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在年底的时候,非常忙。
郑月娥恨不得长出来三头六臂,家里的姑娘们都过来帮忙汇总账目、装红封和看着下人们分派各种吃喝。
这些都是给为苏家忙碌一年的长工们的,用陈瑜的话说,厚礼养忠。
而陈瑜这些日子什么都不做,就照顾着随时可能临盆的柳翠兰。
严母和柳母也是严阵以待,两个人生怕有个闪失,柳翠兰这个孩子是严青唯一的血脉。
又是除夕。
苏家上下一片喜气洋洋,陈瑜被团团围住,发放压岁钱,孩子们磕头拜年,当奶团子一般的念归牵着马上一岁的佑宁到陈瑜跟前跪下来的时候,陈瑜的心都要融化了。
“奶奶,寿比南山。”念归字正腔圆的给陈瑜磕头拜年。
旁边小佑宁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也学着念归的样子跪下,憋了半天:“南山,南山。”
顿时哄堂大笑,陈瑜笑得皱纹都多了两条,把红封递给念归和佑宁,刚要说话就看到汪婆子在而门外往里看。
“好啦,你们好好带着孩子守岁,福娘,跟娘过去。”陈瑜笑呵呵的下地穿鞋,招呼福娘快步出去直奔兰娘的院子来。
兰娘回来也跟陈瑜住在一起,这边院子一直都留给严母三个人住着的。
两个人进屋,严母就迎过来了:“老夫人,翠兰疼得厉害。”
陈瑜点头,吩咐冷香和寻梅去准备热水,让汪婆子去灶房把准备好的羊肚拿过来,到床边看着柳翠兰额头都是汗水,轻声:“别怕,我亲自给你接生,绝对万无一失,你只要好好配合我就行。”
“嗯。”柳翠兰回声。
陈瑜先给柳翠兰诊脉,偏头和苏福娘说着药方,苏福娘知道这一胎对严家的重要性,用足了心思。
热水过来,陈瑜把自己的手洗干净,又在热水里暖到微微烫,这才给柳翠兰内检。
“冷香,让厨房把肉干端来一碟子,蛋羹和糕点还有秘制肘子,都端过来。”陈瑜问柳翠兰:“还想吃什么,跟我说。”
柳翠兰抬起手拉住陈瑜的衣袖:“老夫人,我只求孩子平安,若我挺不住的话,这个孩子求老夫人能收留。”
“别胡思乱想,智海大师的话忘记了吗?这个孩子贵不可言,而你后福无量,这几日教你得都记得吗?”陈瑜柔声。
柳翠兰点头,苏老夫人教过自己很多次如何生产了,而她只是害怕对不起严青。
只要不疼得厉害,陈瑜就让柳翠兰多吃东西,为了能有力气生产,柳翠兰也真是听话,不疼就吃,疼就挺着,陈瑜和苏福娘都是经验非常丰富的稳婆了,两个人守着柳翠兰确实万无一失。
根据宫缩的时长和密集度,陈瑜开始准备助力柳翠兰开宫口。
处理干净的羊肚装上温度合适的热水,辅助撑开和放松产道的肌肉,子时刚过,破了羊水预示着进入了产程。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传来。
柳翠兰猛地看向陈瑜。
陈瑜笑了,用帕子给柳翠兰擦拭汗水:“你看,智海大师信守承诺。”
“嗯。”柳翠兰轻声:“是这个孩子的福气。”
陈瑜和苏福娘接生,严母和柳母照顾着柳翠兰,冷香和寻梅来回端热水,汪婆子在旁边打下手。
外面,智海老和尚盘膝而坐,低垂眉眼,轻轻的敲打着木鱼诵经。
晨曦初露的时候,婴儿的啼哭声极其响亮,陈瑜麻利的剪断了脐带,苏福娘给新生儿擦拭干净后,抱在小被子里送到柳翠兰身边。
虚弱的柳翠兰看着正在咕叽着小嘴儿的婴儿,泪水夺眶而出,在心里一遍遍的呼唤严青,他们的孩子降生了。
“是个男孩,很好。”陈瑜用帕子给柳翠兰擦拭眼泪,柔声:“月子里的眼泪能烫坏了眼睛,别哭,这是喜事。”
柳翠兰轻声:“老夫人,怎么也要等他大一点儿吧?”
“舍不得让大师带走吗?”陈瑜问。
柳翠兰点头。
这是人之常情,陈瑜说:“大师昨晚一直守在门外,也一直在诵经祈福,这件事等你亲口去问,我先出去招待大师。”
苏福娘也是一夜没睡,但她要守着柳翠兰,索性就在旁边榻上眯一会儿,严母和柳母照顾着柳翠兰和孩子。
陈瑜出门,一身白色僧袍的智海老和尚停下了诵经,起身对陈瑜单手一揖:“功德无量。”
“大师,请随我来,这院子不敢让家里人过来,怕冲撞了胎神,怠慢了您。”陈瑜还礼。
智海老和尚颔首:“请。”
陈瑜带着智海老和尚走出这院子,外面守着的丫环赶紧上前:“老夫人,二夫人都准备好了,请大师随奴婢到三房院子休息。”
洗漱完毕,陈瑜往苏三郎的院子来。
还没等进门,就听到智海老和尚在讲经,心里一动放慢了脚步。
苍老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心经的经文清晰入耳。
智海老和尚盘膝坐在蒲团上,低垂着眉眼:“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苏竹隐几个人都乖巧的围在智海老和尚身边。
陈瑜就站在门外,一直到智海老和山诵完心经,她只觉得心里都宁静了许多。
“大师,万法皆空,为何人人都在苦海挣扎,不寻解脱之道?”苏竹隐出声。
陈瑜心就一沉,竹隐是个太聪明的孩子了,她可不想这孩子遁入空门。
智海老和尚撩起眼皮看着苏竹隐,微微摇头:“空门学佛不如红尘炼心,这人间有情,正因如此,人都在修行,只不过法门不同。”
“我们都在炼心吗?”苏竹隐满眼期待的看着智海老和尚。
智海老和尚点头,缓缓地说:“你们的祖母就在炼心,而你们也在炼心,存正念便是善,做正事便是修,走正路便是心,红尘多道场。”
苏竹隐良久,豁然开朗:“大师,当官,度的是一方百姓,就像祖母度的是我们一家子,是吗?”
“是。”智海老和尚抬起手一串佛珠递给了苏竹隐:“拿去吧。”
苏竹隐跪谢,双手捧着念珠,心里想着的是自己的母亲,若母亲能修佛,会不会好一些?
智海老和尚挥了挥手:“去吧,你们的祖母等候多时了。”
苏绍礼拉着苏竹隐的手就走,这反倒是把智海老和尚逗笑了,这小子是担心自己度了他的兄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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