖心与弘历年纪都不大,不像她与胤禛,年纪小的总容易闹矛盾,蜜里调油的日子若是腻味了便容易吵架。
暖心一怔,知道自己上次哭着过来诉苦给妍华留了个不好的印象,忙惭愧道:“让额娘费心了,儿媳与他并未再闹别扭。儿媳听说了昨儿御花园里的动静,估摸着额娘这会儿子应该得空了,便过来瞧瞧。额娘无碍吧?有没有伤着?”
“我没事,倒是你,莫要忧心这些,好生养着身子给弘历生个阿哥才是正经。你皇阿玛子嗣少,弘时……也未能留下一子半女,弘昼也还没孩子,你们该努努力,生个阿哥让你皇阿玛高兴高兴……”妍华下意识地唠叨了起来,待看到暖心羞红的小脸时,她才愕然惊觉自己何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她以前也为生孩子的时候烦了好多年,如今暖心与弘历大婚才半年,她突然觉着自己也不该丢那么多压力给他们,忙讪讪地住了嘴。
“你额娘我老了,难免有些啰嗦,你可莫要嫌我烦。”妍华自嘲地笑了笑,没再嘀咕生孩子的事情。
暖心瞧了她一眼,忙笑道:“额娘这是说的哪里话,儿媳的妹妹过年的时候进宫探视,瞧到额娘的时候,还问儿媳额娘是不是新进宫的哩,说额娘看着又年轻又好看。”
“她小嘴儿倒是挺会说话。”妍华极为受用地笑了笑,眼角的细纹绽成了一朵小花儿,在她的笑容中轻颤。
这时,妍华派去养心殿找苏培盛的小太监也回来了,脸上一片茫然之色。妍华看到他后,便问他都打探到什么消息,且如实禀来。
“回娘娘,苏总管说钱贵明儿就会回来一趟,不过……”
妍华见他支支吾吾地,不禁拧起了眉头。
灵犀是个急性子,看到妍华蹙眉后,忙斥道:“吞吞吐吐做什么?娘娘让你如实禀报,你这幅样子是要急死人吗?”
那小太监忙“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竟是哭了:“娘娘救救钱贵吧,苏总管说钱贵明儿回来跟娘娘道个别后,就会出宫。奴才们既然进了宫,便是这一辈子都要老死在宫里头的。钱贵又未得过什么大功,如今放他出宫定不是什么好事啊……”
他这一番话说完,在场的人便都怔住了,就连一向牙尖嘴利的灵犀也顿在那里半晌:“你……胡说什么呢?他在景仁宫里头伺候地好好儿的,何故要赶他出宫……你是不是压根没去养心殿,在这儿胡编乱造呢!”
“灵犀姑姑,奴才不敢……不敢胡编乱造啊……是苏总管亲口说要让他出宫给……呜呜……”小太监毕竟年纪小,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说着说着便忍不住抽泣起来。他进了宫后便一直受钱贵的照应,感情自是不比一般。
妍华沉下心来,摆了摆手:“快下去擦擦眼泪水儿,这么大人儿了还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你可问过苏培盛为何要让钱贵出宫?”
小太监一愣,茫然地摇了摇头。钱贵犯了大错才被撵出宫的想法是他自个儿忧心出来的,他一路上回来就在琢磨这事儿,可惜脑子愚钝,除了这个再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能。
“那不就得了,苏培盛什么也没说,你在这儿哭什么哭。我教过你们多少次,不得证据便莫要妄议,钱贵若是看到你这幅模样,定要教训你了。”妍华严词厉色,将那个小太监教训得立马噤了声。
“娘娘恕罪!”小太监回味半晌,终于闷声闷气地磕了个头,临末却还是忍不住央道,“倘若钱贵真的犯了事儿……娘娘能不能看在他忠心耿耿伺候多年的份儿上……救救他……”
妍华冷冷哼了一声,有点儿挫败,难道在他心里,她是个冷血无情的主子不成?怎得总是要担心她不会护着自己宫里头的人儿?
“嘴贱!娘娘何时不护着咱们了,还不下去!”灵犀倒是最快,不待妍华出声,便将小太监给踢出去了。
“额娘……莫要太忧心了,那钱贵许是受了什么差使才要出宫的……”暖心见所有人都沉默不语,静地有些吓人,忙轻声宽慰了下。
妍华镇定地看了她一眼,翘着嘴角笑了笑:“莫不是吓着你了吧,我不忧心,你也莫将此事放在心上,左右等明儿钱贵回来了再说。”
妍华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儿,自然不会因为小太监的几句猜测便乱了阵脚。她觉得,这两日的事情有许多蹊跷之处,她急不得,也乱不得。
是不是又有人要跟皇上作对了?钱贵不会就是那人的眼线吧?难道是十四……倘若钱贵当真做了想伤害胤禛的事情,那么她绝对不会原谅他!口口声声说她是恩人恩人,难道是因为她一直好生养着这条白眼狼,他才如是说的?这……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心里那些乌七八糟的猜忌给压了下去。
她相信她自己的眼神不会差成那样,钱贵定不是那样的人儿。
暖心见妍华有些心绪不宁,便留下来陪着她一起用晚膳。用过晚膳后,又去御花园看了看。
御花园里的花灯还未全部撤走,不过地上那些个冰雪雕刻的小动物已经被悉数铲除。妍华过去的时候,有几个侍卫正在巡视,看到她们的身影后,只叮嘱她们这两日先暂时离御花园远一些,待他们排除了危险后再去转悠也不迟。
妍华兴致寥寥,只遣了人将暖心送回乾西二所,然后顾自回了景仁宫。
翌日一大早,郭答应便过来请安了,说是奉命过来打理那两盆石榴树。
妍华昨夜昏昏沉沉睡得不安稳,所以郭答应过来的时候,她才刚起身。郭答应见状,便行了礼进去帮她梳理头发,妍华也未推辞。
不想郭答应的小手倒是巧,将妍华的发髻盘得很好。
“你倒是手巧。”妍华微笑着夸赞了她一声,郭答应忙谦虚地客套了两句。
“娘娘,安答应来请安了。”
安答应进来一瞧,看到熹妃与郭答应正有说有笑地聊着天儿,眸色不禁黯淡了两分。
“嫔妾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安答应敛起面上的那丝不快,端端庄庄地向妍华行了个礼。她得了熹妃的照应,又侍过两次寝,只是肚子不争气,没能怀上龙子。
眼下看到郭答应在,她才有了危机意识,觉得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她很快要被熹妃甩开了。
妍华转过脸来时,正好看到她眼里那一抹刚刚收敛了去的阴鸷,心下立马有些不快。她当初看上安答应,不过是觉着与苏答应她们几个相比,安答应的性子还算稳重。如今看来,她也不过是个内里阴险的人儿。她早就知道,暗地里在皇上面前那般放荡之人,只怕当真是个表里不一的虚伪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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